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010章 得愿入宫 ...
-
“所以爹,您大可放心。”
语气温柔又坚定。
听得秦风林一愣,不知何时寒风掀开了窗户,一缕细风裹挟着料峭陡然入侵,秦风林没来由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冷,很冷。
于是他走到窗边,把窗户闭紧,回过身,只见那女子神情宁和,朝他微微笑,恍然间,他仿佛透过那宁和笑意看见另一个人的面容,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朝他宁静微笑,却又瞬间悍然狰狞的面容。
她是像极了她那娘亲。
也因此,同样让他屈辱和害怕。
此番她如果单是认命那也罢,可若是……秦风林目光看向画上那柳眉星目的年轻女子,若是假意屈从,暗地里却算计翻覆,那就会是大麻烦。
犹记得那日之后,她天天差人送来藤萝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
纵他半生戎马,半生庙堂,阅人无数,也猜不透这女儿如今心中所想。
“爹,你怎么了?”突然的声音打断他一瞬而起的心思,秦风林瞬间清醒过来,面上挂出无懈可击的关切微笑,“阿九,你想通了就好,九殿下确不是你的良人。你过来,爹有样东西给你看。”
秦九歌仿佛没看见他那一刻心思流转间眼中闪过的迷茫和狠意,微笑着走到书案前。
“还记得你娘亲的样子吗?”秦风林端详着那幅画。
秦九歌望去,画中女子浅笑嫣然,眉宇间英气凛然,眼波中却流转着小女儿的娇羞。
那女子与她六分相像,便是这具身体的娘亲,云凤青。
“这是你娘亲留下来的唯一的画像,这么多年我一直珍藏在身边,也终究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秦风林不舍道,“这是当年太皇太后宫中宫人所画,太皇太后如今年迈,身边也没个亲近人,你娘亲是她唯一的亲外孙女,此番你进宫,便把这画还给她吧,也好给她老人家留个念想。”
他手指温柔从那画中女子鬓边抚过,像是触摸到心爱之人肌肤的温度,眼神哀伤而沉痛。
秦九歌心下疑惑,这样子不是装出来,可以望见他对画中之人的感情。可为何,为何……他会对两人的骨肉痛下杀手?
外头起了细细的风,将刚关好的窗户吹出条缝,冷寒逼近,秦九歌敛下眼,笑了笑,“您如此良心用苦,相信太皇太后娘娘一定会明白您的苦心。”
其实,向来,人前微笑,背后操刀,这样的人,这样事她见的多了不是吗?
不过,入宫……她都还没开口,秦风林竟然就已经先想了这一出,是他自己想?
还是……
“是宫里传了旨意?”她试探着问出来。
秦风林却不语,只低垂着头,手指一遍遍在那轮廓上描摹,似乎透过那一笔一划,望见一个独属于他一人的时光。那段时光无人能解,也无人可触。
秦九歌默然,不再出声打扰。
半晌,秦风林合上画卷,从那缅怀的旧时光里抽离出来,“魏王先前在太皇太后面前提起了你,见她老人家甚是想念,又在皇上面前提了句。”
秦九歌微愣,这便是魏王给的答案?
她给了该有的“诚意”,他便也有所表示。这事虽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比预想的还要要顺利,全凭的那意外,也不知是福还是祸……那意外打破秦九歌和容修一直以来想要维持的互不干涉局面,终究走到这最不愿意的一步。
入宫那天,又洋洋洒洒的飘起大雪。秦贺羽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下人们准备马车,大生闷气。本来啊,有点恋姐情节的家伙,眼看着姐姐要嫁人心里就不舒服,亲爹逼都逼不走,想着能在一起多呆几日,这下倒好,宫中一纸令下,没几天就要嫁人的人,要去宫中陪生病的老人。
秦九歌拢着披风,笑着拍拍他的头,“好了,除夕国宴之后,我就随父亲一道回家,左右也不过十多天的时间。”
秦贺羽嘟着嘴:“那之后,我也只有三天就要走了。”
所以算起来只有三四天的相处时间。
“以后有机会,我去找你。”秦九歌笑笑,细心理着他的鬓发。
这般亲昵姿态,让秦贺羽稍稍红了脸,赌气的偏过头,不置一语。
也对,这话怎么听着都只是安慰,以后有机会去找他,那怎么可能,一旦嫁做人妇,那便只能做个三从四德,恪守礼法的深院女人,如何去找他?
秦九歌心知他心中所想,但也不能说破。
日后的事,不可说,跟谁都不可说。
马车在秦贺羽追随的目光中,渐渐变小。
直到在街角处拐了一个弯,消失不见,他才转了身,垂头丧气的往回走,没回自己的院子,倒是去了秦九歌最常呆的落梅阁。
白雪纷杂,缀满枝头,像是一个纯白的梦境,可是很快他发现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存在,就在秦九歌最常躺的吊椅前,立一人,雪白披风,狐领雍华,白雪缀满他发间,似乎已站了许久,几乎和寂静林雪融为一体。
秦贺羽绕开那些伸长的枝桠,向那身影靠近,“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这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过。
闻声,那人终于动了动,转过身来,看向这出声的少年。他一动间,肩头拂过白梅枝桠,带得雪沫簌簌。秦贺羽有瞬间的失神,他容光极盛,却目光极凉,一瞬间,让人恍然觉得他是刚从千年深雪中走出。
秦贺羽没来由的觉得这冰天雪地的寒气凉得入了心,不自主的笼了笼棉衣裘领,而后也终于想起来,这人便是那日演武场出声为难过他们的人。
九殿下,容修。
小孩子的心思向来简单,那日这人出声说魏王偏袒了他姐弟二人,那对魏王有好感的秦贺羽,便断对这人起不了好感。
“你怎会在这里?私入将军内院,我叫了人来,是要叫你当了贼人抓的。”
容修目光如霜不化,淡淡睥着这比他矮许多,那女人现在唯一在乎的人,半晌回答他:“赏梅。”
语气冷淡,倒叫秦贺羽准备好的声讨堵了回去。人家都不在乎,他说啥都是自讨没趣。
正准备赶人,容修却微仰起头,看漫天飞雪和斜织的花树枝桠,语气恍惚:“这大晋京都,还没有哪处白梅有这里开得好。”
秦贺羽眉眼松开,骄傲道:“那是自然,父亲悉心栽培这院白梅数十载。”
“是吗?”寒风带了飞雪和白梅缀在他眉间,他突然笑了笑,“那可还真是……可惜了。”
秦贺羽不明所以,准备开口追问,他却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走开。
所行之处,有花叶之上薄雪簌簌坠落,落在他肩头。脚步一顿,他又微微侧首朝某个方向斜了一眼,说完剩下的话:“我是说,这般好的景致,如果消失,那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时,坐在马车里,闲散的翻着书的秦九歌突然一个喷嚏,她伸手揉了揉鼻子,将车窗打开条缝,原来已经快到宫门。
而将军府里,反应过来那人说了什么的秦贺羽,对着人影早已消失不见的门口,喊道:“怎么会消失?!我会替父亲和姐姐,好好照顾好好守着的!”
喊完,又反应过来另一回事,那人刚刚看的方向好像是姐姐的院子……
容修出了将军府,径直去了煜王府。
彼时容钰正在接待朝臣拜访,他便等在容钰离京八年间,他在这里僻的一处景致极佳极隐秘的湖苑,原本打算在他回来之后,他们可以暂时不被人察觉的交好,可如今看来倒是多此一举。
容钰回京不过短短数月,那女人便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翻到了最令人忌讳的人眼前。演武场那一切,原本七零八落,无甚关系,可一旦看到那些少年的所有动作,都是他和容钰暗地里似有若无的引导暗示,一切就浮出水面,真相大白。
如今秦越已回,又带回那样的真相,可还有理由再留得你?
风掠过水面,捎来凛冽寒气,似在周身笼上一层有如实质的冰冷。他站的笔直又孤凉,忽听得背后有脚步声来,微微一闭眼,瞬间便收敛好微澜的心思,淡淡道:“看来这京都唯一清静的地方,也不得清静了。”
容钰挑着眉,在他身侧站定,遥望雪间苍茫湖岸,眉目间有几分倦色,半晌道:“那些孩子是无辜的,心怀天下,胸有韬略,唯你马首是瞻。二哥的手腕你知道,他出手,必定斩草除根。”
容修沉默不语,这官场之上,想要站稳脚跟,哪有一个干净之人,右都御使暂不论被扣了多少污帽,在这时走到这一步,到底是被他累。
前些时候,老二都还想着笼络,不过短短时间,就轻轻一覆手,让人落入地狱。
这就是身处杀机重重,危机暗伏的一朝帝都,身为弱者的下场。
有枯叶落入湖面,漂浮不定,他盯着那无根的叶,良久,说道:“现下,父皇不会大动干戈,只要不最后定罪,就还有转机,”顿一顿,“即使保不住邱尚卿,最终落个不株连,也不是不可能。”
话落,他立即意识到什么,倏地皱起眉。这是还未开始谋划的事,可是却无端的给出了承诺,那一刻,竟然想起的是那日,白梅树底,那个女人伸着懒腰,说,不如先想办法嫁给魏王,等到哄得魏王高兴了,他就舍不得杀她,也不是不可能。
真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