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Part35. 和之国（六） ...
-
如同棋盘一般，地面整齐地块块龟裂，风终于在短暂的急鸣之后发出了无比凄厉的尖啸，剑气所过之处，恐怖的气流旋回而起，无数的砖土石块像是失去了重力一般朝向天空急速飙升——
原来不是太慢了，而是太快以至于风也无法跟上啊！
罗杰捂住耳朵，在心里疯狂咆哮。
混蛋啊，你不是使枪的吗？！！！
“原来你不知道啊？”迪伦右手剑尖下垂，赤红的眼睛微微眯起。只是一声轻微的叹息，由庞大的精神力所转化而成的念动力就将那些即将落下的重土巨岩全数悬停，“本体可是个能用三分力，就绝对不会使五分的家伙呢。”
“所以你们也都要心怀感激啊，”他微笑起来，学着之前光月虎之助的发言，像是故意捣乱似的说道，“如果不是我出现的话，恐怕你们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吧？”
执棋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走一步想十步的存在。
所以说这样的男人啊，他所展现给大众的外在：你眼睛里所看到的、你耳朵里所听到的，那些自以为了解他、关于他的一切，又有多少是刻意做出的假象，多少是真实的呢？
“喂，我说你……虽然你是迪伦的本能没错，但也不要太过分了啊——”
罗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泽法已经紧皱眉头上前一步了。
“只要是个人，就都会有自己不愿意表露出的想法和秘密的吧？”他愤怒地说道，“被称之为真面目什么的，难道不是很荒谬吗？”
“并且言语能够欺骗，行动能够伪装，但心却是永远无法说谎的——”
“所以即使我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的东西都并不一定真实，可难道由我自己的心所判断、所了解、所知道的迪伦，不比你这片面之词，来的更为可信吗？！”
……
几天前任务还正毫无进展的时候，住家的老奶奶看他们无聊，便推荐他们去将会持续整整一周的夏日祭里散心。迪伦准备买点纪念品，泽法对另一边的刀技展示感兴趣，阿鹤想去看首饰和衣服，三个人虽然都是以探查情报的目的前来，但各自的兴趣却不同，在临时解除宵禁人山人海的夜里，自然很快就走散了。
妈妈看着骑在爸爸肩膀上的小孩子嬉戏笑闹，三五成群的武士拿着清酒勾肩搭背，路过的情侣亲密地互相喂食，这样久违的轻松顿时将近日的郁闷一扫而空。泽法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两个苹果糖边走边啃，而等他不知怎么人流绕了一圈再次转回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之前说是要买纪念品的迪伦，居然还一直站在他们离开前人流里。
那时正值人群纷纷穿过他身周，全部都涌向那边高高的山丘上，准备抢个好位置欣赏即将盛放的夏日焰火。周围都是喧闹的人声，而在这无比繁华的景象之下，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欢声笑语从他身周绕行而过，他便仿若是在节日的人潮里始终无法合众地逆流而行。
‘这个给你。’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就已经伸出去了。泽法只记得最后自己抓住了那只在人群里显得格外冰凉的手，一把将自己还剩下的那个苹果糖连带着串起它的竹签一起塞进了对方的手心里。
棕色的竹签，白皙的手指，玫瑰味道的苹果糖。
然后他就看到了迪伦转过身来，在那一瞬，无比柔和地睁大了眼睛。
……
“哼，不信的话就算了。”
红眼迪伦作为海军上校本能的具象化，自然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居然会在眼前那紫发白痴说出那几句话后，竟然会站在原地愣住了一秒的。
原本只是想着给还被他困在内心世界里的主意识找点麻烦，想要眼前的这些人脸上呈现出可笑的猜疑来暂时满足一下他对人性的控制欲，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也还有这样的人吗？
玩笑的心情收起，如同狩猎一般，他盯住了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似乎是想从他的眼底挖掘出任何表现出了怀疑与谎言的蛛丝马迹。
而对方真的就站在那里，坦坦荡荡地任他打量——
那双翠绿的眼睛就像是林中湖水一样一望到底，他没说谎，他所说出的任何话语，确实都全然出自于真心。
高兴吗？很高兴。
害怕吗？害怕啊！
从那片纯粹至极的心声里脱离的一瞬间，他几乎是要控制不住自己，因为这世界上没谁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习惯了以夜晚作为保护色，苦痛之海里的徜徉者，若是某天发现了在那无尽的黑夜里陡然降下了一束光，不，即使那只是一颗颜色不一样的星辰，只要它光辉不灭，那么即使明白自己终将会在那炙热的光之火焰里承受着蜕皮之痛燃烧殆尽，短暂的挣扎过后，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光源飞蛾扑火一般地伸出双手——
太久了，太久了，如果生存只是在人性的恶念里扭曲，不如选择伸手前去触碰太阳。
从光辉里毁灭，在余烬里重生。
这对求存的本能而言简直是极度的疯狂，但主意识会这么做的，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红眼的迪伦睁开了他的赤瞳，黑发的青年已然握紧了剑，而紫发的男人居然放松了表情。
怎么？仅仅就是几句话而已，居然还有着令他动摇的自信？
赤红的眼睛危险地扫向了还在等他答话的两人，想来若是主意识死亡，他作为本能自然也就不会存在了，所以如果主意识的迪伦已经被影响到无法朝着泽法直接动手，而他也这样将这无用的感情继续放任下去，任由自己被那样的光所牢牢吸引，那么这样的白痴就迟早会把他害死——
不可以，他想要活着。
作为生存的本能，他就是以要保证主意识的存活为意义的啊！
“虽然总想给本体那混蛋找点茬，”感到大范围的念动力已经拖着巨石升上了足够的高度，红眼迪伦索性直接操纵着身体连续月步跳上了高空，“但是真遗憾，这番令人感动的信任宣言可并没有说服我，所以在主意识回来之前——”
他露出一个微笑：“就请你们二位，都先去死吧！！！”
出手比变脸更快，之前托起岩石的念动力在这话音落下的瞬间，顿时变成了加速向下的推力。巨石下落本就重达千钧，他这一推手，无数的岩石便更如同天外陨星一般划破天空，在尘土的爆响之中，接连不断地轰然坠地！
而地上的人只瞧见天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些岩石为何会变成红色，在高温和加速下坠共同造成的大气摩擦下，被点燃的岩雨就令在其攻击范围内的地面瞬间改变了地形！
从天空上看，地面就像是一块被流星火雨蹂.躏到碎裂的威化饼。
“闪开！雷利！！！”
罗杰侧身躲过巨岩落地所带来的冲击波，接连不断地风压震荡到让他耳鸣，滚烫的火焰随即借助风势从落地中心向着四周舔舐而来。火芒四散，适才他引以为傲的卷胡子就被烧去了左边的一半，而要不是他闪得快，现在掉下来的岩雨就要把他右边脑袋也直接砸开花。
“不要用剑气！即使是劈开了也没用！反而是在加大火势！——”
红眼迪伦本想亲眼看看底下的三个人垂死挣扎，但这么维持着念动力对于他的消耗也很大。果然不是主意识，不在内心世界之内，他就连实力也被削弱了，“废了这么大劲，应该搞定了吧？”
茶发红瞳的青年静静地站在剩余的小型岩石群上，迷你的褐色银河围绕着他缓缓旋转，之前的西洋剑因为不顺手所以干脆被他甩到了一边，而在他脚下，被重点照顾的那片区域内，那片特意被岩群不断撞击，以至于反复叠加到几十米高的岩山上，周围翻滚着的赤色火浪里，终于没有了那点紫色的影子。
“……真是厉害的招式。”
赤红的双眼四下扫视，正待火焰减弱，烟雾尽散再无声响时，无数的巨石下，朦胧的尘灰里，居然发出了一丝喀拉的响声。
恩？！
“不过如果我不把你打倒让迪伦回来——”
喀拉声逐渐变大了，当他凝神看去，红眼的迪伦终于看清了那是一道逐渐起身的、黑色的影子。而就在那道影子从熊熊燃烧的火海里以手臂向上推举、站立起来的瞬间，掩埋在他头顶和四周的层层巨岩顿时如同炸裂的烟花一般逐层坍塌、飞散炸裂，“那我还有什么颜面……继续自称为英雄啊！！！——”
泽法的衣衫被火焰灼得破烂，除却武装色覆盖到的地方，剩下的身躯上尽是之前被风压与乱石划破的血痕。他从乱石与炎浪中站起，紫发被空气中还未燃尽的火星映得焦红，而如果不是天上的迪伦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那么这位英雄的登场确实非常完美。
“你自称为……英雄？”
红眼的迪伦踩着漂浮的岩石，高高悬于天顶。
原本看到泽法竟然还没死，鉴于主意识快要将他拉回内心世界了，为了不强行透支力量，他本是想着这次就这么算了的，但就是那句英雄——
“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种能够拯救别人、拯救世界的英雄？”
强行增大了精神力的传输以延长滞留在现实的时间，愤怒之下，他眼中的嘲讽已经几近于实质。
赤红的眼瞳仿若沸腾的岩浆，周身的岩群也因为他起伏的情绪而变得不甚稳定起来， “那么永远都只能自己拯救自己的我，被英雄所抛弃的我——”
“又算是什么啊？！”
本能几乎是失态地大声质问了，因为无论是被异形咬去大半肢体、注入了致死的毒素，亦或是被主神空间里耀武扬威的旧队员们施虐暴打，即使当时是如此热切、甚至到最后都已经是几近于绝望地恳求了，他生命里也从来都没有英雄出现过。
真混账啊，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幼年的迪伦一开始是这么想的，鉴于英雄大概很忙，要帮助的人也很多，他甚至能够原谅他的迟到。但等他自己都能用精神力直接拧断那些曾经欺辱他的人的脖子的时候，看着自己手上滴落的鲜血，这种幼稚的想法，就再也没有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英雄呢？
他在镜子面前对着自己说：人类都是为了生存和利益就能够变得扭曲又残酷的生物，所以在这样冰冷而无情的世界里，为了他人而奉献的英雄什么的，又怎么可能活的下去呢？
所以秉持着这样的逻辑，英雄没有听到我的请求，没有出现在我面前的话，不也很正常吗？
——因为英雄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啊。
无视了呆立在一旁的罗杰海贼团众人，红眼的迪伦大步冲下了悬空的阶梯，剩下浮空岩石的念动力已经在主意识抢夺身体控制权的情况下彻底维持不住了，于是他索性猛然一扬手，让它们纷纷成了他发泄怒火的开路先锋——
泽法当然不知道红眼的迪伦为什么会如此的愤怒，由于没有对空能力无法反击，他只能一边后退，一边强撑着击碎了大多数的落岩。
而在他最后一次挥拳的时候，一股突然反震回来的巨力也将他从地上狠狠地抛起甩飞，巨大的轰鸣声连续不断，直到被惯性带着一连撞穿了另一条街上的第十三面墙，他才勉强稳住身体停下。
“……给我闭嘴啊！！！”
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加倍透支的乏力而急促地呼吸，当红眼的迪伦终于踏上废墟站到泽法面前的时候，大口喘息着，他拉过对方的衣领，就是这么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英.雄。”
所以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啊！
“……不……咳……存在的，这个世界上，一定是存在英雄的。而你只是……只是没有遇到过罢了！”
泽法一边说话一边咳出呛入气管的尘土，他的左腿被迪伦愤怒的最后一击打到暂时无法站起，额头上流下的血也早已在脸颊上凝固干涸，但即使已经是这样的狼狈了，可他看向迪伦的目光却依然有着该死的坚定。
两个互相战斗直至气力耗尽的人在一堆乱石下低喘着双目对视，红眼的迪伦虽然明白内心世界的主意识大概还有十几秒就要完全将他撕碎，但他依旧毫不露怯，沉默直至泽法同样猛然伸出手来拽住了他的领子，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说，至少是现在，这世上绝对还是有着英雄存在的……咳咳咳，因为就算是之前真的没有——”
他沙哑着嗓子，半跪在尘土与还未燃尽的火焰里，翠绿的瞳孔直视着那双赤红色逐渐淡去的眼睛，就像是小孩子吵架不服输似的地在他耳边大声回吼道，“那我也来当给你看啊！！！！！————————”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Part35. 和之国（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