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再见》焚业

2、乞丐

　　盘龙商会每年的夏末都会派遣大批商队，带着从中原精心挑选的上等丝绸，茶叶，精美瓷器和各种珍贵药材来到龙门这个边境重镇与西域商人交易中原稀缺的货品。
　　柒柒已经是第三年作为商队的总管来到这里。龙门遍地黄沙，百里不见人烟，流寇出没，但是只要插上盘龙商会那只青玉色的盘龙旗，便会一路畅通，无人敢犯。但这也不是柒柒一个女子能够带领如此庞大商队的原因。
　　“柒姑娘，马车都已经安顿好了，您看，是不是和金掌柜……”跟在柒柒身边的老掌柜慕三低声向她询问。
　　柒柒看了看这位须发斑白的老掌柜，他是总舵主身边的老人了，家里世世代代都服侍慕家，可以说是一等一的衷心，总舵主这次派了慕三来，也是极大的抬高了柒柒在商会中的地位，这一点柒柒清楚，慕三更加清楚。别看柒柒只是一个16岁的小姑娘，娇俏玲珑，当年被舵主带回商会的时候年仅10岁，医术却已经是登峰造极，但是对于她的身份，总舵主却一直三缄其口，若不是舵主尚且年轻，以他待柒柒的态度，众人都要以为柒姑娘是他的亲闺女了，所以商会里的人皆待柒柒以大小姐之尊，上上下下都称她为柒姑娘。
　　柒柒含笑道：“三伯伯说的是，我们刚到龙门，忙活了着大半日，倒是应该好好酬谢一下金掌柜的招待。”
　　“那属下就去安排了。”慕三点头退下。
　　柒柒松了口气，连日里赶路，她也略感疲惫，因与寻常人家女子不同，商会中的女子皆习武艺，出行也都是骑马，很少乘马车，往日里倒不觉如何，只是这每年的远赴龙门行商，却是十分辛劳。她吩咐下人准备了热水，精心梳洗了一番，换上一套翠绿色的衣裙，发髻间一枚白玉兰簪莹白无暇，一对白玉水滴耳坠，看似简单，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走出客栈，柒柒的一身中原少女的新鲜装扮立刻吸引到了许多目光，不管是商旅还是侠客，都为这难得一见的中原美女而驻足。柒柒却像看不到这些人一样，泰然自若的在集市上闲逛起来。
　　龙门是各国商队的聚集地，也是形形色色的人物藏身的好去处，因为饥荒和战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也会来到这里，在没有王权和战争的边缘地区寻找一丝生存的希望。
　　一个包子摊旁，早就蹲了十几个乞丐，有老有少，眼巴巴的看着过往的食客，希望他们能发发善心赏一口饭吃。
　　柒柒叹了口气，跟老板买了几十个包子，吩咐跟着的小厮送给那些乞丐吃。
　　乞丐们对着柒柒磕了几个头，就哄抢起了包子，但是只有一人依靠着半边破墙，眼睛看着那些包子，被一个个抢光，却没有动。柒柒觉得好生奇怪，正想上前，却被一只柔弱无骨的女人手拉住了。
　　“柒姑娘，一时的善心救不了他们，今日你给了他们一顿饱饭，明日他们就会期待下一顿，乞丐都不是天生的。”
　　柒柒扭头看，正是龙门客栈的老板娘金香玉，她忙屈膝施礼道：“金姐姐。”
　　金香玉满面春风地扶住她道：“柒姑娘客气了，都是老主顾，我已经备好酒席为你们接风，随我来吧！”
　　“金姐姐真是周到，本是我们叨扰了，这顿饭该是我请才是。”
　　金香玉爽快的哈哈大笑道：“你若是觉得叨扰了我，下次让慕岩那个臭小子亲自来谢我就好！”
　　柒柒挽了金香玉的手臂向客栈走去，却忍不住还是偷偷回头瞥了那个乞丐一眼，那张满是污垢的脸上，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正盯着她看，看得柒柒心中有些不安，忙扭了头，匆匆离去。

　　龙门的夜晚与君山岛相比显得空旷静谧，偶尔几声狼啸借着风声传来，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柒柒一闭上眼睛便想起白天那个乞丐，那双明亮的眼睛和他落魄的形状很是格格不入。在商人中磨砺了这么多年，柒柒也是非常善于察言观色的女子，直觉告诉她，那个乞丐不是普通人。想到这里，她翻身起床，换上轻便的衣物，悄悄出了门。
　　荒漠的夜晚格外清冷，一阵劲风吹过，柒柒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她镇定了一下精神，提气施展起轻功纵身上了客栈屋顶，静静的向白天那个乞丐所在看去，没想到，那人居然还在墙角，似乎并没有动过。
　　柒柒忍不住心中疑惑，轻飘飘地从屋顶落下去，一步步走近那个乞丐。
　　“姑娘……半夜不睡觉……是想看我死没死吗？”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那个角落里发出来。
　　柒柒略微吃惊，脚步不由的顿住，她自诩轻功在商会里也是数得上名的，没想到一个乞丐却能察觉她接近。但是那个人说了这句话，却依然没动。柒柒壮起胆子一步步走过去，借着月光，看到那个乞丐抬着头，用双明亮的眼睛平静的盯着她看。
　　“你怎会察觉我在附近？”柒柒低声问道。
　　那人笑了笑道：“我虽然是个废人，但是耳朵比一般人灵很多，夜里这么安静，有人在附近，自然可以听到。”
　　柒柒听到他如此说，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慢慢蹲下身仔细打量这个乞丐，只见他双腿有些异样的扭曲着，不禁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这分明是被人打断的。
　　“怎么？觉得很丑吗？姑娘金玉一般的人，还是快些离开吧，莫要腌臜了你。”那人笑了笑，扭开了脸，似是不想让柒柒看到他的眼神。
　　柒柒不理睬他的话，伸出手在那双腿上摸了摸，眼神非常肯定的说：“你的腿，我能治好。”
　　“你说什么？”那人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柒柒，继而又笑了：“姑娘，我是落魄之人，即使你肯医我，我也无钱付你的诊费。”
　　柒柒哼笑了一声道：“你以为谁稀罕那点钱吗？本姑娘想医谁便医谁，我开心！”说罢，在乞丐的面前蹲下身，背朝着他说：“手。”
　　“什……什么？”
　　“我说手！手给我，我背你！”
　　迟疑了半晌，乞丐的双手扶上了柒柒的肩膀，小姑娘托住那人畸形的双腿向背上托起，心中不免一酸，这人，身为一个男子，却轻的离谱，可见是受了多少苦。
　　“姑娘，今日大恩，在下无以为报……”
　　“不需要你报，等需要的时候，再报不迟。”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柒柒把那人背进了自己房间，又匆匆忙忙去叫醒小厮弄了洗澡水过来，替那乞丐清洗。直折腾到了天色微明，柒柒才看到了那人的真面目。
　　那个乞丐，不，现在应该说那个青年，穿着一套崭新的月白长衫靠在床头，一头黝黑的长发简单的束起，瘦削的面容棱角分明，剑眉入鬓，五官说不出的俊美，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坚毅。
　　柒柒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男人嘛，又不是没见过，慕大哥照他长的也不差。这样想着几步走到跟前，坐在床沿上，冲他伸手道：“手！”
　　“什么……手？”那青年有些微微发愣，却被柒柒一下扯过手臂，三指搭在他的脉上细细诊了起来。
　　半晌过去，柒柒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沉静如水，变得复杂起来，最后将那青年的手轻轻放下道：“你是习武之人？”
　　青年淡淡一笑，点头道：“曾经是。”
　　柒柒叹了口气道：“你双腿乃是外伤，我有法医治，但是你的内伤。”她摇了摇头继续说：“这伤人者武功甚是古怪，虽不致命，但却要断送你的修为，恐怕……”
　　“武功尽废。”
　　柒柒抿着嘴却不忍说出“是”字，但是那青年却十分的平静，似乎早已把这些看破了一般。
　　“本就不想要的东西，拿走也罢。”
　　“不是的！虽然你从前的修为尽废，但是如果你今后勤加练习，还是会……”
　　“谢谢你，姑娘，你我萍水相逢，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
　　柒柒摇摇头说：“我这一身医术，向来都是随心而为，并不求什么，今日能帮上你，也算是缘分，你的腿怕是要些时日才能康复，不如你随我们商队走吧。”
　　青年有些愕然，笑叹道：“姑娘，你难道不怕我是坏人，等我伤好了，劫你为质，向你的家人索要钱财吗？”
　　柒柒歪着头笑道：“哦？那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朱红色的丸药说：“这个叫做断肠蛊，是我独门秘制，只要让你吃了它，万一你哪天不听话，我就能让蛊虫在你腹中生根发芽，把你咬的肠穿肚烂！”
　　青年哈哈一笑，就着柒柒的手一口将丸药吞下。
　　柒柒被他这个动作吓呆了，半天才大叫起来：“你！你干什么！快吐出来！”说着在地上又跳又叫。
　　青年摊了摊手说：“吞下去了，吐不出来了。”
　　柒柒一跺脚，抱着头坐到桌边气馁的说：“怎么办！我只是吓你一下，你怎么真的吃了！解药我还没带在身边，万一！万一……”
　　“姑娘，我这条命算是你救的，在下能做的只有让你放心，至于以后，姑娘开心的伤在下一颗解药，不开心或许一刀杀了，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姑娘姑娘姑娘，你好烦啊，我叫柒柒！真是服了你了，我第一次遇到你这种不要命的人！”柒柒懊恼的自顾自喝起茶来。
　　“那柒姑娘，在下今后就单凭差遣了。”青年虽双腿无法站立，不能起身，还是正式的向柒柒作揖行礼。
　　“那，你叫什么？”
　　“在下，李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