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香花火》佐帆

10、壹：他们

　　<慕柔>

　　人总是喜欢口是心非。
　　嘴上说的很漂亮但最终只是漂亮而已。
　　那晚他向我承诺—学校的事情很快就可以定下来。这样的话，我一直未曾把这件事放置心头。
　　不是为什么，母亲与父亲在神明之下发誓，不论贫穷、富有、病痛都会陪伴在彼此的身边。
　　但是最后，只是一句漂亮的话罢了。
　　父亲把母亲打到差点昏死过去。
　　半夜总是被父亲的怒吼声以及母亲撕心裂肺的声音而惊醒。
　　最终，母亲忍耐到极限，拿起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冲父亲说：我们同归于尽吧，我受够了。
　　......
　　平日里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做，窝在卧室里看看书，我喜爱做的事情就是望着庭院发呆。帮着秋阿姨料理她的小花园，为植物过冬做好准备。时常与秋阿姨去花卉市场，买了些种子，亲手种下属于自己的雏菊花。
　　“那棵树呀，是嘉莉那会儿出生的时候种下的，希望嘉莉也像它一样青春、质朴、玲珑...还有哦，嘉莉这个名字是你妈妈帮我们起的，那时候你妈妈还吟了一首谁的诗呀...哎，你瞧我这个记性，真的是！”秋阿姨笑笑，拍拍自己的脑门。
　　“你妈妈饱读诗书，秋阿姨真是非常崇拜你的妈妈呢，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成为像她一样出色的人，当她吟下一首诗后立刻就帮我们的孩子取名为嘉莉了，我那时就已经清楚明知道你妈妈争了那么多年的学业，我是如何也成为不了像她那样优秀的人。”

　　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
　　出尘标格，和月最温柔。

　　当时母亲吟下的就是柳永的《满庭芳-茉莉花》这首诗。

　　“说起名字这件事情，阿姨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哦...你妈妈很喜欢这座城市呢，因为她曾经和我说过，在这里她遇到了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人、最幸福的人生，而这一切都是她一直爱着的这座城市所赐予她一份欣喜的礼物，她便为这个女孩子取了一个‘慕’字，和这座城市一样的名字，那便是你，慕柔！”
　　说完，秋阿姨递了杯热茶给我，喝了一口，很熟悉的香味。
　　“那是百合花制成的茶叶，我记得你妈妈最喜爱百合了。”秋阿姨笑笑便走进厨房准备早点。

　　母亲最喜爱席慕容的一首诗：
　　与人无争静静的开放
　　一朵芬芳的山百合
　　静静地开放在我的心里
　　它的皎洁
　　只有我的流浪者
　　在孤独的路途上
　　时时微笑地想起来

　　此时此刻，我真的有些想念她了。
　　我忽然觉得，如果这一生都这样生活下去，也不坏。

　　晚饭后我便走进卧室。拉上窗帘安静的看书，直到门外有人规律的敲了三下房门。
　　门外的人良久也不做声，我合上书去开门，他吓得后退了几步。
　　原来是他，这么晚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晚上好...那么晚还打扰你休息，可以稍微和你说几句话吗？”他冲我笑笑。
　　他还穿着正装，打着领结，进门时也没有脱下大衣和围巾，头发上还有零星的雪花，光顾着仔细看着着他有趣的一幕，我竟忘记怎么去打招呼了。
　　于是我一直握着门把，面无表情的上下大量着他。
　　“慕柔，待会给你们送茶上去。”秋阿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于是我松开门把，侧了一下身，示意他可以进来，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校服给你，明天就可以到学校报道了，虽然你所在的班级不是我带的，但你们班的物理课暂时是由我接手代课，我都和你的班导说好了...他很好说话，你放心，学校里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私下来找我。”
　　我接过校服，转身把校服放进衣柜里面。
　　“原来你在看《情书》啊，学生的时候我也很喜欢这本书，唉...真叫人怀恋。”他语气有些喜悦，顺势坐在了我的椅子，翻动着书本。
　　“结局很好呢，名为‘寻找藤井树’的游戏，那时候我们学校也很流行，总以为这种事情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那时候的男生也越发喜欢在图书卡上写下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希望总有一天她能看到。”

　　他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也想问问他另外一件事情，但，还是和以往那样闭紧着嘴巴。
　　“这里还有些书，应该够你看一段时间了...不过，你看书的速度蛮快的。”
　　他把几本书垒在我的书桌上。
　　“看看这本书也不错哦，说不定有什么惊喜呢！”他又笑了笑。
　　他拿起的正是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是《情书》里最让人感动的一幕。

　　他连一口热茶也没有喝上，便急忙离开了。

　　后来我问秋阿姨，才知道我看过的所有书籍都是从他家里带过来的，当时他双手合十叮嘱过秋阿姨别说是他的。
　　因为那时他说了一句：“或许她知道就不会想要看下去，有事情做的时候她是最高兴的。”

　　我翻开《追忆逝水年华》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脱去书皮后的《情书》的背面有三个英文字母，正是用没有水的水笔重重的写上去的，如今还能摸出有凹凸感。

　　J、A、S

　　后来我查阅所有以这三个英文打头的单词都无果，却查到一些意外的东西。
　　若把J、A、S连在一起假设为一个单词的意思是——日本农业标准。
　　他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睡前我想起那套校服，将它从衣橱里拿了出来。
　　他很用心，大概很早就拿回家放洗衣机洗干净后才交给我的。
　　如果这套校服放在三年前我一定会为它雀跃，修身好看的黑色连衣裙，白色的领口，黑色的毛呢西装外套，好看的领结，那时候我们还为学校的校服而哭天喊地，一度觊觎邻校好看的校服，真想转学成为那里的学生。
　　但如今的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讲校服抚平挂起放进了衣橱后就睡觉了。
　　明天，一切都是未知的。

　　早上，秋阿姨带我到了新的学校面见班主任。
　　班主任是位教数学的男教师，姓邓，脸上挂着一副五百多度的黑框近视眼镜，人看上去呆板无趣，总是喜欢推着眼镜打量我，自从我坐下来的十几分钟它问我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回答，都是秋阿姨帮我回答了，或许他是对我这种态度有些讨厌吧。

　　人生中，有喜欢你的人就会有讨厌你的人。
　　何况是像我这种人，不可饶恕的人。

　　秋阿姨还在的时候班导的态度还算是诚恳，走后他在我面前放了一张半的试卷，留下一张草稿纸和水笔，看了看你手腕上的手表说：一个半小时后我来收试卷。便把我留在办公室的茶水间，他拿着教材便推门而出。
　　我握着水笔无从下手，草稿纸上什么符号也没有留下。

　　班导来收试卷的时候看到试卷上满是答案，推了推眼镜说不上什么话，将我领到班级教师，叮嘱我下一课是语文课，让我事先预习下。
　　桌面上已经垒好了教材，我坐下将教材放进抽屉中，将语文课本翻开随便默读其中的一篇文章。
　　但一般高中教师不喜欢讲好看的文学文章，总喜欢讲文言文，但是我已经有一年没有接触过任何的文化课，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有心而无力。

　　我放下书本，老师还在讲台上认真的做着板书，我望向窗外的天空，飞机飞过留下的痕迹，这个场景就在一年前我也有看过，我还躺在一张床上，过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从来没有想象过能走出来再次接触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如今对于我触碰的书本，同学们朗朗的读书声，一切都觉得像是一场梦一样，像是醒来一样，我仍然还躺在那里，面对着四面都是白墙的生活。
　　每天自责着自己的生活让我觉得踏实，但如今过着这般舒坦的生活我更觉得自己讨厌，我不应该有这种生活吧。
　　下课后我认真的拿起书本研究，只希望可以快些赶上其他同学的进度，甚至我害怕，下一秒这样的生活，这样的难得的机会又会烟消云散。

　　“转学生吗？还是留过级的？是应该叫你的名字还是叫…姐姐。”几位热情的学生围上来问我。
　　我最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而我还记得那些年我经历过的名为“假装是朋友的游戏”。

　　我停下手中的笔，说：不用叫！
　　她们觉得没有意思便哼了几声后就走了，我也放心了。
　　我看到这几个人中间还有一个站的很远的女生，她看我的眼神胆怯，我才想起那是我以前高中的同学，当时我只知道她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搬离了原来的城市到另外的地方继续读书，没想到她来的却是这里。
　　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料到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下课后我到外面透气。
　　就算我努力的跟上了其他同学的进度，但能怎么样？
　　记得那段让我非常痛苦黑暗的时光，我想要以考取高分的原由让父母亲和好如初，但是父亲不但是讨厌，还将试卷撕的粉碎，说：给你钱读书就是让你说出这种话，没用！
　　我一生也不会忘记当时的场景，我的心和那堆撕碎的纸张一样，再拼凑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后来父亲拿着离婚协议书要求与母亲离婚，母亲哭着摇头，拉着爸爸的手跪下来求他，我躲在走廊边不敢哭出声，看着发生的一切什么也不敢做，我剩下唯一能做的且不去打扰他们的事情就是学习。
　　还记得父亲有天晚上喝了点小酒在餐馆门口和别人吵了起来进了派出所，那时候母亲和我连夜赶去，交了钱将父亲的事情了解了。
　　我还记得母亲在警察和那个受了伤的叔叔面前拉下脸皮求他们，鞠了无数次躬，哭着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而父亲却更加冷眼对待母亲，说她妇道人家插手管这件事情干嘛，母亲狠狠的在父亲脸上甩了一个巴掌，当时我的心像是抽了抽。
　　“你是慕柔的爸爸，也是我丈夫，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可以丢脸但是你不可以，你知道孩子对着那么多的人为了你说了什么话，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觉得心疼，你可以讨厌我，但是你不能对不起孩子，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那个晚上在警察局我是第一次说出了我所有委屈难受了几年的话。
　　因为我再也不想做只会窝在被窝，躲在角落哭鼻子的人。

　　自从那天以后，父亲彻底搬出去住再没有回来过，母亲一天打三份工来维持我们的生计，每天回到家躺在沙发上都能睡着，看着她满手的老茧和冻疮我就忍不住会掉眼泪。

　　至今想起来，我的心就是揪着的。
　　但是，我讨厌她，真的讨厌她。

　　“那个，叫什么…赵慕柔，你过来下。”班主任来到我的身旁，打断了我后续的回忆。
　　班主任带我到办公室，举着卷子大声的说：“就没见过你这种学生了，这种程度就来我的班级，太可怕了，班上没有一个学生像你一样无药可救的，没有一道题目是正确的，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老师，我们班级难道不是全年级倒数第二差的班吗？”
　　我毫无修饰的话弄的周围的老师都不好意思的笑出了声，班主任觉得很没面子，扶了扶眼睛便叫我出去了，说：这次期中考试要是考不了全班前十就放弃去其他班。
　　上厕所的时候就听到其他班的同学称我们班为“笨蛋”，但凡好点的班级都不愿意和笨蛋班级有来往，就算课间休息、吃饭，也都是有多远隔多远，他们唯一休闲娱乐消除压力的方式就是来笑笑笨蛋班级的日常事情。
　　但是，我很荣幸我能在这个不起眼的班级，起码我可以不招人注意，这就足够了。

　　放学后秋阿姨在学校大门口冲我招手：“抱歉，没有你的同意擅自来学校这里了……我也是买完晚饭顺路过来的，一起回去吧，慕柔。”
　　我点点头，秋阿姨温柔的像是一锅粥一样。
　　“今天在学校如何？”
　　“还行。”
　　“有些不适应是正常的，有什么就和阿姨说，就算学不好也没关系，分数不过只是个数字，而我最清楚慕柔是怎样的一个孩子，你小时候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你觉得高兴，觉得有些事情可以做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阿姨就觉得足够了。”
　　秋阿姨握住了我的手再也没说话了。

　　回家后发现他也在。
　　“今天下午没课就早出来了，东西都准备好了，还要帮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秋阿姨手里的塑料袋，我脱下大衣和围巾进了厨房。

　　饭席间郑叔叔说起一件事情。
　　母亲生辰日快到了郑叔叔帮忙联系了人，可以去探视母亲的情况，还能聊上几句，问我那天是否愿意一同前去。
　　扒到嘴里的饭呛了呛咳嗽了声，气氛突然变得异常的怪异。
　　秋阿姨放下筷子说：“我也好久没有见你妈妈了……”
　　我知道秋阿姨话中有话，我夹着菜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秋阿姨笑了笑却成为了我的负担。我放下筷子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他却往我碗里夹了片鱼肉：鱼腩一般没有鱼刺，放心。
　　他是想要告诉我，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放心吧。
　　就因为她爱我，所以我才如此的讨厌她。

　　饭后我回到卧室整理今日课堂的资料，埋头看着老师做的重点复习点的与知识点，我却怎么也读不进去，于是甩掉笔沉思作罢。
　　这时门被轻轻打开，进门的人是他，还搬了一张板凳坐在我的身旁。

　　“听你们班导说了你今天测验的事情……抱歉，没能把你调到更好的班级，不过，你的物理能答成这样也是属于天才级别的了，你似乎什么物理公式都不会运用。”他指着试卷上用红笔画着圈圈的地方，旁边还有他认真为我解题的步骤。
　　他见我不作声，将试卷返过另一面，一题一题为我仔细讲解，虽然我丝毫也没有听懂。
　　但他并没有像其他教师一样斥责我，反而说我是天才，即使讨厌、反感，但怎么也拒绝不了。
　　我渐渐有想与她说说话的冲动。
　　但这仅仅只是一种冲动。

　　他几乎一道题要为我解答半小时，要从最基础的公式原理一点一点弄清楚后才能进入题目的解析，他总是讲到一半便停下来给我思索的时间，问我清楚了吗，因为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哪里不懂，但他始终那样不厌其烦的。
　　“那个，很冒昧的问句，为什么你的学习会变成这样。”他说完，我停下手中写写画画的铅笔，斜眼看着他。
　　“我没有什么意思，也不像其他老师那样…其实说实话，我高中时学习也不怎么样，总遭到老师的批评，所以我一般不会这样对学生，这样的老师只会一点一点的打消学生学习的热情，虽然学习也真的很枯燥，就连我现在要为了学生而不断做题来扩充自己的题库，有时也会想大叫发泄，但下一秒还是会一点一点用心的去解题，真的很讨厌吧！”他摊手苦笑了下。
　　我开口说道：“那天…他…把她…打到昏死过去…后来…断断续续的上学，直到最后…休学了一年。”
　　我慢慢的说着，眼前似乎再次出现那些场景。

　　“不过没什么的，你也不需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淡淡的说。

　　后来她把题目给我讲明白了，又留下了一本本子，里面有几道类似的题目，让我有时间就做做巩固下，他每个星期双休日都会抽空过来为我辅导。

　　临走时我想起。
　　“谢谢你的书。”

　　他挠挠头，很难为情：“不是叮嘱过秋阿姨别告诉你吗……不过算了，你能喜欢我很高兴！”
　　他笑笑转身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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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hello米娜桑，今天是这一周最后的更新~我们两天后就是下周一再见啦！
今日的阅读BGM推荐：茜さす (夕晖)——Aimer！
这是《夏目友人帐 伍》TV动画片尾曲，夏目友人帐真心很治愈人啊，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音乐我都非常的喜欢，另外我还非常非常喜欢aimer的所有歌，这种独特的声线真的超级戳我心的，以后也会在这里多多分享aimer的歌，哈哈我私信因为我是奶粉！
今天有读者留言给我，说，原来是不悲剧，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我有话要说一下，这本书的结局是交给大家的，连载到最后我会发起投票让大家决定老师的生死与学生的后续，日常大家也可以在文章下面给我留言评论自己喜欢的结局方式，到最后我回收集所有的结局建议做一个统计，再继续些结局篇的，所以不要认为我在前篇写了老师已经离世了，连载到最后结局也是离世悲剧，毕竟人物是在我手上变得活灵活现的，我有本事写死就有本事让老师复活，所以请大家继续支持这本师生恋，不要轻易放弃它啊！
那么，今天份的师生恋祝大家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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