《五斗米折腰》九卷云

2、第二章

　　第二天，老夫人差人去与二夫人说了几句话，谢府女眷都想知道说了些什么，无奈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个个口风紧实，就是连银子都撬不开嘴。

　　很快，二夫人便找到了那日领人去干活的大丫鬟，大丫鬟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二夫人再牵线的找到了老妈子，也找到了苏落。

　　苏落没想到她们会来的这么快，她坐在板凳上，远远地望见一位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子带着七八个丫鬟往她的方向走来，眉目尚有些严肃。

　　二夫人站在她面前，挑眉问：“你就是苏子衿？”

　　“是的，夫人。”苏落站起身，行了行礼。然二夫人注意到她的手，苏落的手臃肿不堪，是长年累月搓洗衣裳才变成的，手上还长了几颗冻疮，看上去极刺眼。

　　“跟着我走吧。”转开了目光，两个比较结实的丫鬟上前将她压着走，苏落半分没抵抗，因为她抵抗了也没用，路上好几个丫鬟都认出了苏落的模样，掩着嘴巴大吃一惊：“没想到居然是苏子衿！”

　　“自以为聪明，没想到翻了船，我看是死定了。”

　　苏落不想去听那些声音，便转头闭上眼睛。

　　不知走了多久，沾染着冬水的手都变干了，双手麻木，苏落被人拎进了屋里才放下。

　　她跪在地上，身体没有半分力气，屋里似乎还有别人。

　　半晌，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嘶哑问道：“就是这个丫头？”

　　苏落疑惑地抬起头，瞧见了一位老奶奶，穿得雍容华贵，眉目间的气质非一般人有的，想来在谢府也只有老夫人了，缪铃细细打量了她几眼，倒是觉得没什么她有特别之处。

　　“奴婢苏子衿，见过老夫人。”苏落老老实实地磕了几个头，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这般恭敬又怯生生的模样，瞧着是个守本分的丫鬟，哪知她竟有胆大包天的心。

　　老夫人道：“懂得行礼，倒是没忘记谢府的规矩，你来谢府几年了？”

　　“回老夫人的话，三四年有余。”

　　老夫人瞧了一眼二夫人，二夫人则点了点头，示意她没有说错。

　　“竟然不是新人了，府里头的规矩也熟了，那怎么还能犯这样的大错？！”老夫人的拐杖狠狠地戳了戳地面，声音中不可触犯

　　的威严让苏落心头一颤，当即便落了眼泪。

　　“奴婢听闻老夫人身患哮喘，认为艾草对哮喘有益，一时鬼迷心窍便私自做了决断，奴婢绝不是想害老夫人啊！”这般肝肠寸断，苏落把嗓子都喊哑了，泪珠一个劲的往下落，二十一世纪是个人权的社会，可在古代，杀人不用偿命，这让苏落很害怕。

　　二夫人或有不忍，上前说情：“娘，这丫鬟看着挺可怜的，定是因为下等日子过多了，才心生向上爬的念头。”

　　老夫人冷哼一声，目光还是往她的手上瞧了瞧，确实不像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该有的手，但到底谢府的规矩立在那里，不可作废，而且只为了一个下人。

　　“你闭嘴，她做了错事便是要受罚的，功过相抵，便打几板子吧。”老夫人还是松了口，毕竟手巧的丫鬟不多见，昨日听完了缪铃的话之后，她也想着要不要饶过这个丫鬟，现在就当是找个台阶下。

　　“缪铃，你去看着吧。”缪铃曲了曲腿，让人将苏落拉出去，院子里早摆好了一张板凳，苏落身子像筛子一样颤抖个不停，两侧家丁手拿着砖头厚的木板，这样的厚度一打下去，人还不废了！

　　“不，老夫人，老夫人！”苏落扭着头向往后看，缪铃面无表情的将她的头转了回来，轻声说：“看在老夫人心情还不错的份上，你还能少挨几板子，若是再多嘴，后果就不一样了。”

　　苏落双唇颤抖，似想再说什么，可看到缪铃毫无波澜的眸子时，听话的点了点头。

　　摁在了板凳上，苏落四肢都被绑紧了，她紧紧扣着板凳，一道风声呼过，第一下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臀上，痛彻心扉的感觉让苏落咬住了嘴巴，双眼充血的看着前方，泪水充满了眼眶又溢了出来，在这一刻，她害怕古代的残酷、黑暗，心中生出几丝无力感，作为一个现代人，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十个板子打下来，臀部早就出血了，老夫人没定下板子数目，缪铃伸手示意不用再打下去了，瞧着苏落混沌不清的眼神，她心中迟疑了会儿，“把她带回丫鬟房吧，别让她死了。”

　　听着声音，苏落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可清醒也如同潮退一般，双眼前的明亮变成了黑暗模糊，将她整个淹没。

　　苏落浑身是血的拖进了丫鬟房，多数丫鬟捂住了眼睛，不敢眼前残忍的一幕，显然做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

　　缪铃没跟着进去，看着围成一团的丫鬟们，双手交叠在腹前，正色道：“你们谁愿意去照顾她。”

　　所有人一时都静默了，人群中伸出一只手，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模样长得白净，也是个四等下人，“我去照顾她吧。”

　　“真是晦气。”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妙玉头也没回的走进屋子里去照顾苏落了。

　　苏落躺在一点都不温暖的床榻上，拧着眉头昏睡，与她同室的丫鬟都移去了别的屋子，倒是让妙玉省了力，她搬来与苏落一同住，两床被子盖在她身上，苏落才不觉得这么冷。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在课堂上睡着了，老师把她叫起来骂了一顿，但是她却很开心，至少比起古代，现代让她轻松很多，

　　她真希望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苏落睡了两天都没醒，妙玉摸了摸她的脸，惊觉她发了低烧，连忙去告诉了缪铃，缪铃又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一听完，眼皮掀了掀，“倒是个可怜的，去药堂给她买几帖药吧，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缪铃隔日就给了药，喝下药之后，苏落出了一身冷汗，总算是恢复了。

　　迷迷糊糊的感觉正有人给她喂吃的，苏落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是个陌生的姑娘，她轻出声，带着病后的沙哑问道：“你是谁啊？”

　　妙玉顿了顿，立即笑道：“子衿姐你忘了吗？两年前我差点冻死，是你救的我。”

　　苏落并没有苏子衿的记忆，只是极模糊的点了点头，便又睡过去了，等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十个床榻只有两个住了人，她轻笑一声，像是在讽刺自己。

　　下了床榻，伤处还有些疼痛，但不影响行走，将棉衣套上，苏落出门便感受到寒意，不远处的板凳上坐着一个姑娘，正洗一大盆衣裳。

　　她走过去，那姑娘也高兴地立即起身，瞧了瞧她虚弱的脸色问：“你怎么样？还有事吗？”

　　苏落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知道这些日子都是这位姑娘细心的照料她，虽然她把自己当成了苏子衿，“我已经没事了，来帮你一起洗衣服吧。”

　　妙玉笑着拒绝了，她说：“我娘说过的，身上有伤碰不得冬水，你安心歇息吧，这衣服我会洗的。”

　　苏落没再坚持，但也不回房，同她在一旁坐着，聊着天。

　　她到底没想过，在古代有个朋友，是多么庆幸的一件事。

　　伤养好了之后，苏落与妙玉都是成双入对的走，丫鬟们看到苏落生龙活虎的样子，不免道：“她的命太硬了。”

　　苏落也当是自己劫后余生，不敢再有什么小聪明了，懂得收敛才不会死的这么快，不过她也能够感觉到缪铃对她一种难定的情绪，不算好意也不是恶感。

　　这日缪铃如同一尊大佛般走进了丫鬟房，只要见苏落，苏落一进门便瞧见了缪铃，缪铃蹙眉不悦地问：“你去做什么了？”

　　苏落抱着大木盆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端正的回答：“奴婢去洗衣服了。”

　　瞧着她十指都是通红的，缪铃点着头起身，“老夫人找你，随我来吧。”

　　丫鬟们都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眼，妙玉将苏落手里的木盆接过，关切的看着她，苏落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回来的，你等着我。”

　　妙玉乖巧地点了点头。。

　　说罢，苏落抬步跟在缪铃身后三步以外，走得是恭恭敬敬，走了不远，前头的缪铃突然说道：“谢府的规矩森严，你能活到现在，也算是运气。”

　　苏落停住步子，小心翼翼道：“多谢缪铃姑娘的药。”

　　缪铃转头回她：“那是老夫人准的，我可没那本事，险中求富贵，我着实看不清你。”

　　缪铃看人无数，倒是头一次觉得苏落新鲜，这般将生死各置一半，便是连她都觉得心寒。

　　苏落只觉得心中苦，当初若知道是这样的九死一生，倒不如一辈子安安分分的做个四等丫鬟，“缪铃姑娘说笑了，奴婢只是个四等丫鬟，哪还能翻上天去。”

　　“但愿将来飞黄腾达之日，不要忘了我今日手下留情之恩。”缪铃抿了抿唇，模棱两可的说。

　　苏落愣了一会儿，缪铃却早已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