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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夜好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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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四月十一。四天后,谢应悔的尸首在映月湖里飘起来时,除了身上那件青衫,身体泡的发臭变形,已然看不出他清瘦的身姿了。谢府发了讣告,说是谢府大公子谢应悔坠湖而亡,市井里有些尚有些良知的,因逝者为大,诸事皆避讳不再多说,但也少不了那些好事之徒无所顾忌的说,哪里是坠湖,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定时觉得自己的腌臜事让人家知道了,自觉地没有脸面,投湖自尽了。这样的说法越传越盛,谢府却置若罔闻,只草草办了丧事下葬了。
温楚玉撑着身子勉强站起来,披了件衣服,走到床边看着满天星辰,向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往屋里扇药香的谢小霞问道: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谢小霞打着瞌睡伸了个懒腰,也看了看天答道:过了子时了,那就是四月十八了。大公子,你过糊涂了吧?
温楚玉没有答他,只靠着床想了很久,说道:天亮了,你上街去买点纸钱元宝等祭祀之物吧。
谢小霞撇嘴:买那个干吗,公子你刚遇了这么一场劫难,多不吉利呀
话还没说完,温楚玉已经披着衣衫摇摇晃晃的回去了。声音隔着层层纱帐传出来有些闷闷的:把窗户关上吧,夜里起风了,好冷。
屋里没有熄灯,烛火并着纱幔摇曳,谢小霞莫名打了个寒战,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快走回自己的屋子才想起来,今天,今天算起来不是大公子头七么?哪有人给自己烧纸呢?
越想越怕,吓得直到快寅时才昏昏沉沉的睡了。
温楚玉睡的也不好。
一闭上眼便做了很多梦,梦里他一会是温楚玉,站在奠堂里,谢应柔向他跪拜回礼,面色凄然,看见他不知为何竟笑了笑,只是笑的十分凄苦。除却了满头珠翠,别着白色绒花的谢应柔显得有些消瘦,温楚玉心中大骇,抬头看去,灵牌上写正是谢应悔的大名。在梦里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谢应悔还是温楚玉,吓得往后退一步,怎知背后突然变成了无尽的深渊,他在黑暗里一直下坠,下坠,两只手努力的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眼前和身后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觉得自己心越跳越快,快的他快要不能呼吸,在他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才突然跌落在地上,腿还一阵阵的发软,他抬起双手看着,只觉得这双手眼熟,又十分陌生,那样苍白,纤细,而无力。他皱着眉想了一会,突然发现正是睡前盯着看的那双手——谢应悔的手。
他想喘口气,身体却自作主张的跑了起来,只是如何都用不上力,跌跌撞撞,跑了十几步就又跌回到地上。
身后有些嘈杂,温楚玉不知为何便觉得胸腔里澎湃着一种情绪:又怒,又气,又惧。他感受着这身体的情绪与状况,跌坐在地上时候,他甚至还感觉到了那种疼痛,却完全不能掌控身体。“他”坐了一会,又撑着站了起来,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胸腔里那种情绪也越来越强烈,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响震得他有些抖,只是越是心慌紧张,腿却越发的软,这次连十步都没有,便又一次倒在了地上,“他”狠狠的砸了下地,但手上也是绵软无力,这番动作险些带着他向前倒去。温楚玉认不清这是哪里,好像是一条暗巷,又长又僻静,只有点点月光从云里透出来,让他能勉强看见眼前的路。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温楚玉急的忍不住喊:快跑!快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突然强撑出一股力气,双手支地,爬到旁边一群杂货旁,把那一摞竹筐倒扣过来,自己躲进去。嘈杂声音越来越近,刻意压低的灯火已经到了眼前,“他”从竹筐的缝隙里看去,因为他坐着,只能看见来人腰以下的部分,眼前的几个人穿着深色衣服,在黑暗里也很不显眼。他们离他那么近,有个人的腿就甚至就在他的眼前不到两寸的地方,“他”紧张的手浑身不由自主的发抖,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他”不得不用自己的双手捂在自己的嘴上,以防止之自己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尖叫呐喊。
还好,那几个人只是稍作停留,就继续向前追去,他们似乎还说了什么,只是“他”紧张的耳朵里都是嗡鸣,什么也听不见。
终于嘈杂声音越来越远。“他”喘息着放下手,手还是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着。温楚玉感同身受,只觉得那股力气卸去,身上一点一起也使不出了。
他窝在竹筐里,看着人跑去的方向渐渐止住了颤抖,眼睛都有些疲惫的缓慢眨了几下,温楚玉想他应该趁现在赶快跑,但是也明白,此时“他”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了。
突然,头顶似乎传来了什么动静。
那声音颇为好听,甚至带着些笑意,但听起来却让人无比恐惧,他说
一瞬间已经平静的心跳剧烈的跳动起来,胸腔里所有情绪都被恐惧占据,温楚玉终于尖叫出来,猛的坐起,一身薄衫中衣全被冷汗打湿了,贴在身上,有些冰凉,谢小霞已经醒了,依旧给窗户开了条缝往里扇药香。听见动静,慌慌忙忙的跑进来。
“大公子大公子?!”
温楚玉坐在床上,心如鼓擂,那种恐惧感还萦绕在心头,就像湿掉的中衣一样,冰凉而粘腻,引得他手抖,剧烈的呼吸引得他一阵猛烈的咳嗽,但他却如同溺水一般的仰着头拼命呼吸。
他隐隐有些猜测,在谢应悔的奠堂里那一幕乃是他的记忆,他记得他当时走进谢府,谢应柔正跪在奠堂前给来客回礼。他一进门,所有人都似乎在盯着她,有的怨恨,有的疑问,还有几个眼神带着试探,他并未顾及,谢应悔怎么说也是他学堂的同学,且是他远房表哥,于情于理他都应来祭拜,若只是因京城里起些闲话避嫌不来,不免太龌龊无情了。
谢应柔跪在那看着他走来,面上一片木然,那种木然并非是心中无感,却恰恰是伤心到了极致的木然,仿佛一滩死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而这种木然,在看着他却突然有了些反应,她似乎是笑了一下,却因着一下闲扯出了所有压抑的感情,眼圈瞬间红了,眼泪不断地流出来,在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泪痕。温楚玉拜完,转头也向她微微鞠躬,谢应柔跪拜回礼,起身时眼泪已经止住了,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然后,又一次扯出个笑脸:应悔若是知道你肯来,会很开心。
梦里的场景与那天完全相同,他走的每一步,路过的每一个人,谢应柔似哭非哭的表情,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如果说这段梦境是他自己的记忆。他忍不住再次抬起双手看了看,那后面那段梦境,就是谢应悔的,那是什么时候,谢应悔为什么被人追赶,虽然谢应悔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他为何会全身酸软完全无力?那个人,那个最后发现他的人是谁?他的声音那样清晰,整个梦里,那是唯一听清的声音,然而太清楚,清楚到现在还在他脑海里回响,每回响一次,就引起一阵恐惧,引得他浑身战栗。而仔细回想起来却如何也想不起那声音的细节,只记得那那种带着笑意的冰冷:呀~找到了
语气那样轻快,仿佛只是在玩一场鬼捉人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