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根号六》根号六

1、论苏白同学是如何被剩下的

　　“苏苏啊，周末有时间吗。”
　　听到苏妈妈这一唤，苏白从指尖到心肝儿都跟着颤了一颤。厨房里母女俩背对着背洗碗，而此时却都很默契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只留下“哗哗”的流水声。
　　苏妈妈率先打破沉默，拧紧水龙头，转身看向苏白，装作若无其事道：“那个，你周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小伙子，听说还......”
　　“妈我怀孕了。”
　　苏白不敢转身，她不确定苏妈妈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感到背后一阵发凉，靠近苏妈妈的左半边胳膊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苏妈妈走出厨房，瘫坐在沙发上。苏白迎上来讨好似的蹲在苏妈妈的腿边。苏妈妈扭头不看她，“孩子是谁的”声音里分明带着哭腔。
　　“妈，你看着我。”苏白掰过母亲的头，正色道，“其实，我没怀孕。”
　　“唉，您先别生气，您想想看，虽然我到现在还没结婚，但我也没有孩子啊，您要是这么想，心里是不是就好受点了啊。”
　　苏妈妈用一种像是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苏白，她没有办法相信乖了二十几年的女儿竟然敢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出去，以后你的事我再管我就是犯贱！”

　　苏白刚一踏出家门就后悔了。苏白是个孝顺的女儿，从小到大很少逆着母亲的意，可唯独自己的婚事，母女两人的想法总是背道而驰。苏妈妈认为女人不能太要强，早日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途”；而苏白却是个宁折不弯的主儿，讲求的是“不将就”，宁缺毋滥。两个倔脾气聚到一块，谁也不肯让步。

　　苏白刚出小区门就看见吴頔的车停在路边。
　　“你下次还得把车再停远一点，我们家现在是敏感时期，我母上大人得了一种病，一种“看谁都和她女儿合适的病”苏白抱怨着钻进车里。
　　吴頔瞥了一眼苏白脚上的拖鞋，也就全都明白了。“怎么，苏阿姨又逼婚了。”
　　“要不然呢，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事呢，也就我的终身大事，才能逼得我们“母女反目”。苏白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素净的面容，蓬乱的头发，上下不搭的衣裤，此时她所信奉的“优雅原则”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了，你也别气了。怎么，你这样子怕是回不了公司了吧。”
　　“回我住的地方吧。我今天请了假，本来是要陪她的......”苏白有气无力道。外面本是晴空万里，但被遮光玻璃一挡，倒有种乌云压顶之感，再加上车内十足的冷气，真真是让苏白冷到了心底。
　　吴頔递给她一条毯子，“你先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苏白认识吴頔快十年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的这种关系。在苏白的人际关系网中，如果以她为中心，以亲密度为依据依次画圆的话，离她最近的肯定是父母亲人，然后第二圈是最要好的朋友、知己；第三圈是广义上的“朋友”有交集但不深交；最外圈则止于相识，仅知道有这样的人而已。而吴頔，他是处在苏白人际网络中第二圈和第三圈的边缘人物。

　　吴頔为人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咄咄逼人，而是永远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很是招人。就连苏白也不得不承认，刚认识他那会的确是对他有点想法的。
　　那时候他是大她一届的学长。“学长”这个字眼本身就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更何况是吴頔那样，颜好任性、根红苗正的好青年呢。不过至于为什么俩人当时没在一起，那也是造化弄人。后来相处久了，苏白又觉得吴頔未免也太老好人了，因为在苏白的看人准则里，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喜欢的人一定是有他不为人知的阴暗面的。直到后来大学毕业再与他相遇，苏白才不得不承认，世界上的确存在着像吴頔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他虽待人谦和，但绝不曲意逢迎；与人交好，也只是君子之交。相比较下自己那些对他的“诽谤”，倒像是赤裸裸的嫉妒。

　　回到住的地方，苏白把自己扔到床上，回顾自己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28年，怎么就一不小心单身到现在了呢。想当年要早恋的话，也不是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17岁那年苏白还真就遇到了“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这件神奇的事。

　　就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台词说的那样，“那时侯，好像永远是夏天”连回忆都有种曝光过度的感觉。暂且称他为小粉吧，虽然个这名字有点娘，但之所以要这样称呼是因为苏白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个男生可以把粉红色也穿得这么好看的。
　　苏白当时的同桌是个小花痴，开学的第一天就在班里搜索帅哥。“拜托，我们这是文科班，男生数量本来就少，质量好的就更少了好吗。”苏白嗤笑。
　　“哎哎，苏苏你看，那个男生好帅啊。”苏白笑着摇摇头，顺着同桌手指的方向一望，就毫无征兆地被那满窗的阳光晃了眼，待眼睛适应光线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嫉妒，“切，一个男生皮肤居然比我还好。”
　　虽然嘴硬，但令苏白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看清楚小粉的那一霎她的心的确有漏跳了一拍，那时的小粉正好坐在窗边，透过窗子的夕阳把他的侧脸镶上了一道金边，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头发细而软，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活脱脱当时青春小说里的男二号。而且他的入学成绩居然是班里的第四名，要知道当时班里的前十名也就只有他一个男生。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样一个“上品”，自然引得班里的女生们为他暗暗较劲。

　　本来以为有这样一个养眼的男同学陪自己度过高中剩下来的黑暗生活也挺不错的，可令苏白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小粉同学却愣是要把他手中的桃花砸向自己。
　　收到那封情书的时候正值晚自习，苏白同学在与一道数学题苦战，大战三百回合而无果后，她只得找来前座学霸的作业本准备借鉴一下，却没料想在这当口，坐在她斜前方的小姑娘递给了她一张纸，匆忙间还冲她暧昧地笑了一下。打开那张纸后苏白才明白了小姑娘笑的原因，当时她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心里暗暗叫苦：“老天，我不就抄个作业吗，还是犯罪未遂，用不着跟我开这种玩笑吧。”她甚至有想到他难道是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玩输了吗。
　　别的姑娘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心花怒放飞奔赴约，可我们苏白同学不这么想，虽然还是兴奋到失眠，但她终究没有赴他的“尾生之约”。

　　没想到小粉还真是个执拗的人，在他第三次邀约苏白的时候，苏白说出了那句她至今都觉得好笑的话。
　　“我们，我们还是好好学习吧。”
　　看着小粉那个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苏白断定，这孩子一定没有这样被拒绝过，可能还在心里SO：这不应该是我的台词吗。

　　其实，当时苏白就在心里问过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吗，嗯，喜欢。毕竟像小粉这样优秀的男朋友的确可以满足一个17岁少女的虚荣心，但就是还没有喜欢到可以让他做自己男朋友的程度。至于“到男朋友的程度”是哪种程度，她也不知道。只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说得清的，就像她喜欢小粉的“才貌双全”，而爱，应该说不清的吧......

　　所以啊，阻止苏白青春期早恋的不是父母也不是老师而是她自己。苏白从小就有旺盛的求知欲，在别的同学还在读学校规定的课外读物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升初中的那年暑假读完了书店里整整一柜子的言情小说。
　　那时候的苏白就有了自己的爱情观：谈恋爱就要光明正大。
　　以至于后来每次跟叶子明探讨他的早恋问题时，苏白总会恶狠狠地说：“哼，偷偷摸摸有什么意思，你敢牵着你小女朋友的手在你们班主任面前晃荡吗。”

　　苏白读的大学虽然是综合性大学但学校依旧是女多男少而且不乏美女，但男生不管数量还是质量却都不能让人满意。就在她深感恋爱无望，决心苦心考研的时候，叶子明却偏偏出现了。
　　坦白来说，叶子明并不算是苏白喜欢的类型。人嘛，总是越缺什么越容易喜欢什么，就像苏白从小就跟数学不对付一样，她一直都很倾慕那些那些能把数学题解得又快又好的男生，当时的理想型类似于《爱情公寓》里的展博，希望未来的男友是个呆萌呆萌的理工男。可偏偏事与愿违，叶子明是个长着桃花眼的文科男，并且很会哄女孩子开心。

　　在苏白28年的人生里，抛开一段懵懵懂懂的暗恋不算，正真谈过的也就只有叶子明一个男朋友，他占据着她所有和爱情有关的记忆，以至于无论分开了多长时间，只要别人提起跟恋爱有关的话题时，她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他。

　　如果单身是种病，苏白可以非常坦然地接受她得病的事实，并且愿意积极配合治疗。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她压根不觉得这是这病。在苏白的理解里，单身不应该是人的常态吗，能从出生到死亡一直陪她走到最后的恐怕也只就有她自己。世间的男男女女们为什么非要凑成一对，即便夏娃是亚当的肋骨可当她脱离亚当有了灵魂的时候，也不再是别人身体的一部分，而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了啊。
　　“这是世界是怎么了，单身就连人都不是都成狗了吗”，苏白用被子蒙住头，此时她不想要一点光亮，她要马上睡去。

　　漫天的繁星，好似钻石洒在黑色的天鹅绒上，可即便是这满眼的钻石，苏白却也抓不着一颗戴在自己的指尖。也只能带着对这个世界深深的怨念结束这糟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