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香花火》佐帆

34、肆：我们

　　<慕柔>

　　我握紧手机，将信息删除的干干净净，包括仅存在我通讯录里的那个号码，很多时候我会看着他的号码发呆，将手机按在胸口，闭上眼睛。
　　那个时候我庆幸自己有一部移动电话。
　　那时候我还有着属于自己的逃跑计划，下课后便在离学校较远的咖啡屋打工，只希望快点存够钱我便可以离开这个令我感到无比压迫的地方。
　　那天晚上因为生意非常好，老板娘补贴了一些钱，结束打工后已将近十点钟左右了，我换回校服步行前往不远处的地铁站坐车回去，那段路的路灯非常昏暗，我总觉得身后有陌生人跟着我，我低下看影子确认过，看到身前被拉长的一个阴影让我突然心跳猛的加速，恰好看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我便转弯进去了，想开口向店员求助，但店员似乎不太想搭理我，我顺手拿起一本杂志佯装低着头在看杂志，又偷偷的用余光看到便利店门外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电线杆后面正偷偷的窥视里面的情况，我放下杂志，蹲在一旁的死角处掏着书包里有些什么东西可以帮助到我，我看到了那部手机，打开手机，却不记得秋阿姨家的电话，我翻开通讯录只看到了一个人的号码。
　　是郑叔叔刚买给我的时候，他正好在叔叔家帮忙做事情，看到我的手机后，私自的拿过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不用客气！”
　　我按下按键，不久后那边便接听了起来。
　　“慕柔？”
　　“嗯。”一时半会我不知怎么开口。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在哪里...冷静下来，告诉我。”
　　我重新站起来告诉了他具体位置，他嘱咐我在那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大概在便利店等待了四十分钟后，我就看到他跑了过来。
　　他紧紧的拉着我的手大步的离开了那里，那个男人也再也没有跟上来。
　　我问他怎么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说那时候的我声音都在打颤...
　　不喜欢手机，是因为父亲每次带来的电话都是通过医院打来的，或者，是催债的电话...这是头一次，让我觉得电话那头传来的不单只是坏的消息。
　　后来，我辞去了那边的工作，再也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情。
　　后来，那个号码我没有勇气再打过去，我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

　　而从今天开始，我永远都没有这个理由了。
　　把SIM卡拔掉捏碎，将手机用力的朝外面的草丛扔去...
　　看着物体的抛物线，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我爱你，但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而你，只能永远藏在我的岁月里。
　　成为我最深处的痛。

　　那天以后一切就像最初的开始那样。
　　他因为生病向学校请了一周的病假，他将班级事务都交给了奚老师负责。

　　下课放学后我去鞋柜取鞋，看到了有纸条贴在铁柜的内壁，我撕下纸条，发现落款人是万理。
　　六点十五分，在中庭的树下等你！

　　我将纸条抵在胸口慢慢的将其揉皱，我想是时候将那份感情说清楚，不想辜负他对我的感情，因为这样我会再次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一步步靠近他时，他倚着树干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夕阳的余温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射向他，洁白的衬衫上印着斑斑点点的阴影。
　　这样会让我想起他。
　　天气还未彻凉冷下来的时候，他时常喜欢在另外一颗树下的长椅上小憩，我经常喜欢在没人来往的中庭里自己吃着午饭，而他喜欢在这个地方吸。我们都经常都能在这里相遇，每次我坐在长椅上吃便当，他总会从身后出现随手拿过我一个小饭团或者是水果，如果那天正好是他做剩下的剩饭，他总是使劲的摸着我的头，说我真喜欢吃他做的东西，不知不觉，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成为我的饭友。
　　是的，关于他的一切我都喜欢，包括他身上微微的烟草味。
　　若是上午最后的一节课老师拖堂了，我小跑过去中庭的时候，就会看到他带着眼镜卷曲着身体在长椅上小憩，手里还拿着一本小说，我曾小心翼翼的靠近正在熟睡的他，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安安静静的蹲在一旁看着他的样子，阳光通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在他白色笔直的衬衫上，领带就那样垂在长椅上，我头一次发现，他喜欢在睡觉时皱着眉头，我蠢蠢欲动的手指抵在他的眉心，他紧锁的眉头便渐渐松弛下来，悄悄的将他手中的书放在草坪上，小心翼翼的将他的眼镜取下放在书的上方，此时他却突然动了动，吓得我突然坐在了草坪上，但他没有醒过来，后来听到有脚步声，我便低下身子快速的躲到另外一个角落里蹲着，是其他学生路过这里，看到他睡在长椅上，将他摇醒，笑着和他说，“老师，这样会着凉的哦！”
　　曾希望，我也能像这些普通的学生一样，可以那样自然的和他说话，可以与他成为良师益友。
　　失去他后，我才更加想要去守护住在我面前这个重要的男生。
　　我告诉他，我不喜欢他，对不起。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怎么能挽回他破碎的心。
　　“你也说的太直白了吧...”他挠挠头，感到无比的尴尬。
　　“但是...正因为你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才不愿意说谎，更加不愿意和你兜弯子。”
　　如果我再继续利用他的感情，我觉得自己可耻到了极点。
　　目睹父母亲的爱情，我渐渐的不知道何为爱一个人了。
　　他低下头，“那天的事我都知道了...那天，我和他在教室里谈话，其实你在外面对吧...自始至终我都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就算一次，只是一次也好，请你依赖我，向我撒娇好吗？”
　　他忽然间抬起手，而这个动作太过于熟悉，他也总是那样用温暖的手掌轻轻的抚摸过我的头顶，他总是笑着，而我总是低下头。
　　我下意识的避开，捏紧拳头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着，才感觉到脸颊上有流动的热源，视线渐渐的模糊，我看不见他此时此刻的样子，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是我不想发生的一切。
　　我拼命的摇着头，“请你不要这样做...如果这样做你就会认为我只是把你当作是他的替代品，但是你们之中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我心中无法复刻的存在，我不能让你失望，不能让你伤心，我不想失去你，对不起。”
　　最后的那句话我不知道是想告诉自己还是...想要告诉时十
　　。
　　那次在楼道上偶然间的相遇，他的身后有一个大窗户，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身上，身上就像镀了一层金，他就像是降落在我身边天使一般，这个样子让我想起很早一段日子里，他在图书馆读书，我在他身后的一排书架的缝隙里看到了他，站得笔直的低头看着手中的书，阳光照射着他的后背，似乎颈脖的汗毛都被染上了金色，那一刻，我觉得眼前的他就像是一幅画一般的美好。
　　两人陷入了一种沉默的尴尬里。
　　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突然间的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得不去忘记他，这是她最后嘱咐我的事情。
　　无论最后会如何，他都会祝福我。
　　我侧了一下身，示意他该走了，于是他只能深深的看了看我，举步从我的身旁走了过去。
　　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不是路过，也不是错过，而是彻彻底底地走了过去。
　　突然，我感到有某种东西从我的手心散发出来，渐渐流入我的身体，让我变得越发的沉重起来。
　　我知道了...
　　再也不能回头了。
　　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
　　我真真正正的认命了。
　　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着自己。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宿命。
　　无论是我还是他，也是如此。

　　他低下头握紧拳头，“别哭了，这样只会让我更伤心。”
　　沉默了一会，他又开口说道，“我送你回去吧。”他突然拉起我的手，但却被我往反方向的力道拽住了，他停下脚步看着我。
　　“我要去他那里，可以不要再管我了吗？”我皱着眉头说。
　　“为什么？即使你过去了他也不会给你开门，你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我终于体会到母亲的感受。
　　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个男孩，就算那个男生突然的出现在家门口，说让她跟他一起走，但是他们都已经行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拥有了各自不同的人生与生活，就算再怎么守护那一份感情，却都是徒劳，一切都已经变了，难道不是吗？
　　或许他见到我只会说：“回去吧...你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忘记我。”
　　但是....
　　“因为我相信着，值不值得已经不重要了！”
　　母亲曾经说过——我和我的爱永远都在这里等你。
　　对于他，我也是这样相信着的。

　　他恢复平静后：“好...我也陪你去，最好，这一次能够让我彻底的对你死心。”

　　可我知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心死。
　　四年后我得知他的死讯后，我一直都觉得，那个人，似乎一直都在这里等着我。
　　我会在梦里和他说话，他会在梦里笑着呼唤我的名字。
　　他看着我时，双眼是如此的炽热，就像两团火，随时随地可以将我点燃。
　　那个人，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就像植物一样兀自生长着、繁茂着，散发着属于那个人的光彩。
　　那个人，从不曾在我心里变得模糊，因为，即使我们不再相见，我一直在用思念塑造着他的容颜，一直小心翼翼的去保护着他的存在。
　　我们匆匆相遇，一年的时间里几乎形影不离，我早已习惯他的存在
　　那时候我觉得我们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

　　他陪着我坐上去往他家方向的电车，窗外似乎都被淡蓝色的雾笼罩着，连对面的建筑都看不清楚。
　　“说真的，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男人...”他脱口而出。
　　车厢内的人异常的少，身体似乎能感受到行驶在电轨上的痕迹。
　　我保持沉默，二十岁时的我只知道爱情里没有对与错，只有爱与不爱。
　　我就是那样单纯的爱着他，说不上任何理由。

　　他看着我，娓娓道来说着一些事情。
　　“体育大会的时候，你能来看我的篮球比赛我非常开心，至于那天你送我的那瓶水，我一直都放在社团的储物柜里，每次打开换上球衣，我都会觉得是你在无时无刻的为我加油鼓劲...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他是因为嫉妒我才会临时报名参加教师运动项目，为了让你也会像看我比赛时那样的为他加油。所以他拼尽全力，是真的拼尽全力...但是，我却看到你在观众席上对他微微一笑，为他拍下了一张照片，当时我就知道在你心中的我或许和他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吧，越是这样想，我越是想要努力去成为更加优秀的人。”
　　有些时候我觉得他非常像我，为了得到在意的人的认同，选择去不断的证明，但是，他们从来不要求我们去证明什么，或许，他们只是希望一直这样就好，走路的时候习惯性走在左边，握笔时习惯用左手，累的时候习惯将头抵在我的右肩...
　　“参加物理竞赛的时候我也听说了，是他强制将你的名字也划在范围内，可我没想到你会那么认真的在准备着，每次看见你因为做题太累而直接倒在长桌上睡着了，坐在一旁的我都会不忍心的叫醒你，之后，经常看到你脸上挂着乌青还在拼命努力学习的样子，以至于导致你在体育课上突然间流鼻血而整个人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了篮球馆内，可是，你知道吗，再怎么努力，那个人都不会知道你晕倒了...我越发觉得不甘心...不甘心他只要摸摸你的头，你便能温柔的低头微笑起来。”
　　就像他所说的，无论我再怎么去努力证明自己，或许他只是将我视为他最为重要的学生，无论日后我再怎么默默的为他做些事情，比如守护一份感情，选择不去忘却他...这些种种，或许到头来他都不会知晓。
　　“我开始渐渐发现你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而我同时也发现，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努力去证明就能够证明的，有些人、有些事总是不如我们所愿...你站在楼梯的拐角看着他和另外一个女生举止亲密的时候，我看到你双眼充满了不甘，但是你只能选择去包容他的一切，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喜欢他，喜欢到一切都可以去原谅。你选择去参加他的文学社，难道不也是为了更加的了解他，想和他有更多正当理由共处一起吗？”

　　偶尔的一次高中同学聚会，那时的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毕业论文的资料，可在那场聚会上我重新的遇到了他，当时的他已经三十一岁了，穿着的还是我第一天遇到他时的衣服，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三十一岁的他还是那个二十八岁的他。
　　散场后他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与我闲聊了几句。
　　“最近过的怎么样？”他抽出香烟点燃。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是否还在不断的抽烟。
　　我从他手中夺过香烟，放到自己的口中用力的吸了一口后便五官狰狞不停的咳嗽起来。
　　他拍着我的后背，大声的呵斥着，“你干什么！”
　　我将烟扔在地上踩灭了烟蒂，含着泪告诉他，“时十，你现在相信了吗？我真的可以为了你去死...所以，可以不要再有任何联系了吗，我最不想见到的便是你！”
　　那刻，心像是被猛的捅了一刀。
　　我不想再了解他了，因为我已经很累很累了...

　　......

　　“在学校跨年的那一天，我看到他来学校找你，我看到了他抓着你的手跑了出去，起初我想上前阻止，可是那天同样躲在角落的除了我还有奚老师，是她用力的扯住我的手，让我不要去干扰你们。后来我想，就算我上前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来挽留你，我极少数会参加这样的班级聚会，也极少会想去好好欣赏烟火，但是，我觉得那晚的烟火没有你的存在便失去了它所有的颜色而变得暗淡，我渐渐的会想，我是不是应该放你走了...”

　　高中毕业后我便没再去烟火大会观赏过烟火，那天我都会选择早些入睡，可是辗转反侧渐渐的也不知道几点了，我闷在被子里突然听到巨大的声响，屋内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我起身打开窗户，来到阳台扶着铁质栏杆静静的一个人看着烟火，我永远都会记得，二十岁那年你用仙女棒给我做了一场小型烟火会，不知不觉时间就这样溜走了。我拿出手机选择给他发送一条新年祝福，他很快便回复了我——新年快乐！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足以让我的内心翻江倒海。

　　最后他将话题绕回了他们在教室说话的那天。
　　“那天我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你在门外，如果你在门外我就...”
　　我立即打断他的话，“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提了。”
　　车厢内突然安静下来。
　　我究竟不知道自己这一趟的路程是否有存在的意义了...
　　我多么希望我与他的记忆能像和父母亲的那些合照一样，只要一片一片接着一片的咀嚼吞进肚子里，记忆就可以简单的消失，一眨眼就不见了，这样或许会让我感到轻松一分。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我们该下站的地方了，可是他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脑袋一下一下的倾斜着，最后落在了我的肩膀上，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缓慢的关上，地铁又再次的启动。
　　他却恰巧在那时候醒了过来，慢慢的坐直了身体。
　　“下一站我就要下了，需要换乘...刚才错过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他低着头低沉的说道。
　　“刚才我是在装睡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希望你过去他那里，那样只会伤害到你，而我不愿意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告诉我，三尺讲台上的他使所有人都感到尊敬，但是讲台下的他不过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罢了。
　　的确。

　　在那次高中同学聚会过后的某个夜里，我还在安静的敲打着毕业论文的时候，却看到来电显示上是他的名字，让我心里颤了颤。
　　我抱着双膝看着手机在桌上不停的震动起来，过了一会显示屏便暗了下来。
　　可是下一秒又迅速的亮了起来，打来的那个人还是他。
　　这一次时间就更加的长了...于是，我选择接通了。
　　他可能不知道我接通他的电话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慕柔啊，慕柔啊，慕柔啊...”他就那样低声的唤了我几遍名字。
　　“我在...”我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可是眼睛早已流下了泪水，再也没人会这样叫我，而我是多么希望他能这样再叫我几声。
　　“你想我吗？”他说。
　　我却半张着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想，当然想，但是又能怎么样...
　　“我啊，很想你，很想很想你，慕柔！”
　　......
　　这便是我们最后的一通电话，也是最后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我的名字，没有他的日子将要来临了。

　　.......

　　我曾经想过，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但希望我爱的那个人能够一辈子平安喜乐，对于我来说，就是最美好的结局。
　　所以，我或许该是放手了...

　　于是我选择坐到万里家那边的站台，送他一段路。

　　“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我，况且我比你年长。”我问他。
　　“爱和年龄没关系，难道不是吗？”
　　是啊，我和他之间相差八年，我却会设想与他在一起的日子。

　　我在路口与他微笑着挥手告别，以后，我都不会再想关于他的事情了。
　　我目送着他远去，可他走到中途停下来回头，对我说：“我可以一直等你，到那时你回头我会一直在那里的，好吗？”

　　谢谢你喜欢我。
　　我希望再过几年后，我喜欢的男孩子，也能成为像老师一样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米娜桑晚上好，又到了食用时间啦~
今日的阅读BGM推荐：Aimer（ェメ）
这首歌是aimer的新歌，怪我最近才知道才来听，发现aimer的歌曲在网易音乐里面能听得更加的多，希望大家也去多多支持aimer啦！
！！！！下一更新在本三晚上十点！！！！
！！！！下周停更一周因为要准备考试了，直到11.6号才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大家的谅解！！！！
谢谢大家对这本小说的支持与阅读！
那么，今天份的师生恋祝大家食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