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再见》焚业

4、行侠

　　叶鹏合上手中的信，若有所思的盯着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铁观音。
　　“少主有何想法？”白衣素冠一身道士装扮的俊美男子，托着茶杯，凤眼中带着几分清冷，在叶鹏迟迟没有回音后打破了沉默。
　　“落羽，你可知有一种武功能够在瞬息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落羽淡淡一笑道：“少主可知十多年前曾经叱咤中原的明教？”
　　“大光明寺一役，世人皆知。”叶鹏眉梢微挑，恍然道：“难道是明教中人？”
　　“明教绝学暗沉弥散，我当年也是听于睿师叔所述，那招式神出鬼没，匪夷所思，若不是亲见，恐怕无人能信。难道少主遇到了明教中人？”
　　叶鹏摇摇头道：“其实我也无法肯定，那人与我不过三招，便可逃脱，若是在中原之内，此人的武功也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秦落羽手指捻起盘中一颗蜜饯笑道：“少主何时如此不自信起来，我倒是觉得那种招式不过是取巧保命的功夫，若论真刀真枪，恐怕他并不是你的对手。”
　　叶鹏起身走到窗前，沉吟道：“若真是如我所料，那夜惊尘便是万分凶险。”
　　“少主后悔了？”
　　“时至今日，你我心中又何来后悔二字？”叶鹏将手中信笺团于掌中，待他再摊开手掌，那信纸已然化作细细的粉末，随风飘出窗外。

　　叶惊尘在亲爹面前扯了个漏洞百出的慌，说自己在街上遇到了强抢民女的恶霸，赤手空拳勇斗十几个恶奴，结果被刺伤了手臂。五庄主向来知道自己这宝贝儿子的秉性，必然是出去惹事生非才会受伤，心疼之余，牙根又恨得痒痒，令他三日不准出门，罚抄孝经思过。
　　叶惊尘若是那种能老老实实三天不出门的斯文少爷，虎跑泉的泉水都能倒流了。果然不出半天，他便让小厮穿上他的衣服，关起门来装模作样的写字，自己翻墙逍遥去了。
　　扬州城内残雪渐融，叶惊尘百无聊赖的逛着，瞥见河边一块太阳地儿下几个地痞围着两个异族人在说些什么，他心中暗叫：今天可算没白出来！一边想着，几步窜到跟前，刚想说话，却听得那群地痞狂叫着散开。
　　叶惊尘立刻警觉起来，握紧腰中的轻剑，只见那些地痞退开几步便动弹不得，一个个面色惨白如见鬼魅。那人群中两个女子，一个年纪稍小，满头的银饰，脖子上挂着纯银的项圈，手腕和脚腕上也是叮当作响的银镯银链，赤着一双脚，显得玲珑可爱，眼神却透着狠厉，另外一个身材高挑从头顶到上半身都用一条绣工繁复的紫色锦缎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妩媚的凤眼，但仍能看出纤腰翘臀，两条雪白的长腿赤足在紫色的长裙下若隐若现，可见是一个绝色美人。
　　“妖……妖人！”地痞扭曲的脸上满是惊恐，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却依然是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那个小姑娘先开了口道：“你们这些无赖，抢我钱财还恶人先告状，把我的钱袋还来！”
　　“你……你先把施在我们身上的妖术解开！”地痞指着小姑娘面目狰狞的说。
　　“哼！钱袋不还，就别想！”那小姑娘狡黠一笑道：“不想肠穿肚烂还是乖乖听我的话比较好，嗯？”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骨笛吹了起来。
　　那声音叶惊尘听着相当细小，甚至不成曲调，只是几个忽高忽低的音节，然而几个刚才还僵立在地的小地痞们却是纷纷倒地，痛苦不堪的抓着脖子，瞬间便挠出了道道血痕。
　　叶惊尘看着微微心惊，料想这两个女子必然身怀奇门绝技，不可小视，便上前拱手笑道：“二位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几个已然得了教训，还请二位高抬贵手。”
　　小姑娘冷笑一声，手中骨笛竟是抖起杀招，直袭面前倒地之人。
　　叶惊尘见状手腕一翻，用轻剑的剑鞘猛的拦住骨笛的去势，低声道：“小姑娘，好狠辣的手段！”说着，内力灌注在剑柄上，将那丫头生生弹了出去。边上站着一直没有吭声的那位姑娘身形一闪轻飘飘飞起将小姑娘抱入怀中，一个转身又落回原地。
　　小姑娘又气又惊，双眼通红，张牙舞爪就要向叶惊尘扑过去，却被那高个子姑娘拦住。
　　叶惊尘摇头笑了笑，转身到几个地痞身边，一人一脚踹在他们身上呵斥道：“还不给两位姑娘磕头认错，把钱袋还了，再有下次，可是谁都救不了你们了！”
　　几个地痞连滚带爬到了两个姑娘脚下，哭爹喊娘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钱还给你们，还有！还有我们今天偷的都给你们，求二位高抬贵手，解了法术，我们……我们现在是生不如死啊！”
　　小姑娘得意的笑着，一把抄起地上的钱袋掂了掂道：“想要解药？给我磕一百个头，我再考虑要不要给！”
　　叶惊尘见那小姑娘不依不饶，几个地痞的身上已经被挠的鲜血淋漓，定时中了什么不知名的毒所致，路人们纷纷驻足，越围越多，不禁有些挠头，早知如此不该管这等闲事，然而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帮他们化解一翻。
　　叶惊尘不再理会那小姑娘的股搅蛮缠，直接对那位高挑女子道：“这位姑娘方才轻功甚是俊俏，想来也是世外高人，何必与此等地痞流氓一般见识？”
　　小姑娘对叶惊尘刚才那一招将她弹开却是怀恨在心，扬起骨笛就向他刺去，那骨笛竟然暗藏利刃，叶惊尘没有防备，只能堪堪避过那寒光，鬓边碎发却被削掉数根。
　　这下可激怒了叶惊尘，一个黄毛丫头居然一再挑衅他的耐性，他轻剑出鞘竟是起了杀意向那小姑娘刺去。小姑娘也是大惊失色，再想躲避已是来不及了，只能呆呆看那柄长剑直奔胸口要害。
　　围观众人也都是惊呆在原地，却听一声低吼：“住手！”
　　叶惊尘的轻剑却似刺入棉花一般，他心中大惊，抬头看那高挑女子手持一只状似盛开的粉白莲花一般的笛子挡住了他的轻剑。叶惊尘心有不甘，闪身轻剑入鞘，运起内力，将背后五尺巨剑抄起，剑锋霎时卷起四周残雪，路人们纷纷惊叫躲避。
　　剑气中那高挑女子身上裹着的锦缎被风扬起飞落，叶惊尘微微一愣，那“女子”竟是个男儿身，蛇形的银饰缠绕在裸露的胸前和双臂上，长发垂腰也同样用银饰束起，紫色的锦缎自右肩垂落，随意的在腰间扎紧，赤足长腿，奔放的异族装束，让叶惊尘也不由地面红耳赤起来。
　　“你……居然是男的？”
　　“我何时说过我是女子？”那男子冷笑一声道：“对一个小姑娘动手，这就是中原的武林好汉吗？”
　　叶惊尘扬了扬眉道：“在下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如此心狠手辣。”
　　“你想要如何？”那男子把小姑娘护在身后问道。
　　“只要你们解了这几个人的毒，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
　　“不然呢？”
　　“不然？你可以问问我手中的重剑！”叶惊尘将重剑横于身前。
　　“阿夏哥！跟他费什么话！”那小姑娘突然扯下男子腰间的锦囊，向叶惊尘抛去。
　　“阿玥，不要！”男子脸色大变，伸手想拦，但哪里还来得及。
　　锦囊在半空中炸裂开来，一蓬毒虫应声而出，向叶惊尘头上飞去。
　　叶惊尘震惊之下，重剑掀起罡风罩于头顶，一半的毒虫被斩落，另外一半却飞向四周人群。
　　方才还在看热闹的人群一时闪避不及，被毒虫落于身上的登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小姑娘后退两步，吓的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叶惊尘大怒，吼道：“妖女！”说着抡起重剑超那小姑娘直劈而去。
　　那个被唤作阿夏的男子只得扬起笛子招架，却不想叶惊尘这招力道极大，震的他跌倒在地，虎口崩裂，笛子险些脱手而出。
　　叶惊尘足下生风，重剑在空中闪过一道金光，这第二式杀招却已经到了。
　　阿夏抱着阿玥，眼见已无还手之力，长叹一声闭上双眼，却迟迟未等到那致命一击。
　　叶惊尘现在的脸色已经是无法形容，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空手夺重剑，但这却真实的发生了，面前这个单手抓住他重剑的高大西域男子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深不见底，剑气掀起了他白色的兜帽，露出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
　　“惊尘！”
　　叶惊尘听到这一声呼唤，不回头，冷汗就已经下来了，心中暗叫不好，想要跑，但是重剑还在那个西域人手上，而且那西域人很明显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一动不动按着他的武器，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得他有些发毛。
　　叶鹏跳下马来，眼见一地狼藉，弟弟的重剑被人按住，面前还有一对异族兄妹，登时头大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叶惊尘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那西域人突然一松手，重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叶鹏看向那西域人，可不正是方才自己街头纵马弄脏衣摆的那位，正要上前施礼，那西域人却无视了他，径直走向阿夏和阿玥。
　　“解药。”
　　阿玥紧咬着嘴唇，眼泪扑扑的往下流。
　　西域人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看着阿夏继续问：“解药。”
　　阿夏起身走到那几个中毒倒地的人旁边，吹起笛子，只见那些毒虫纷纷从伤者身上爬向地上的锦囊中，待毒虫都消失后，阿夏又从腰间拿出几粒药丸给每个人服下，片刻间，那些人的脸色就恢复如初了。
　　“蛊虫。苗疆人。”西域男子皱了皱眉道。
　　“多谢这位侠士救命之恩。”阿夏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拱手表示谢意。
　　叶鹏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在下与侠士今日居然两度碰面，也算是一种缘分，不知可否赏脸天香楼一叙？这二位苗疆少侠，舍弟多有得罪，一同前往可好？”
　　“大哥……”叶惊尘在一旁甚是着急，不知道大哥卖的什么关子，居然想请这几位吃饭。
　　“你闭嘴！”叶鹏一声严厉的呵斥，叶惊尘立刻噤声。
　　西域男子点点头，也不管阿夏兄妹，径直向天香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