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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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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灯火星甸,人声寥远。
“初夏时分,九州人迹罕至之地,多有萤虫聚集,古有传言,以袋存之,可替灯火。”
鬼厉立于一处断崖,轻罗紫衫,神情凉薄。
“人间诸多生灵,寿命短暂,却别有意致。”
夜华目光投向远山,口中回应。
鬼厉微微侧身,
“凡体命数多记录于功德簿,一行一事皆不由己,哪怕如修真界,修成仙身之前,亦难以脱离。”
夜华微皱眉头,
“人心,神意,于此并无过多差别,人间有命数,神族有天劫,因果昭彰,不外如是。”
鬼厉不语,少倾扬手,一片翠叶凭空出现,置唇,有清雅小曲流泄而出。
夜华神情微动,这首曲子是他曾以玉笛奏出,不想鬼厉竟能记得,且曲中之意多有吻合。
二人立于崖头,周遭静谧,心思皆是浮沉。
……
幻狐的行踪依旧缥缈,那日之后,团子闹了脾气,再不似之前那般缠着鬼厉,日日去往白浅的狐狸洞,拖她散步,游湖,晚上再不缠着出门。偶尔见到鬼厉,还未走近已是跑远,脸色落寞。
鬼厉心知是为何,只是他此前只想过如何哄师姐田灵儿开心,加之本就不善言辞,自幼便入了青云,对于一个孩子,如今苦思,竟是全无办法。
夜华却如旧在晚间与他一同在四方集市游走,对于自己惹哭了他儿子也未有半句责备。
二人之间相处本就多有默契,如今团子不在,诸多话题皆有涉及,观念时有不合却也彼此多有欣赏,气场相碰也不似之前那般无论如何也带了三分戒备。
高山流水遂为知音,而二人却不知是身份之故或是旁的心思,竟都未曾表达这方面的意向。
帝姬甚喜桃花,又有善制桃花酿的折颜上神时常来此,因此这青丘十里之外遍布了桃花树。即便到了夜晚,馥郁芬芳亦萦绕不散。
几日前倒是遇见过一次这世间仅存的凤凰。
折颜风流倜傥,桃花眼流转自有芳华,
“不想如今鬼族小辈竟有这般姿容漂亮的,比当初的离镜可是强上太多了。”
他笑意嘻嘻,调笑意味甚浓。
鬼厉性子漠然,又早有耳闻折颜上神惯来如此,并无冒犯之意,况他是长辈,因此并未搭话。
夜华却淡笑开口,不动声色的遮了折颜的目光,
“多日不见,仙君风姿依旧。”
折颜抚掌,心下却是讶异。
难得见这位太子殿下下意识地护着什么人,方一句顽笑,竟也隐有不悦,这小辈,是何来头?
待拱手间,不意鬼厉侧身上前,态度端正冷淡,
“上神谬赞,在下鬼厉。”
折颜眯了眼,愈发来了兴趣。
这人看着冷漠,内里倒是不一般的骄傲,竟是半分不愿受人庇护,鬼厉么,这个名字……呵,原来是他,果如传言般冷煞,却不料,居然会是个如斯的玉美人儿。
这夜华……呵……
折颜心中深思,掩唇一笑,
“原来是鬼族新任鬼王殿下。”
复而又言,
“太子殿下诸事繁忙,来青丘可是寻白浅那妮子的?”
夜华颔首。
折颜眸色潋滟,语气不见一丝儿认真,
“青丘狐族历来出钟灵俊秀,殿下历来持重,想来不会看上旁的狐狸姑娘吧。”
夜华缓缓皱眉,摸不清他的意思,就见那凤凰翩然起身,目光却投向鬼厉,姿态漫不经心到了极点,
“顽笑罢了,二位切勿放在心上。”
……
鬼厉想到折颜走时意味深长的目光,不免晃神。
经过一处小摊,夜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手中一闪,出现了一柄桃木剑,他递到鬼厉眼前,目光柔和,
“送你。”
青丘的桃木剑取自千年的桃木内部。无心之木不会成精,便用来做了各种奇巧之物。夜华手上的这柄选的是自满月里伐木而制,再于桃花最盛之处撒上灵泉,将将染上一丝月华,制的也极小,置于掌心便没了一般桃木剑的纹理,犹为光滑。
鬼厉对这种没有攻击性的东西一向是没有兴趣的,那日起意要买也不过是因为上面刻了一只六尾狐,其模样一望之下不由让他忆起当年与小白的旧事,后来发现仅是相似也就没了兴趣。
不成想夜华买来却是为了送他。
淡淡看了夜华一眼,鬼厉并未接过,
“无功不受禄。”
夜华失笑,
“一柄寻常木剑罢了。”
“原因?”
“你喜欢,不够么?”
鬼厉定定地看着夜华,启唇低声道,
“你应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为何待我如此?
沉默了一会,夜华突然伸手,鬼厉下意识的抬手准备挡,无意外落空,只见对方取下了落在他发尾的一瓣桃花,而自己手上顺势多了那支精致小剑,
“大抵难得有个意志相投之人罢。”
自作主张的人已经走到前方,声音远远的传来。
只是因为相投么……
桃木剑在掌心有些温热,像暖玉一样,对了,他的暖玉。
鬼厉寻出芥子里的玉佩,这才忆起这段日子竟是忘了归还,急忙跟了上去,
“你的玉还在我这。”
夜华偏头,眸子里不知何故添了些冷漠,
“既赠你,自是不会要回的。”
他态度变得有些太快,鬼厉也有些恼怒,手指自芥子一闪,取出暖玉便隔空丢了过去,乳润光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殿下未免有些不顾他人意愿。”
夜华纹丝未动,只漆黑的眼睛里愈发冰寒。
羊脂玉润的玉佩转眼就要砸到地面,却在即将落地的时候被鬼厉反手吸了回去,暗恼自己动作比脑子快的鬼厉有些郁卒,也不免尴尬,瞪着夜华不说话。
他还是在意的,他还以为……
呵……
约莫想着,神色和缓了些,夜华缓步走到鬼厉面前,音色清越,
“为何不要?”
“……谁会带着一块带有别人神识的玉佩在身上?”
鬼厉倒也干脆,实话轻易就说了出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么。
夜华低低的笑出声,携了一分揶揄道,
“一丝普通神识罢了,鬼王殿下若想抹去,还能多费力气不成?”
鬼厉自是知道,只是他不曾想过。
他默默的收起了暖玉,一个眼神也没再落在夜华身上,迈开腿朝昨天幻狐消失的地方走去,袍角绣着的回龟纹因他动作在风中隐约可见。
这人,是脸上挂不住了罢。
夜华步履悠闲,以手抵唇止住笑意,侧颜不自禁的柔和,仍是引得两边的狐女有些脸红。
自遇他起,愉悦的时候便格外多些,呵,缘分么。
路的尽头是深林,瘴雾浓厚,有夜行灵兽,目中幽青或猩红,却少有凶狠麻木,羊肠小道蜿蜒通向外界,两侧的万紫千红随时辰更替,已是闭合。
良久,这处依旧空无一人。
午夜时分,市集将散。苍穹边缘大片墨色聚拢成厚重云影,怕是不几日,日光倘若不起,就要有阴雨跌落,那这市集就会暂时歇业。
鬼厉扬手,探了一朵积云的湿度,飞廉坐在云头百无聊赖,察觉灵力波动,下望,见他二人,恭敬道,
“太子殿下,鬼王殿下。”
飞廉与应龙与各界都多有接触,识得他并不意外。
应龙掌管各界降雨事宜,而坠雨的时分、多少、稠密都是有案在录,以一人之欲,轻易改之,就不知是否会坏了一方农作,应是不妥。
微微叹了口气,知道怕是接下来的几日都要无功而返,他摸了摸怀中方才买下的,一匹染成蚌珠色的小木马,想着或许可以哄得团子开心。
夜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心下因为他对团子的在意莫名多了温情。心里想了想,便忍不住变更了原定的计划,慢声开了口,
“后天便是团子的生辰,你若愿意陪他去凡界一日,想必他也就不生气了。”
闻言,鬼厉望了过去,清俊的脸上无甚表情又还能看出一点波动,
“他的生辰?不在天界庆贺么?”
“团子年岁尚轻,自然不必动用神族的规格礼数,以往我也会带着他四处游历,这次吵嚷着想去凡界,便依了他下界。”
这答案很是合理。
鬼厉顿了脚步,面上犹疑,
“他应该是不愿同我一道的。”
夜华摇头,毫不犹豫的揭穿了团子的意图,
“团子左右不过是在闹孩子脾气罢了,故意缠着白浅做于你看,无非是想你哄他罢了。”
而且,他这般欢喜你,自是乐意的。
夜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鬼厉意外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他与团子不过相处数日,于情于理,怕是都担不得这般猜测,但着实是他的过错。
长久的沉默,二人不紧不慢的回程,银辉在地上映出倾斜倒影,夜华不曾催促,在走到狐狸洞口时听见旁边的人轻声的一句,
“好。”
到了湖边,夜华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那日折颜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欢喜白真,自然就对旁人多有揣测。”
鬼厉默然,背对夜华开口,
“殿下婚约在身,近几日受我连累多被人误会,鬼厉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安能任殿下为人揣测?”
他说的客气疏离,夜华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又听见那人开口,
“时辰已晚,殿下早些休息。”
“……好。”
天色将明,恰好沉眠。
而分立两屋的人,皆一夜辗转,心思难安。
一日,如白驹过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