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香花火》佐帆

8、壹：他们

　　<慕柔>

　　昨晚一夜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才勉强入睡。
　　不是因为木架床老旧而发出的声音，也不是月光洒入屋内太耀眼，也不是环境太过于陌生。
　　而是今天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太不现实，包括梳妆台前的那束百合花。

　　确定是走出来了，从那个困了我两年的地方，好似一个监狱，四面白色的高墙，抬头望只能望见那一片四角天空。
　　是离开了，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站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一旷无际的蓝天。
　　是离开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
　　不需要强制吞下那些大大小小的药丸。
　　不需要对着同一张面孔，回答着同一句话。
　　今天感觉如何？
　　总觉得会有一个人会来找我。

　　或许，我是永远都走不出来了，我翻了翻身，那束百合花沉浸在皎洁的月光中，空气中夹杂着淡淡幽香，又一次把我拉回了现实。
　　那年母亲节，我从学校放学回家的路上买了一束新鲜的百合，在贺卡上写满对母亲的感恩之语，一路小跑回家，想着母亲会开门迎接我，父亲抱起我，亲吻我的脸庞。
　　可那天，却和我想象的截然不同。
　　父母亲凶狠的吵架，看见我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母亲生气的随手拿起花瓶重重的摔在地上，父亲踩踏着百合花，对母亲指手画脚，而我生来胆怯，躲回房间把买回来的花藏起来，躲在被窝里哭泣。
　　第二天早晨，父亲没有帮我亲自梳理头发，母亲没有准备可口的营养早餐，因此我上学迟到被同学笑话。
　　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我将开始不一样的人生。

　　我起身，拿起那束百合毫不犹豫的往垃圾桶扔去。
　　究竟为什么自己会从别人手中接过。

　　早晨很早就醒来，叔叔还未起床准备上班，阿姨还未开始料理家务活。
　　轻手轻脚的打开窗户，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雪也停止了，于是就出去走走。
　　我沿着陌生的街道慢慢地走着，城市已经开始从梦中苏醒，商店都渐渐拉开铁栅营业，早餐店开始冒烟，巴士出现了大拥堵。
　　走了很远的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家舞蹈培训班门前。
　　隔着落地玻璃窗，看到年轻有朝气的女孩子在认真的练习芭蕾，红扑扑的脸蛋，正是她们大好年华的颜色，父母亲在一旁陪课，女孩们因为家人而努力的把每一个动作做的标准完美，眼神中充着对未来的期望。
　　我曾经也和她们一样，拉着妈妈的裙子或勾着爸爸的脖子恳求他们为我报一个芭蕾舞班，每天我都沉浸在自己喜爱的舞步上感受着这个世界的宁静。
　　那天之后，母亲听到我跳芭蕾舞，或许是无意的生气，突然呵斥我，跳舞有什么用，拉过我的手说了句：别跳了！
　　从此我再也没有跳过芭蕾舞，再后来我就把芭蕾舞鞋卖掉了，为了维持我与母亲的生活。

　　薄薄的一扇玻璃窗让我看见几年前的自己。
　　我转过头，这已经没什么可以怀念的了。

　　此时独自有些饿了，面前的自动贩卖机上有着各式各样可以充饥的零食，我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选了一包薯片，是以前最喜爱的口味，如今还有在生产。

　　坐在巴士站的石凳上，一口一口的吃下，发觉一切都变了。

　　“怎么在这里，阿姨知道你出来了吗？”又是那个声音。
　　他今天穿着正式，戴着围巾，还顶着一头未睡醒的头发。
　　我指了指他的头发，他才意识到，不好意思的低头捋了捋。
　　“吃这个吧，反正我回学校还有早餐。”他往我手上递了一个热腾腾的三文治和一杯热饮。
　　学校？他是某间学校的老师。
　　她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今天学校正好是开放日，你也来看看吧...看看你要来的学校，和以前的完全不同哦!”
　　我轻轻抿着嘴唇，不知如何回应他热络的邀请。
　　“我和你岁数也差不多相仿，我也不是特别死板的人，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说看。”

　　怎么可能呢，一年中我连那个每天要在小房间里讯问我话的人的问题，我都未曾正面回答过。

　　对于学校的印象已经停留在好几年前，如今想想那段有梦想而为之付出行动的美好，是我这几年都未曾有过的美好。
　　那种夕阳西下，照耀在青瓦砖上，课间中与走廊的同学结伴说闲话：那个班的男生真好看...啊，他刚刚看向了我，还笑了笑。
　　男生们拍打着篮球，说：放学后打几球吧！
　　还有抱着习题集追着老师后面的三好学生。

　　春日的花朵争气斗艳。
　　夏日的热烈阳光烤着塑胶跑道。
　　秋日的荷花池泛起微波。
　　冬日的樱花像粉色的雨落下。

　　放学后去零食铺买炸虾饼，去逛好看的精品店。
　　小城市上学彼此都是住在同一个大街小巷中，早上起床上学总能在半路遇到骑着自行车的同学或是咬着面包小跑为赶时间的同学。
　　而今天伫立在我眼前的这所学校正放着烟火，大门上挂着校庆三十周年，而立风华的字样，门口还有穿着奇装异服的学生在发宣传单。

　　“时老师居然迟到了，平日抓我们出勤那么严格，今天自己却松懈了！”男生们和他勾肩搭背的说话，而他似乎没有一丝反感，而是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这是新来的同学，面孔很生呢！”其他男生注意到一旁的我。
　　“嗯...过几天就会转学过来的新生。”他背着我解释道。
　　“那同学你别考虑那么多了，这间学校就连笨蛋都能顺利毕业的神奇学校，可见我们师资多好，今天校庆正好可以来参观下我们学校，快进来吧。”
　　几个男生很热情，又是扯手臂又是推肩膀，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我皱眉回头看向他，他也正被几个学生围着说请吃饭作为他迟到的封口费。
　　“喂，你们几个别那么粗鲁对一个女生。”他见我不喜欢，用力将我拉向他一旁。
　　几个男生作罢：“自来熟自来熟嘛！”
　　大城市的男生都是这样的吧，毫无掩饰。

　　他掏腰包将几张人民币塞进他们的衣服口袋：“你们也辛苦了，去吃点东西吧，回来记得给我带点就好。”
　　那些男生听闻有吃的就立刻闪人，总算是把他们都支开了。
　　“这些男生平时学习没这个热情，对人还是挺热情的，他们没有恶意，没有弄疼你哪里吧？”他正要拍拍我的手臂，我却侧身避开了。
　　我摇头作为回应，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曾经我对这样热情的回应感到高兴，马上会与新同学有说有笑的打成一片，但是，后来经过了一些事情，我才知道我在做一种游戏，名为“假装是朋友”的游戏。
　　我渐渐再也不相信这些了。

　　“马上有一个演出，要去看看吗？”他说完径直走去，我也只能尾随其后。
　　等我们走到主舞台区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只能听到主唱的歌声和伴奏的电子音乐，以及下面一边互动一边尖叫的女学生。
　　“要不我带你去后台看吧，那里看的清楚些。”他扯着嗓子在我旁边说到。
　　我摇摇头转生挤出人群找到一个相对清静的地方，坐下来揉揉自己可怜的耳朵，长叹一口气。
　　“怎么走那么快，差点就找不到你人了。”我抬头看了看他。
　　他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看着走动的人群却一直不说话。
　　“刚才很抱歉，自己先走了...”我开口说道，握紧自己的双手。
　　“是我抱歉才对，看得出你喜欢安静的地方...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吵闹的地方。”

　　道后又陷入长久的冷默。
　　这时有几个女生走过，一边叫着一边说：看到了吗，今年乐队好像有新人哦，而且还是个大帅哥呢！
　　他突然笑了笑说了一句：“青春啊，你会这样吗？”
　　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良久后我抬头看天空，不自觉地就说出口：“我曾经也有为一个男生的情书而高兴的小鹿乱撞的心，有为自己喜欢的男生而换校的冲动，有为自己喜欢的男生逃课去他的学校找他，有为自己喜欢的男生存钱买他最喜欢的东西，有为自己喜欢的男生和最后的朋友翻脸，有为自己喜欢的男生不去看其他男生一眼，曾经眼里都是他，一直围在他身边，为了等他的电话半夜不睡觉，半夜还怕被家人发现而窝在被窝里打电话。”
　　说实话，我真的很享受那段时光。
　　“那个男生应该也很珍惜你吧。”他也抬头望天。
　　我冷笑低下头：“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游戏，名为“假装是朋友”的游戏。”
　　“现在每个人身边都缺少一份安静，而正好你就是那份应该被珍惜的安静。”
　　我看向他时正好撞到他的目光。
　　“谢谢，从来没有人觉得我应该被珍惜。”
　　他笑了笑再也没有说过什么了。

　　“去看看班级吧，我带的班弄了下午茶店...肚子饿了，早餐都还没吃！”他扯着裤兜就走了。

　　才知道这里的学校是这么热闹，几乎每个班级都有开展自己经营的主题屋，比如鬼屋、咖啡厅，走廊都是穿着奇装异服的学生打闹奔跑，我想起了几年前经历的校庆，只是简单的在操场搭建一个临时舞台，每个班的学生负责出一台节目，最后班级上聚餐庆祝就算是结束了，那时是那样单纯、那样简单。
　　我是不是也有资格再回到那个时候，我想。

　　“时老师你终于过来了，还带了其他人呀，快请进来吧客人，我们已经为你们留下最好的位置以及沏好了一壶上好的红茶，等着你们享用了......万理你快过来招呼下，我这边忙不过来了！”
　　他似乎非常受学生们的欢迎，遇到他的学生都会和他笑着打招呼。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坐在玻璃窗边，用这样宁静的心情看着窗外的阳光以及外面的事物，阳光刺眼让我不由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人来来往往像是搬着什么东西要布置些什么？
　　“啊...那是晚上为篝火晚会做的准备。”他看我正看的起劲便解释到。
　　原来还有晚会啊，是什么样的晚会，想着我便用手撑着下巴，享受着着难得的闲适
　　“要不一起去看看吧，我也已经很多年没去看看了，通常都在办公室做题，看看学生的作业。”
　　我抿抿嘴巴点头答应了。

　　此时有学生服务员来到桌前：“时老师，想吃些什么？”
　　他看向那位学生，突然笑了出来：“万理，很少看到你能这么听话的穿上这种衣服的，班长是怎么劝动你的。”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老师，很不错吧！”班长从柜台探出头笑笑对他说，弄得他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要你多管闲事...快说吃什么东西，很忙！”
　　“那就炒面包吧...万理，可以拍张照片吗。”他还在摸着肚子笑。
　　“去死吧，老师都没个正经的样子！”他收走餐牌后就离开了。

　　弄得他大笑是有原因的，那个男生穿着女生的制服为我们点餐。
　　“吃过炒面包吗，就是那种面包里面会杂着好吃的炒面，一口吃下去两种想吃的东西都能一次性满足。”他脸上还挂着笑容，还用手形象的和我解释。
　　他忽然沉声道：“我叫时十，第一次见面有些唐突没能好好做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赵慕柔。”

　　他一边笑着一边反复念着我的名字，听到别人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
　　我早就对自己的名字感到陌生了，一年了，没有在听到别人叫出我名字的感觉。

　　走在路上他突然问我：你觉得生活是什么颜色的。
　　说小时候的生活是什么颜色我无法发形容。
　　但那以年无论是生活还是其他什么事就似364天一样平淡无奇。

　　“黑色或者...白色。”我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说。
　　“你看那些泡泡，通过它们看到的是彩色的。”他停下脚步突然叫起来，兴奋的指着天空上的泡泡。
　　而我什么也没有看清楚。
　　“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他兴奋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小孩子。
　　原来是夹彩珠游戏，难怪这边没什么人过来。
　　他帮我付过钱后也给我递了双很长的筷子，让我也尝试下。
　　这种游戏大概只有小学生会喜欢玩吧，但他玩的非常认真，神情更是专注，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很遵守游戏规矩。
　　头一次看到这么认真做游戏的大人。

　　最终我什么也没有夹到，而他夹了一大袋在我面前沾沾自喜。
　　她拿出一个玻璃球，让我放在眼前看看周围。
　　好漂亮，我记起了小时候挚爱的万花筒。
　　“有不一样的感觉吧!”他也拿起一个来放在眼前玩弄。

　　我突然间笑出了声。
　　恐怕不管过了多少年，这段时光都不会淡去吧。

　　已经很久没有置身热闹的人群中感受不一样的黑夜降临。
　　中午看见很多人在忙手忙脚搬木头，而如今篝火也点燃了，学生们都围着一起跳舞、唱歌、做游戏。
　　他坐在我的身边，神采飞扬，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的天真毫无掩饰，让我忍不住认真的端详着。
　　他时时刻刻像是太阳，坦诚、炽热、丝毫没有隐藏地绽放耀眼的光芒，温暖周围所有人。而我隐忍、宁静、自制、孤独而遥远，显得格格不入。
　　几名学生在中央放声歌唱，突然周围响起了一阵拍手声音，大家一起辉动手臂，而他也跟着一起做。
　　“一起啊，很有趣的！”他表情是那么郑重其事，让我一起来。
　　我渐渐也举起双手，一下一下随着节奏拍着手。
　　周围的人兴奋的欢呼着，都玩的忘乎所以。
　　太久了，太久了，没有这样开心的玩了。

　　他送我回到家门口，叮嘱我好好休息，学校的事情很快就可以定下来。

　　微风吹来，他头顶的碎发飞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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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hello米娜桑，今天是第四天~
今日的阅读BGM推荐：オレンジ（orange）——7!!（Seven Oops）。
这首歌是《四月是你的谎言》TV动画里第12-22的片尾曲，是难得好看的经典音乐番，非常成功，从漫画再到动画，然后又出了电影真人版和舞台剧版，很感动，记忆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你的四月就要来，每次到四月我的朋友圈都会发一句这样的话来纪念下这部番的薰和公生，我自己也是学小提琴专业的，每年都要钢琴伴奏进考场，我每次都会称我的伴奏是有马公生，哈哈哈哈！
那么，今天份的师生恋祝食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