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香花火》佐帆

29、叁：师生

　　<慕柔>

　　决定参加文学社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芭蕾社，而是我喜欢在安静的午后与他并肩坐着，安静的看着他看过的书，我喜欢文学社里的书柜，喜欢他触碰过的每一本书，将他的书放置胸口，会觉得，此时此刻他正拥抱着我。
　　对于上次的那个拥抱，我也没有再去追问他，就让我错认为，是他对我有那么一点特殊的感情好了。
　　我不愿意去问他真实的感受，我只是觉得就这样在他的身边已经足够了，不需要任何的说明或者关系。

　　之后，我开始有些失去理智而变得有些病态的时候，是因为她回来了...
　　一个男孩曾经在一本书上写上这个女孩的名字，我就已经知道这个女孩在他心中是无可取代的一个存在。
　　她就是那个对于她来说有着特殊感情的人，秋阿姨和郑叔叔的女儿——郑嘉莉。
　　她从美国回来了。
　　这不是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情，因为很快就要到除夕夜，她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守岁一起吃团年饭是非常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子的面孔，就连站在不远处的我都觉得这个女孩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光，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穿着飘逸的长裙，挽着好看的手提包，长发飘逸，或许他喜欢的还是她吧，他对于我的好只是因为我是秋阿姨和郑叔叔最重要的人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手中抱着习题册，我根本不知道双手该放在哪里才好，我也知道躲在一旁偷窥别人的这种行为非常龌龊，但是我就是在意。
　　很固执且又十分幼稚。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你好歹打个电话给我，我去机场接你回来！”
　　“哪里有那多麻烦的事情，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你非要打着横幅在上面标上‘欢迎郑嘉莉回家‘还不成，多丢脸啊！”
　　他毫不掩饰的笑了出来，“那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情了！”
　　“这次我回来会待个几天再回去，重点是我会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守岁倒数，顺便还想看看家里附近的公园开的新年祭，好久都没去，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当时还在广场遇到的你，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啊！”
　　他敲敲她的头，“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要孝敬自己的父母亲了！”
　　“我一直都记挂着他们，你少拿这件事情一直欺负我...还有，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礼物，总觉得一定非常适合你，而且你一直都很怕冷！”
　　她从纸袋里掏出一条围巾。
　　我的心像是抽搐了一下。
　　“很好看吧，这是限量款，都不在国内发售的，我可是托了很多人才给我抢到的，我对你的心意真的是谁也比不过了！”
　　说着我眼见她将他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嘟囔着：“你怎么会戴这种款式的，不太适合你啊，这绝对是你自己买的吧！”
　　她为他亲自围上再为他整理好，点了点头：“好看好看，就知道非常适合你，你这个冬天就一直给我戴着吧，这条围巾我暂时就先帮你收着好了。”
　　听到这句话后我便没有心思再继续偷听下去，我害怕她会如何处置那条不起眼的围巾，我更害怕他给她的答复。
　　就连他平日里喜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上课写板书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松掉袖子上的第几个纽扣，他平日里佩戴的领带的图案，他平日里衬衫喜欢扣上第几颗纽扣，松掉了第几颗纽扣，上课的时候他习惯戴哪一副黑框眼镜，他头顶上上翘的头发，他喜欢看的书籍，他什么时候有空，他什么时候会在教学楼的天台抽烟，他一般回家喜欢走的路，他的鞋柜号码是多少，他的车牌号，他的门牌号，以及他眼下的那颗泪痣...
　　这一切我都很清楚。
　　当她脱下他脖子上那条被捂热的围巾，我的心就搅成了一团，鼻子发酸，胸口像是被什么沉重的撞击了好几下，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腿也跟着不听使唤。
　　“那是时老师的女朋友吧？”有人过来扶了我一把。
　　“我不知道...”我只能这么说。
　　是我不清楚还是我不希望她是，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刚听到他们说要一起去吃中午饭...”
　　“是吗？”
　　他看了看我脚边的习题册，捡起来拍了拍递给了我。
　　“如果是你，他一定会为你留下来，快去吧！”
　　我从他手里接过，冷笑了下，我有何能耐留住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像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那样。
　　“算了吧...”
　　我打算下楼绕过另外一边的楼梯口再重新回到班级，就像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们两个人，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脱下了那条围巾。
　　“赵慕柔...”
　　我被她叫住了。
　　“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的心思全然不在他的身上，半天也回答不上他。
　　“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吃饭吧，我有免费的餐票，我需要你帮我尽快的解决掉！”
　　真是生硬的理由，我知道他有多不好意思，于是就答应了他。
　　回到班上稍微收拾了下东西，我们肩并肩一起走去食堂的路上。
　　“这个学期也快结束了，很快就要毕业了。”他望着冬日里难得的晴空说着。
　　是呀，就快要离开这里了，再也找不到理由可以再次见到他，而心里的那份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跨年夜年级会举办一个庆祝活动，说是得到了学校的批准会在天台上一起放烟火吃东西，你愿意过来吗？”
　　有烟火看吗？我想起了体育大会那晚上，我第一次看到盛放在夜空中的巨型花朵，他说过，今年想要和我一起去看烟火大会，但，她最在意的那个女孩回来了，他应该愿意把更多的时间留给那个女孩吧。
　　“好的，我会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或许是我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呆在不属于自己的家庭里面，也不希望在这种温馨的节日里作为一个局外人去打搅别人的活动。
　　我是一个多余的人...
　　“定下了具体时间后我会再告诉你。”
　　之后，我们就没有其余的话题了，在任何人面前我都不是一个擅长找话题的人。
　　突然一阵风吹来，扬起了旁边堆积的落叶，眼睛进了沙子，我不断用手柔着眼睛，一时半会看不清前方的路。
　　“你头发上沾了树叶，我帮你取下来吧。”他温暖的手触碰到我头顶的发丝，那一刻我不知为何却胆怯的退后了一步。
　　想起了他，一直喜欢笑着抚摸我的头发。
　　“对不起，我自己取下来就行了。”我抓着头发将树叶取下。
　　他低着头，双手插着裤袋冷冷的说道，“你到底是很喜欢他啊...”
　　“什么？”我继续揉着眼睛说。
　　“你喜欢时十，是吧...”
　　“......”
　　“你只需要承认就好，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我低着头半天后才说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一直我都认为，身为杀人犯的我不可能得到幸福，我残忍的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将母亲送进监狱，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关爱，更别说是去喜欢一个人。
　　“我没有可能了吗...”
　　我抬起头。
　　“虽然我觉得很唐突，这种时候也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为他痛苦的样子，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风从身后吹过，风的声音骚动着耳垂。

　　郑嘉莉回来后，秋阿姨和郑叔叔更是高兴的不得了，等我回来时，他们早已团聚在一起，也包括他，他请了一下午的临时假，跑到家里帮忙做饭。
　　我将鞋子摆放整齐在玄关处，秋阿姨在厨房里探出头欢迎我回来，她坐在沙发上不停的转着电视频道，手里喝着热茶很是悠闲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姐姐？
　　这个两个音节我怎么也发不出来。
　　我转身上楼回到房间，打开灯脱下大衣准备挂在熟悉的衣架上时发现衣架上已经挂着一件属于这个房间主人的大衣，我偷偷的触摸了下，这就是大人的世界，衣服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我随手将衣服搭在椅子上，将书包放在书桌旁，看到床边放着一个大行李箱以及好几个纸袋，或许他们吃过中午饭后，他陪着她在百货商场买了很多东西才回来的吧。
　　我拉开衣柜，里面是我那些少的可怜的衣服，我搬出自己的行李箱，将衣服放了进去，腾空了整个衣柜给她使用，这原本就是属于别人的东西，我又惦记些什么。
　　换过衣服后下楼询问秋阿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看到他围着不适合他的围裙在一旁炒菜，秋阿姨不愿意让我干活就让我好好休息便可，但我看到地上有一捆刚洗干净的青菜，应该是要准备摘菜叶吧，我便拿了个干净菜筐坐在餐桌上仔细的摘菜叶。
　　“嘉莉啊，她是舒阿姨的女儿，赵慕柔，你还记得舒阿姨吗，你小的时候舒阿姨总是会带很多玩具过来送给你...”
　　她看着我，我回过头还像刚才那样一声不吭的摘着菜叶。
　　“啊，那个舒阿姨啊，是妈妈你大学的朋友吧，如果没有舒阿姨就没有我的存在了...”她像是记起些什么，我听到身后拖鞋摩擦木地板的声音离我越发的近。
　　果真，她走了过来，端着热茶坐在了我的对面，托着腮仔细端详着我，我只是抬头与她对视了几秒便又低下了头。
　　“啊，你就是赵慕柔吧，舒阿姨每次过来的时候总会带着你过来和我一起玩，你还记得我吗，我当时不小心弄坏了你的娃娃，你在一旁憋屈了很久，我走过去才发现你自己一个人偷偷的低头在哭，但是你却没有和我吵架也没有责怪我，因为这件事情我一直都记着，我还和妈妈说过，本来等你下次过来再向你赔礼道歉的，但是后来你都没有跟着你妈妈一起过来了，我一直以为你是讨厌我，不喜欢和我一起玩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她，她还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但是我一件也记不起来，我不记得小的时候我有一个心爱的娃娃。
　　“小时候你长的太可爱了，像个洋娃娃一样，每次见到你躲在你妈妈身后看着我的样子，我都想冲上去抱住你狠狠亲你一下，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我都没认出你来，长的越来越标志了，和你妈妈越来越像了...”
　　她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蛋，但是我为她所说的话而寒心。
　　我越发像母亲了...
　　“舒阿姨最近还好吗，今天怎么没过来？”
　　如果母亲能回来就好，我那颗愧疚的心也会彻底的得到释怀。
　　双手有些发麻，我停下手中的工作，双手垂放了下来。
　　母亲喜欢在新年时为我们下饺子吃，那时候除了阳春面，我觉得母亲的饺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寄住在奶奶家的那段时间，我吃过奶奶的饺子，但怎么也像是缺少了一种味道。
　　每年的饺子都是母亲提前准备好饺子皮和馅料，我坐在椅子上和她一起看着电视一边包着饺子，一不留心会用粘满白粉的双手去触碰发痒的脸蛋，父亲笑话我像是个小花猫。
　　包饺子的日子就像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

　　“嘉莉，别说了...”我第一次见秋阿姨厉声说道。
　　“怎么了？”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一旁追问着。
　　父母亲还未去世的时候，母亲与秋阿姨甚少联系，而她也应该正忙着自己的学业，或许，已经背上行囊离开了这里去寻找自己梦想。
　　“我就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生，把别人的玩具弄坏了还不当回事情，让别人躲在一边哭也不过去安慰别人...你快进来帮忙，别一天到晚都游手好闲着...”他走了出来将她硬是拉了起来带进了厨房里。
　　这个时候郑叔叔刚好下班回来了，我走过去替他开门。
　　郑叔叔回来后摘菜叶的工作也交给了他，秋阿姨提醒我浴室里有热水让我先去洗澡，我才暂且离开了客厅。

　　饭席上，只有我显得是那样不和谐。
　　她是一个性格非常爽朗的女孩，会与父亲一起有说有笑的碰杯喝酒，会问起母亲最近厨艺如何，秋阿姨总是自嘲般的说着自己是黑暗料理王，总是调侃他就快要奔三了却一只很没有女人缘，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还附和着她，有她的存在总能逗笑很多人，她就像是一束太阳花一般。
　　“啤酒快没了，喝的也太快了吧，爸爸你怎么不多买几瓶！”她拿起空瓶子抱怨道。
　　“你妈妈不允许我喝太多，我就没敢买那么多了！”郑叔叔笑。
　　“你真没用！”他说起了自己的父亲。
　　“酒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喝太多，你爸爸都什么年纪了，你也不看看。”
　　“可是今天大家高兴嘛，是吧，时十。”她把话题扔给了他。
　　他还喝着杯子里的酒，说道：“别想我上当接你的话。”
　　“那好吧，我出去买多一瓶，最后一瓶啊！”秋阿姨起身掏出钱包。
　　“我去吧...”再这样呆下去我也不是滋味。
　　“可是，你还没吃饱饭啊，才还剩那么多，还是我去吧...你赶紧吃饭吧...”
　　“我已经吃饱了，还是我去吧。”我一再坚持。
　　“慕柔啊，你别去啦，你今年都已经二十岁了，可以陪我们一起喝酒了。”
　　“你少在一旁教唆别人！”他紧张起来。
　　秋阿姨将钱递给我，但是她却拽着我的手硬是不愿意放开。
　　“一起喝嘛，难得那么高兴，不能扫兴哦！”她说话的语气逐渐有些醉意。
　　“我最讨厌别人一身酒气味，会让我想起那个让我恶心的人...请你不要做出让我讨厌你的举动。”
　　空气像是突然凝结了，我才知道自己说出了不适合的话。
　　我看着她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喝醉后喜欢殴打我们的父亲，又带着酒气味道哭着抱着我们发誓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父亲讨厌我，总喜欢在盛夏的午后让我顶着毒辣的阳光出去买酒。
　　以及父亲酗酒严重被送进了医院...

　　酒与金钱就是恶魔。

　　出门的时候太过于着急，没有顺手披件衣服便跑了出来，等我买好酒回去后，发现秋阿姨和郑叔叔在收拾餐桌上的东西，看来在我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束了晚饭。
　　“抱歉慕柔，嘉莉她下次不会再说出这样的话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秋阿姨见我回来后立马上前和我解释道。
　　而我的确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也向秋阿姨说了一声抱歉。
　　见他从二楼下来了。
　　“郑嘉莉已经睡下了。”
　　“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了，这丫头就没让人省心过。”秋阿姨和他说完又转身和我说道，“我不知道嘉莉会突然回来，杂物房没有收拾出来，今晚只能委屈你打地铺睡在房间里睡觉了，要是你介意那股酒味我将主卧房腾出来给你睡吧，等我明天收拾好杂物房你就暂时搬过去睡几天可以吗？”
　　我不太好意思便说：“没关系，客厅有暖气，我可以睡沙发。”
　　“那怎么好...”秋阿姨很愧疚。
　　“没关系。”
　　说完秋阿姨便进厨房和郑叔叔清洗碗碟。
　　“要不你今晚过去我那边睡吧...我睡书房，你睡我卧室吧！”他向我提议道。
　　自从那日我在他桌上看到辞职信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他家。
　　“没关系，就这样吧。”
　　“但是你周末学习也不方便。”
　　“图书馆离这里不是很远，我骑车过去就可以了。”
　　“但是...”
　　“没关系，就这样吧。”说完，我便走开了。
　　“肚子饿吗，我再给你煮个什么吃的吧”他突然说道。
　　“不用了，你早些休息吧，晚安！”我准备上楼。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觉得你今天总是避着我，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尴尬的事情？”
　　“没有...”说完，我便加快脚步上楼了。

　　今天的我很奇怪...

　　今年也到了年末了，学校想早些放假，目的是想给学生一个愉快的春节假期，于是将期末考核的时间提早了几个星期进行了，过一周后我们重新回到学校参加休学典礼以及取走我们的成绩单。
　　那两天的期末考核我算是正常发挥，但总有些事情一直让我思绪混乱...
　　“不错，这个成绩能排进全年级前一百名，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到高考，一定会有很多很好的大学给你选择的。”
　　他笑着，像是往常那样想要触碰我，我却脑袋一侧避过了。
　　已经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能再有过多的思想...
　　“老师，你觉得我能读上哪所大学？”
　　“谈这个事情还有些早，目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最稳定的成绩，不过，下个学期会有升学指导，到时我会一对一的对你们进行升学方向的规划，到时你再来听取我的建议，再根据你自身结合起来...再说吧...”
　　我向他鞠躬，表示感谢他这一个学期以来对我的指导。
　　临走时他叫住了我，“寒假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应该会去图书馆学习吧。”
　　“是吗...如果假期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过来找我帮你解答...”此时的他显得有些强笑欢颜。

　　但是，我根本不想过去。

　　有人说，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反而会感受到生命的快乐...
　　是真的吗？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那天他也过来家里一起度过跨年夜，而我约定了和万理一块过去学校和同学一起庆祝，事先也和秋阿姨说明白了情况，秋阿姨也答应了，让我结束后早点回家。
　　因为离约定的时间还尚早，我留在房间里做了一部分习题，一直留到快要吃饭了我才准备出门坐车过去学校。
　　秋阿姨见我正要出门她手头上还有正炒着的蔬菜，便让我叫他们进来准备吃饭了，我才看到他们在外面的花园站着说话，我与他们隔着一个落地玻璃窗像是隔开了有整整一个世纪，我悄悄的走过去他们还站在那说着话，看到她表情很激动，站着半天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我见时间也不早了，便打开落地玻璃窗，喊他们进屋了。
　　我坐在门槛上穿鞋子，秋阿姨提醒道，“衣服够暖和吗，早些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你不在这里吃饭？”他感到很诧异。
　　我没有回答他，穿好鞋子便与秋阿姨和郑叔叔道别离开了家。

　　万理早已在车站下的路灯等待我多时，我们一起坐着车前往学校，我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流逝于我的身后，车内非常温暖且安静，公交车停下又重新发动，我感到十分惬意，有种想就这样靠着小憩一会的冲动，但是学校离家的路途并不是很远，不一会也就到了。
　　活动的流程首先在公共教室里一起庆祝，临近十二点时在一同到天台上一起放烟火，其实，我对这一切都不太感兴趣，万理为此感到很愧疚，像是他硬是将我请过来。无论我参加与否，我也不想留在那里，走在茫然的街头只会更让我觉得无所去处...学校，或许是唯一能够容得下我的地方吧。
　　奚老师是作为这次活动的负责人，这样一位年轻且长相又端庄的女人在这样的节日里选择与学生作伴，看上去十分的奇怪。
　　很快我们就凑成了一团，站在相对于安静的一个角落边，像上帝俯瞰人间一样看着周围的人都在做些什么。
　　“没想到你会来参加派对？”她说。
　　“老师会在这里也很奇怪...”我说。
　　“我以为你会和他在一起过节呢...”
　　我看着她，她已经知道我的心思。
　　“他啊，之前问过我，像我这样的女生会喜欢些什么，我问他，要是想给你买礼物的话为什么要问我，他说我们俩个人的性格都非常相似，但是，始终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就让他自己去问你...看来，她没问你啊...”
　　我握着手里的茶杯，静静的听完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你知道吗，你不应该在这里，你留在这里只会违背自己的意愿，你难道连自己的意愿都不知道吗，这样只会让你自己更加痛苦...”
　　可是，他身边一直留着的那个位置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如果你介意上次来学校找她的那个女人，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如果你问他，他一定会认真回答你，没得到准确的回复时你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在心里胡乱猜测，这样看似是保护了自己可你却是在无形的伤害着对方...”

　　“可是，我应该怎么做，老师是成熟的大人，应该会知道怎么做，可以教教我吗？”我低着头。

　　“你的心里早就已经给了你答案，但是你自己却一再的去否认了，所以你才会违背了自己，而过来参加这样不适合你的活动！”
　　我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这个答案已经很久很久了。

　　“大家准备上天台放烟火了，都来帮帮忙把烟火拿上面准备好！”有人提醒到，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我都做了些什么，这并不是我希望发生的事情。
　　奚老师起身，“我先走了，还要给学生开天台的铁门。”
　　万理这时过来，告诉我可以一块上去了，十二点新年的钟声也就要敲响了。
　　我起身，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动，看着窗外，今年的新春飘着小雪，可身边却缺失了自己最喜欢的人。
　　“你先过去吧，我想去趟卫生间。”
　　他却伫立在我的面前，“你会离开吧...能不要离开吗？”
　　他那时的神情像极了我和母亲，拉着父亲的手求他不要离开这个家，不要离开我们。
　　因为真正的离开，都是没有声响的......
　　我脱下身上的大衣交到她手上，“我不会离开的，可以在上面等我一会吗？”
　　他拿着我的大衣迟疑了半天，点点头才走开。
　　走廊上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也只剩下我一人，但我却不知怎样做出决定。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奚老师回来了。
　　“现在走还来的急哦......那个人很喜欢你，只要是你，他会愿意一直等下去，不会离开你的，知道吗？”头一次看到奚老师温柔的像是一锅粥一样，她的双眼像是充满了无法诉说的故事。
　　说完，她就离开了。

　　耳边传来几声沉闷的声音，窗外突然变得五彩斑斓，烟火窜上黑夜，像仙女下凡般，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了。

　　我走到窗前，打开走廊的窗户。
　　赵慕柔，祝你新年快乐！
　　我在心中祝愿那些爱我的以及我爱的人都能平安喜乐！
　　“赵慕柔...”
　　我一度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烟火的声音太大，且被这绚烂的美所吸引了。
　　“赵慕柔...”
　　可是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被那股莫名的力量惊吓到。
　　“可以跟我走吗...现在...就现在！”
　　他还喘着大气顶着一头被冬风吹的变形的头发。
　　他没有等我答复......
　　我的身体变轻了，被他牵向另外一个方向，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那一瞬间像是有某种东西从我们的手心散发出来，渐渐的传入到我的身体，让我感到无比轻快，外面的雪与夜空中的烟火混合在一起，显得像不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东西，是那样美的不像现实。
　　那是我们第一次牵手轻快的奔跑在学校的走廊上，我多么想就这样一直牵着他的手，直到永远。
　　我记得他曾经说过：“如果我能在年轻几岁就好了，可以以学生的身份遇到你...”

　　我现在清楚的知道了，我喜欢他。

　　等他载着我到祭典的公园时，烟火表演已经结束了，人流开始朝我们相反的方向行走。
　　“连最后一个都没能让你看到...抱歉。”他还紧握着我的手。
　　这样的跨年夜对于我来说是最幸福不过了，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内心，冲上去紧紧的抱住了他，哪怕只有一分钟，我也想这一分钟他只属于我。

　　后来他说一定要让我看上烟火，将我带到他家里，让我坐在阳台的木凳子上，他点燃身旁几支仙女棒，倒过来在我的面前燃烧着，那种感觉就像是盛放的烟火。
　　“对不起，之前答应会带你去看烟火表演...这些线香花火还是小区派发的，我因为没这方面的兴趣，所以自己也没有准备。”
　　但是已经足够了，我只需要他在我身旁。
　　我闭上眼睛听着线香花火燃烧时“嗞嗞”的声响。
　　“老师，祝你生日快乐，没能给你准备好礼物！”
　　其实今天是他的生日，是奚老师告诉我的。[！！插叙]
　　“我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了，谢谢你！”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
　　“真的！”他对我爽朗的笑了笑，“倒是我都没给你准备新年礼物。”
　　“但我已经收到了，谢谢你！”
　　这次换他疑惑。

　　假期正式开始了，但我很少看到他，我会出门帮秋阿姨买东西的路上绕去他那边，试着偶遇他。
　　楼下停了一辆大卡车，我绕过一看是搬家公司，再抬头看，他住的门前堆放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有人来敲他的门，他穿着睡衣出来和那个人一起清点门前的东西，他突然转身低头查看楼下情况时我转身快速的离开了。
　　我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后几天，我从图书馆回到家，便听说郑嘉莉要回美国了。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清理需要带走的衣物，我坐在书桌前写着习题，她凑过来看了看，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放在我的书桌前。
　　“上次和时十吃完饭后去逛街了，他一路上和我说起他一个非常可爱的学生，听说你非常喜欢读书，喜欢在小本子上誊抄一些东西，后来没想到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啊，这个礼物我一直都没有给出手，上次吃饭的时候还惹你生气了，就更不好意思送给你了..这个本子是手工做的，说实话吧，是我自己做的，第一次做手工做的很粗糙，我也属于那种笨手笨脚的人，本来想着送给之前的大学室友，但是她似乎已经结婚生子了，我一气之下就没送出去了，我还是觉得送给你这样的女生会更好，你一定要写满东西，赋予这本本子生命才行。”
　　我从纸袋中拿出那本厚重的牛皮手工本，触摸着属于它独特的质感。

　　“舒阿姨和赵叔叔的事情我也是后来听时十和妈妈说起的，很抱歉那天我还咄咄逼人的追问你，在喝醉酒的情况下还要对你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我很喜欢舒阿姨，当我第一次见到舒阿姨的时候她让我觉得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是一位有气质又有能力的女人，我一直都想要成为这样的人...舒阿姨....”说到一半她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我真的很喜欢她，你也很喜欢她吧？”
　　我不作答，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吧。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回美国了，家里实在太温暖了，我都有点舍不得了，我时常会很后悔自己一个人过去美国，时十曾经在我最颓废的时候来美国陪着我，他说过他非常喜欢我，会为了我一直和我留在美国哪儿也不去，但是...”她突然笑了笑。
　　“但是啊，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他，只是没有往那方面想罢了，我也不会去设想我们在一起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但是，如今他也有喜欢的人，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不说了，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觉得奇怪...”后来她趴在地板上从床底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上面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她时不时的打了个喷嚏。
　　“你过来下，我给你看看时十大学的时候长什么样子！”她冲我招招手，我放下手中的笔坐在了地板上，它一一给我看了那些年他们的合照，以及他给她送过的所有礼物，对于那些东西的故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拿出那本《追忆似水年华》，指着上面的三个英文字母告诉她，这是他曾经喜欢过她的所有证据。

　　J.A.S
　　她抚摸过，却笑出声。

　　准备入睡时她也收拾好行李，躺在了床上，我以为她一定是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她却突然与我搭话。
　　“慕柔...可以这样叫你吗...以后这个房间你任意使用吧，这样一走我知道带给了家人很多心灵上的创伤，而你的到来让他们心里那份空缺又被重新填满了，所以，哪里都不要去，一直就留在这里吧...这样说，我真的很自私吧。”
　　我不作声。
　　良久都听不到她的声音，或许这次她是真的入睡了吧。
　　“慕柔啊，你真的很幸福，有那么多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你要好好珍惜他们！”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那晚，很安静，安静的能听到她不安的呼吸声。

　　早上很早便醒来，她还在昏昏欲睡着，我轻手轻脚的洗漱完毕后穿好衣服，骑着自行车去图书馆学习。
　　我还是选择不去送行，我并不讨厌她，只是我不喜欢与人分别的滋味。
　　这一生送走了很多人，已经厌倦了...

　　坐在桌前看着书的我却许久未能沉的下心，心里总有些什么事情扰乱我的思绪，但却找不到源头。
　　脑海里突然闪现那天停在他家楼下的那辆搬家公司的大卡车，以及他门前堆放的箱子。
　　郑嘉莉说过，他曾经为了她决定搬到美国和她一起生活。
　　他要和她一起去美国？！

　　心跳是那样的剧烈跳动着。
　　我急忙收拾好东西，背包也没时间背好便骑着自行车去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将自行车放在了存放地后买了一张车票刚好坐上了准备发出的列车，飞机场离图书馆很远，需要中途转乘好几条线路才能到达，在川流不息的地铁站不断地奔跑，最终最后一次换乘的那个站却因为天气恶劣要延时发车。
　　赶不上了...
　　我焦急的看着地图，眼看着飞机场离我并不远了，就算用跑的也能跑过去吧！
　　我走出了地铁口，没看清楚脚下的路一下子陷阱了雪中跌倒了，但我根本管不了这些了，我只想追上他。
　　那一刻我才知道父亲让我真正奔跑的原因，因为幸福是在路上，需要我不断的去奔跑追逐它。
　　在路上我却碰到了万理从大厦门口走出来，正要推出自行车。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过后我一直没和他说声对不起，但是现在我有比说“对不起”更加重要的事情。
　　“拜托你，借我自行车用下，用完后我会骑去你家还给你！”
　　我一手抢过他的自行车，脚一蹬行驶在铲雪车清理过后的单车道后，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惊人的体力，冷风扑打着我的脸，不一会我感觉鼻子发酸，脸部更是没了知觉，手也变得僵硬起来。
　　我很喜欢他，所以对于万理那份感情我应该给予准确的回应了。

　　当我看到从天空划过的飞机时我越发觉得不安...我着急的奔跑在偌大的飞机场中，渐渐的迷失了方向，我第一次用手机拨打了他的电话，这是除了秋阿姨和郑叔叔以外一直存在于我手机通话记录里的人。
　　但是怎么都无法接通，听说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声响，我急得差些要落泪。
　　我再也跑不动了，我蹲下来，抱着头喘着大气，听见飞往美国的航班就要启航了，我拖着麻木的双脚，去前台问小姐抄下所有去往美国的航班号码和安检通道，一个又一个的去找寻他的身影，我还记得他握紧我手时的感觉，我想呼唤他的名字，但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我该怎么呼唤他？
　　时十？
　　还是
　　老师？

　　我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没错就是他，他正打着电话，我奔跑过去时可是他似乎想走远。
　　拜托请你不要走远，你说过你哪里也不去，一直就在这里等我。
　　“时十...”
　　他突然回过头看见了，我却不慎摔了一跤，半天我都没有重新站起来，我只是觉得太羞了，太羞了...
　　他曾经警告过学生，不可以连名带姓的喊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会怎么说我。
　　他蹲在地上拉着我的手时却突然的笑了出来，“你到底要趴在地上多久才能起来啊，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
　　我迅速站起来，抓着他的手臂说：“你别走...”
　　他看着我感到诧异，说：“我没打算走去哪里...”
　　这时我才看见在不远处着急跑过来的郑嘉莉，她的身边多了位外国人。
　　“慕柔？”她看着我笑出了声，“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会拉着时十和我一块去美国吧？”
　　“你是不是和她胡说了些什么？”
　　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正式介绍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再过两年我们就打算结婚了。”
　　我看着他们觉得无比羞冷，我眨了眨眼，红着脸低下了头，浑身上下都感到炽热无比...
　　随后便听到了登机消息，我留在长椅上等他，他去送郑嘉莉。秋阿姨和郑叔叔并没有过来，她说过，希望她离开的那天，谁也不要来送她，不然她会没有勇气离开这里。
　　我坐在长椅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会，突然脸部有温暖的物体紧贴着，我张开眼睛，是他那双温暖的手。
　　我站了起来，低着头对他说了声抱歉。
　　“我哪里也不会去，你放心...因为...我...最舍不得你了。”
　　说完他也低下了头。

　　二十岁
　　二十八岁
　　我们之间相差了整整八年。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成熟稳重、遇事不惊的大人红着脸，像个小孩子一样低头害羞的样子。

　　我抓着他大衣的衣角，冲她笑了笑。
　　太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米娜桑晚上好，又到了食用时间啦~
今日的阅读BGM推荐：黑い涙（黑色眼泪）——土屋アンナ（土屋安娜）
第一次安利土屋安娜的歌，是某一次□□音乐给我推荐的所以就点进去听了听，发现时《NANA》TV版的片尾曲。之前看人类观察有一集是请到了土屋安娜，这个妹子是混血儿，性格非常的好，大方不做作，很好玩很有趣！
这一章有点甜啊，今天算是长假以后的发糖了，今天更新的这一章节也是我喜欢的一个章节，师生之间经历很多的心里考验和挣扎，总算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所属了，请大家继续关注之后的剧情走向哦！
那么，今天份的师生恋祝大家食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