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人七夜》花深里L

4、好为人师

　　实习了这么些天，七夜明显地感觉到人类对她的排斥。不，不能说“感觉”，应该是“分析”。不论是做心电图还是测血糖，医生们都倾向于叫唐未名去做，不过她并没有“失落感”之类的感情，对人类的这一做法也能够。
　　然而这天下午，七夜却得到机会推病人去做CT。
　　事情是这样的，5月12日，下垂眼的一个病人做完肠镜下息肉切除术后，没等着中央运输的工作人员把他推回病房，自己走回来了。之后他就开始肚子痛，一查体，腹肌紧张，压痛、反跳痛都有，下垂眼紧张了，担心是肠穿孔，要让他去做CT。但是做CT需要家属或者医生陪同中央运输一起去，她自己有其他的事要处理。本来她是想叫唐未名的，但是他正好去取血了，于是这项工作就落到了七夜头上。
　　七夜推着病人去做CT，一路沉默。这是一名53岁的男性，每次去查房家属都不在，今天做手术也没有家属陪同。七夜看着病人疼得皱着眉头，脸色苍白，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安慰的话，然而搜遍整个系统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只好作罢。果然自己和人类有很大区别啊，如果是唐未名的话，一定能说点什么吧。七夜体会到了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淡淡的，不是很舒服。
　　好在病人没有肠穿孔，只是轻微的腹膜炎。然而第二天，病人的儿子就找来了，指责医院没有负起责任照顾好他父亲。
　　下垂眼跟他撕了会儿逼，指着张教授说：“要怪你怪他，这是他们医院的事，跟我无关，别和我闹！”
　　病人的儿子也不想撕破脸，很快就作罢了。
　　“诶，那个老师怎么这样说话啊。”唐未名对七夜说。
　　“她是其他医院的进修医师。”
　　“我知道。我是说，她这样说话不大好吧。”
　　“她和张教授当年是同班同学，后来她出来工作，张教授继续深造，又去了剑桥大学读博，现在差距太大，一个是大学附属医院的教授，一个是小医院来进修的医生，她心里自然不平衡。”
　　“哦。你知道得真多啊。”唐未名不禁感叹道。
　　“这些都是从众人的谈话中分析整合得出的情报。”七夜答道。
　　“那个实习的男同学，”下垂眼走了过来，“你耍朋友了吗？”
　　“没……没有。”唐未名一边奇怪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一边担心她听见自己刚刚和七夜的谈话。
　　“太好了，那你周末就能过来帮忙了。”下垂眼笑道，眼睛咪得都看不见了。
　　按理说实习生周末是不用上班的，不过上级医生要求的话还是得过来。
　　唐未名面露难色，“老师，我……”
　　“哎呀，让你来你就来嘛，我跟你说，你现在觉得自己吃了亏，其实说不定是赚了便宜。我跟你说嘛，”下垂眼开始了说教，“以前我有个同学，学习还不错，后来去医院应聘，面试她的人之一是她实习时遇到过的进修老师，当时她和进修老师产生了矛盾，因为觉得以后和这个老师不会再产生交集，所以态度很不好，没想到在面试的时候遇上这个老师，结果我那同学就直接被刷掉了。”
　　“嗯嗯。”唐未名心不在焉地答着，心想，我来就是了嘛，非要扯这些有的没的。
　　然而下垂眼似乎说上了瘾，她拉过一把凳子坐下来接着说：“我再跟你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吧。我现在的科室主任，是我当年实习时跟的老师，和你一样，他也是进修医生。我年轻的时候不像你们现在年轻人这么机灵，上级喊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虽然累了点儿，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后来我进了现在工作的医院，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科室主任。一直到了九年之后，我们医院换了院长，医院扩建，院长请了一位有名的专家担任我们科室主任，就是当年那位进修医生。他上任那天，我就看着他有点儿眼熟，结果他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我们俩都很高兴。”
　　“老师，我会来的。”是在下输了，唐未名苦笑着。
　　“这就对了嘛。”下垂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七夜看着他俩，想起以前刘明博士说的，最惹人讨厌的就是好为人师之人。像下垂眼这种身无长物又爱说教的，人类一定不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