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抛锚》钟晓生

1、第一章（已修改）

　　苏杞睁开眼睛，实验室里一片漆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可以视物，于是缓慢地转动眼珠环视了一圈周遭。

　　熟悉的实验桌，熟悉的器材，熟悉的电脑……

　　自打苏杞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待在这间实验室的玻璃培养皿里。这是一个巨大的，像泳池一样的培养皿。他身上贴着许多小金属片，连着各种各样的数据线，这些都是用来监测他身体变化的。

　　既然天还没亮，他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会儿。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灯忽然开了。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苏杞再度睁眼。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身形瘦削，头发已经很长，脸上的胡须稀稀拉拉，凌乱虬结，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他的皮肤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只看眼睛和鼻子，不难想象拥有一副清秀的长相，可惜过于不修边幅让人已经看不清他原本的容貌了。

　　苏杞静静地看着男人，男人也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迈开脚步，走到玻璃罩前。

　　苏杞下意识地往后退——他有点害怕这个男人。虽然这个人一直喂他好吃的食物，但也曾几次砍断他的四肢或身体的其他部分。哪怕肢体都会重新长出来，那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然而男人今天什么都没有做。他隔着玻璃罩看了苏杞很久很久，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斥着苏杞无法理解的情绪。

　　“小恐龙，你恨我吗？”男人问。

　　苏杞懵懂地摇头。他不懂恨是什么感觉。

　　男人无声地笑了一下，走到墙边，按下了一个按钮。玻璃罩被收起，挡住苏杞的禁锢消失了。

　　“小恐龙……苏杞，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希望你能喜欢你的人生，走吧，去享受它吧。”

　　“对了，千万记住，别让任何人了解你的能力。你拥有他们所没有的，他们会嫉妒你，会伤害你，甚至毁了你……祝你能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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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20年，第七环城区。

　　上午，苏杞刚走出家门，他隔壁邻居就推开了窗户。那是个留着蘑菇头、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男生。

　　“苏杞，你去哪儿啊？”

　　“去集贸市场买东西。”

　　“啊，那太好了。你能顺路帮我买两条鱼带回来吗？”

　　“好的。”

　　苏杞正要离开，只听邻居又叫道：“哎，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油也没了。你等等，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苏杞说：“油我也可以帮你带。”

　　“算了，那太沉了，让你拿这么多东西怪不好意思的。”屋里同时传来说话声和急促的跑动声，几秒后，李寅已经换好鞋出现在门口了“一起走吧。我天天在家背书背得脑子里都是浆糊了，出去逛逛也好。”

　　苏杞点了点头，两人就一起往集贸市场的方向走去。

　　他们所在的第七环城区是一片丘陵地带，地面时而隆起，时而下降。由于海水倒灌的原因，地质条件变得非常糟糕，地基打不了太深，因此城里几乎没有两层以上的建筑，全是低矮的平房。

　　当走到丘陵高处的时候，视野变得很开阔，能够俯瞰脚下的大片城区。不过再开阔也有限——东南方向，高高的防汛堤兼城墙截断了他们的视线。西北方向，则是一片更高的山区，山里是第六环城区，也是大多七区的人民向往的地方。

　　“话说你想好了吗？”李寅边走边跟苏杞聊天，“你打算考什么职业？”

　　苏杞的目光望着东南方向，漫不经心地摇头：“没想好。”

　　“还没决定？就剩最后两个月的时间了，你来得及学习吗？”李寅皱眉，“还是说……你打算参军？”

　　可苏杞长得白净又漂亮，看上去没有一点攻击力，实在无法想象他参军能做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苏杞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急躁。他温和地摇头：“不知道。再说吧。”

　　他们马上就要二十岁了。二十岁意味着成年，而成年意味着就业。对于住在第七环城区——也是如今离海最近的环区——的居民来说，只有尽快参加工作，尽快拿到足够的贡献分，他们才有机会获得往内部城区搬迁的资格。

　　“你呢，”苏杞问李寅，“你不是一直摇摆不定吗，做好选择了吗？”

　　“选好了，我还是决定考研究所。这条路比较稳。顺利的话半年我就能进六区，按平均水平一年也差不多了。至于艺术家——你知道，上限无限高，直接升二区或三区都有可能。但下限也无限低，弄不好我一辈子就只能待在这儿，等着给哪条大鱼打牙祭了。”

　　苏杞歪着头看他：“科学家或者艺术家，你的兴趣好像很两极分化。”

　　李寅叹气：“可惜我哪头都不沾。我喜欢数学和物理，但只要盯着它们超过三小时我就会头疼欲裂；我也喜欢画画，可我的作品总是缺乏想象力。”

　　苏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鼓励：“加油吧，我相信你能行的。”

　　两人路过防汛墙的下方，李寅注意到苏杞时不时就往上瞟。他问：“你又想上去了？”

　　“嗯。”

　　“好吧，那就一起上去吧。我也想看看今天水位到哪儿了。”

　　于是两人从旁边的楼梯登上了城墙。爬了上百级台阶站到最高处后，他们的脚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那就是第七环城区的外围。

　　曾经的内陆丘陵地带，如今已经沦为“海滨城市”了。

　　李寅看了眼墙边树立的电子标尺，顿时一阵牙酸：“天呐，水位比上周又长高了3厘米。这样下去能撑得到一年吗？不会很快连七区都要被淹没了吧？”

　　苏杞默默向下看。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照在海上，深色的海面泛着粼粼波光。微风吹起不大不小的浪，一波又一波拍打着城墙下的礁石上，泛起白色的泡沫。

　　这样的天气如果能下水冲浪，感觉应该不坏。

　　五分钟后，李寅催促：“看完了吗？我们早点买完东西我还得赶回去背书呢。”

　　“嗯……走吧。”

　　下城墙的时候，李寅忍不住叹气：“我记得我五岁的时候，我们还有十二级环城区。十几年过去，我们七区的人就已经沦为最底层了……古话还说什么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们一定想不到人往上爬的速度会赶不上水往上涨的速度。”

　　苏杞感觉到李寅不太开心，不知道能说什么，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

　　菜市场就在离城墙不远的地方，两人一进去就被热闹的叫卖声和聊天声包围了。整个市场人头攒动，到处弥漫着一股鱼腥味——这里有很多渔民们刚刚从海里打捞回来的海鲜，最新鲜也不过如此。

　　李寅和苏杞要买的东西不同，两人进了市场就分开了。

　　苏杞熟门熟路地来到一个海鲜摊前。海鲜摊的老板又高又壮，身高超过两米八，体重接近一吨，头和肩膀几乎连在一起，双手垂下站在那里，看起来就像一颗鱼雷——他是个象海豹基因融合人。

　　“老板，今天有留给我的鱼吗？”

　　象海豹老板闻声低头。

　　一米八的苏杞在他面前显得极为娇小，他的视线要越过自己浑圆的肚子才能看到下方清瘦的年轻人。

　　“你来了啊。最左边那筐里你自己去挑吧。”

　　苏杞于是往左边走去。

　　象海豹老板的摊位上分门别类放了许多筐，中间的都是肉质鲜美且刺少的海鲜，这些海鲜最受欢迎、价格也最贵。越往边上，就越是一些又干又柴、不合人类口味的鱼。而最左边的那一筐……丑陋的石头鱼、长满尖刺的蓑鲉、甚至还有一只身上布满蓝色发光圆环的小章鱼。

　　这些鱼不仅长得丑陋、肉少刺多，还全都带有毒性，正常人根本不愿意食用它们。一般渔民不小心捕到这些鱼，要么直接杀了扔掉，防止它们伤害人类，要么以极其便宜的价格卖给那些愿意花大功夫处理它们的厨师。

　　苏杞看了一眼筐里的毒鱼，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老板，这些我全都要了，请问多少钱？”

　　象老板走过来：“你就给二十块钱吧……咦？怎么还有只蓝环章鱼混在里面？”

　　他立刻找出一把长长的尖刀想把蓝环章鱼挑出来，却被苏杞阻止：“象老板，你是要做什么？”

　　“帮你把这个扔掉。这个太毒了，没法料理的。”

　　苏杞软软笑了一下，笑容中透露着些许天真：“没关系的，都让我带回去吧。如果不能吃，我会自己看着处理的。”

　　象老板皱眉，看苏杞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同情。他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为了省钱，总买那些没有人要的垃圾。但再怎么省钱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傻孩子，有些毒鱼你剥掉皮肤，去掉内脏和腺体的确可以食用，但蓝环章鱼真的不行。它身上的任何部位都有毒。”

　　“我不怕。我难得见到这种章鱼，就让我带走吧。”

　　象老板经不住苏杞的执著，只能同意了：“那好吧……你千万小心，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健康重要。”

　　“我明白。谢谢你，象老板。”

　　象老板心想这孩子处理过那么多毒鱼都没有事，应该知道分寸。于是他收下苏杞的钱，带着厚厚的手套帮苏杞把那些鱼都装了起来。

　　过了会儿，李寅也买好了想要的东西，两人就一起回去了。

　　在返家的路上，再次路过防汛墙时，苏杞又回了几次头。他今天总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你干嘛？”李寅疑惑道，“你不会又想上墙吧？咱们不是刚刚才上过吗？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看海哎。”

　　“不是。”苏杞摇头，“李寅，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其实刚才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好像一直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啊？”李寅茫然地四处张望，什么都没有发现。

　　“有吗？没有吧？我没感觉啊。”

　　苏杞找寻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人。只要一回头，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就消失了。

　　“算了，可能是我弄错了……回去吧。”苏杞甩甩头，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袋子里还有一堆美味的食材着处理，要是放久了可就不新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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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看过第一版的读者说声抱歉。
之前因为我的思维太飘逸，东写一点西写一点，写了太多跟我最初构想这个故事的时候完全无关的内容，结果导致节奏非常慢，世界观也很凌乱。
这一次我重新做了大纲，核心梗没有变，但是对世界观和人设都做了更全面更细致的设定。所以从第一章开始推翻重写了。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