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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 112 章 ...

  •   电动窗帘缓缓拉开,初春的阳光柔柔地落在白色的被单上。窗外的树杈上缀着几点绿芽,不时有绒球一样的小雀落在上面,梳理一下背上的羽毛后又飞走了。偶尔还能看到有无人机在窗外盘旋,估计是附近小孩玩闹的手笔。

      这是一个宁和的早晨,能让人轻易联想到清风、长笛、咖啡香气,以及幸福。

      推着餐车的护士开门步入,熟练地升起床尾的小桌板,拉到床中,并将餐车上的餐点排列在桌板上。

      “早上好,明少爷。您今天也起得好早呀,感觉身体怎样?有没有好些了呢?”年轻的护士是个性子活泼的人,会在护士帽的边缘悄悄别一个小花发卡。

      “今天的早餐是鱼肉粥、山药羹、煮鸡蛋还有水果。明先生,请问您是要现在用餐吗?”

      “先放着吧。”我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笑着回了句“谢谢”。

      这是我昏迷一个月后苏醒的第七天。

      记得六天前,我重新见到光的那一刻,头晕目眩,有人喊着我的名字,扑在我身上,泣不成声。后来我才发现,那是守了我一个月,蓬头垢面的明夫人。

      当时一群白衣人鱼贯而入,对全身插着管子的我上下其手,又是检查我的瞳孔、又是检查我的心跳,还比划着数字要我眨眼。一番检查过后,他们得出了结论,对旁边那位护崽的“鸡妈妈”道了一声祝贺——“醒了,没事了。”

      “他没事了!我们阿澈没事了!”收到好消息的明夫人喜极而泣,抱着旁边感情较为收敛的明先生哭得“稀里哗啦”,又扑到我身上,摸着我的脸,直唤“儿子你醒了,吓死妈妈了!”

      啊,没事了。我想:我捡回了一条命。

      我的视网膜上的成像还是模模糊糊,连看天花板上的灯都糊成一片。我张了张嘴,但喉咙深处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符,沙哑又艰涩。我发现自己几乎动弹不得,就像是躯体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连扭个脖子都十分艰难。

      “妈……”

      这是怎么回事?我莫不是成了一个植物人了吧?

      “阿澈,你在喊妈妈吗?妈妈在这!”明夫人听到了我的呼唤,忙凑近了想听我说什么,但听到我一声“妈”以后就没了下文,急得一把拽住旁边一个医生,连问,“不是说我儿子没事了吗?他怎么连说话都说不了!”

      “病人刚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伤,失血过多、脑震荡,现在长期昏迷后苏醒,虚弱、肌肉无力这些症状都是正常的,养一段时间,慢慢就会好起来了。”

      哦,这样啊,不是植物人就行。

      我眯了眯眼,努力去分辨明夫人和明先生的脸,认了半天,看清了他们通红的眼眶,我愣了一愣,心脏一阵揪痛。

      “妈……”我努力把音节说清,“别哭。”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结果明夫人一听清我的话,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忍不住骂我:“你吓妈妈还不让妈妈哭了?你知不知道妈妈看你浑身血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在手术室外面签你几次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手脚都是软的,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就你一个儿子,你在床上躺的这些天,每一天都是在剖爸爸妈妈的心!”

      “妈……”我想跟明夫人说对不起,结果每喊一声“妈”,她就哭大声一分。无奈之下,我只好用眼神向明先生求助。

      收到我的信号的明先生以“阿澈刚醒,需要好好休息”为由,半哄半抱将明夫人带离了我的病房。

      许久,明先生回来了,告知我明夫人哭累睡着了,然后拉了一张凳子在我床边坐下。我跟明先生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最后明先生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隔着被子拍拍我的手,说:“没事就好。”

      “爸,对不起。”我以口型传达话语,“让你们担心了。”

      “不要再有下次了。”明先生说,“我和你妈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我忍不住笑了笑:“爸,你之前才说自己四十出头,哪里年纪大了?”

      明先生紧绷的嘴角这才松开一点,伸手给我掩了掩被子。

      我趁着气氛尚好,问明先生:“爸,我睡多久了?”

      “一个月了。”明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又绷紧了,语气不悦,“我跟你妈赶到医院的时候,你身上有撞击伤、枪伤、轻度烧伤、还有溺水迹象,失血过多,体温过低,心跳一度停止。我跟你妈当场就签了一张病危通知。”

      “阿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样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我还在为自己居然昏迷了一个月震惊不已,冷不防听到明先生一声质问,顿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我……”我脑海里开始浮现我上一次清醒时的记忆,动作电影般刺激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飞快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张表情轻蔑的脸上。

      ——后来呢?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中,又发生了什么?

      明先生见我迟迟没有回应,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不用找借口,我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呃,爸,我还什么都没说。

      “爸,我想问……”

      “问什么!别想打听什么有的没的!我告诉你,接下来你给我安静养伤,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进来。”明先生说,“等你好了,能活蹦乱跳了,那时候我们再好好算一算账。”

      我:“……”我感觉你在内涵我,我还没法反驳。

      话虽如此,可第二天病房就溜进来一个人,而且这人还不能称之为“溜”,他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这是我家医院啊。”南宫医疗集团大少爷南宫沐如是说,“我代表医院来探望一下院里的病人怎么了?”

      南宫沐来的时间点十分凑巧,就在我午饭过后不久,午睡之前。

      明夫人陪我吃完午饭后,回了一趟家,说要给我取几件换洗衣物,再给我带点消遣的东西。明先生昨天就赶回公司处理公务去了,据说我昏迷这段时间,他和明夫人天天挂心,以致积攒了不少工作。

      他们离开了,留下保镖和护工守着我。我今天身体状况较昨天刚醒来的时候好了些,身上的管子都拔了,嗓子没那么沙哑了,但因为虚弱,全身还是没有力气,不能下床,只能偶尔靠着床头坐一坐。

      我正靠着床头,盯着窗户发呆,病房门突然开了,探进来一束百合,紧接着是一个笑眯眯的南宫沐,张口就是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心想,这人别是在我昏迷的这一个月里,跑到哪个深山老林跟人家学算命去了。

      我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明先生昨天说不许放人进我病房。我知道明先生防的人是谁,也没敢反驳,况且我现在的身体也没法反抗。这一天过去,除了明夫人,我就只见到过来检查换药的医生和来送东西的护士。

      现在南宫沐居然能大摇大摆走进来,我门口的保镖干什么去了?白领工资?

      “你家保镖在早上轮值的时候就被我掉包了,在你门口守了半天的是我家的人。”南宫沐还是一如既往仿若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穿我的想法,“今晚就把人给你换回来,保证叔叔阿姨发现不了。”

      我:“……”

      南宫沐补充道:“这是我家医院。”

      我:“哦。”

      南宫沐:“你的好兄弟第一时间来探望你,你能不能表现出几分高兴?”

      我配合地“呵呵”两声,没好意思说“我其实等的不是你”。

      “我爸妈告诉我,我昏迷了一个月。我都不知道自己能睡那么久,现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我问他,“我怎么在你家医院?”

      南宫沐不知从哪变出一个橙子和一把水果刀,拉了张凳子在我床边坐下,开始削起了橙子皮。他说:“你在江里泡了很久,早上的时候被附近的渔民发现了,他们报了警,叫了救护车。我们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你伤得很重,体温已经降到危险值,心跳还骤停。我们把你送到了我家医院抢救,叔叔阿姨到的时候,你还在手术室。后来你脱离危险了,叔叔阿姨本来想给你转院,我告诉他们我家医院医生都是顶尖的,你待在这里能得到最好的治疗,他们犹豫了很久,最后同意了,所以你就一直在这了。”

      南宫沐削完橙子皮,把橙子掰成几瓣,往自己嘴里塞,见我无言地盯着他,只好几口嚼完橙子,咽下,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出于好心,想给兄弟行方便,无奈叔叔阿姨戒心重啊。现在我家医院上下布满了你家的保镖,路过一只苍蝇都要被人截下来搜一遍身。要不是这是我自己家医院,我都没法趁阿姨走开一下溜过来看看你。阿澈,你是不知道你在抢救的时候,叔叔阿姨看我们几个的眼神,简直是看仇人的眼神。尤其是看阿澜……”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他呢?”

      南宫沐微微一笑:“如果叔叔阿姨不嫌丢脸,你现在大概能在你病房门口看到一个牌子,上书‘狗与尹沉澜不得入内’。”

      我:“……”

      南宫沐玩笑说完,终于正色起来,问我:“你知道你被绑架的事,有尹家老爷子一份手笔吗?”

      “猜到了。”我说,“我在波恩就是被尹家的秘书岑骁绑上了飞机。”

      南宫沐说:“这件事,你父亲也知道了。所以叔叔认定你出事是阿澜的原因,还在手术室外面把阿澜揍了一顿,现在禁止阿澜靠近医院大门一步。”

      我心下顿时一急,忙问:“他没事吧!”

      “他皮厚着呢。”南宫沐说,“听说尹老爷子发了急病,到国外疗养去了,阿澜接手了尹家的事,这段时间都很忙,我也没见到他几面。”

      “哦……”我听到南宫沐的话,不免有些失落。虽然我早能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心里不免仍存了一些念想。念想落空的滋味,就像是盼望着第二天去春游的孩子,一觉起来却发现天空下起了大雨,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无可奈何。

      “他知道你醒了。”南宫沐说,“他会来的,你不用着急。”

      被戳穿心思的我:“……”

      你可以少说两句,真的。

      “那晚你被原祈带走,我们追上去,没多久你们的船就炸了。阿澜差点就疯了,要不是被人拉着,他会开着船冲进爆炸中心。我给阿澜扎了一针,让他睡了一觉,接着让人派人灭火、清理现场、打捞……找你。”

      南宫沐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终于没了一惯的嬉皮笑脸,“当时就怕,捞上来什么属于你的部件。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要干这样的事——在一个凶案现场捞我兄弟的遗体。”

      南宫沐缓缓吐出一口气,说:“真是……心惊胆战。幸好,你活着。”他看着我,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说:“阿澈,你活着就好。”

      我被他看得心热,举起松松攥着的拳头朝他伸了伸,南宫沐反应过来,抬手跟我对了对拳头,笑了。

      “沐,谢谢你。”我说,“真的,谢谢。”

      南宫沐坦然受了我一声“谢”,并表示这份感谢如果折现的话,他会更高兴,支票可以,转账也不介意。

      我:“……”

      走开吧,奸商!

      “那天你被发现的地方,其实离爆炸点不远。我们接到你的时候,你手上还戴着手铐,但只有一只。”南宫沐说,“那场爆炸威力不小……我们本来以为,你必死无疑。可最后除了船的残骸,我们没有找到其他东西。阿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祈呢?”我问道,“你们没找到他?”

      “没有,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南宫沐说。

      “可是……”我的思绪回到那一晚,炸弹的倒计时快到倒数十秒的时候。

      快艇在漆黑的江上疾行,呼啸的江风就像死神的号角。我跟原祈对立着,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绝望与无力。

      可突然,原祈拔出了那把先后射穿夜零幽胸膛和我肩膀的qia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内将qiang口塞到我跟他之间拉紧的手kao链条的缺口处,冲着天连续扣下扳机。轰鸣的qiang声近距离冲击着耳膜,zi弹撞击在金属链条上擦出一串火花,我的手腕被震得生痛,头皮被震得发麻,甚至耳朵甚至传来“嗡嗡”的耳鸣声。

      我的手腕蓦地一轻——链条缺口居然真的被这粗暴的射击轰出一个能脱离的距离,分开了我和原祈。与此同时,我也因为惯性,往船外倒去。眼看着我要栽进江里,原祈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拽了回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还来不及弄懂他是什么用意,只听他恶狠狠对我说了一句:“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傻逼!”说完,他一脚踹在我的小腹上,将刚站稳的我踹进了冰冷的江中。

      速度达六十节的快艇将迅速我甩在身后,我也被湍急的江水吞没,江水从我的口鼻涌入,这时,失血无力的我甚至无法调整在水中的姿势,只能任由江流冲撞。没过多久,一阵沉闷的爆破声透过沉重的江水,传到了我的耳边,爆炸带来的冲击也将我推向了某个方向。

      失去意识之前,我突然想通了原祈最后的举动的用意——他选择了让我活下去。

      这个本已经走向疯狂的人,在最后一刻却选择了让我活下去。

      “他本来想拉着我一起去死,但最后,他好像又反悔了。”我轻声说,“没找到尸体也是好事,说不定他还活着。”

      南宫沐问我:“还要找他吗?”

      “不用了。”我摇头,“我有种感觉,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窗外传来几声鸟叫,我循声扭头,只见树杈上正停着一只圆滚滚的麻雀,歪着脑袋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而后抖了抖身子,张开翅膀一头扎进了寥远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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