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负雪》彼岸*荼蘼

3、十日之约

　　一大清早，白衣女子已不见踪影。

　　青湖山庄
　　女子一回山庄，便有人通知师父召她去摘星阁。
　　山庄坐落于主峰半腰之间，青湖之旁，排排竹楼傍山而建，静谧端庄。千阶的玉石台阶通向主峰之顶，山庄的主阁——摘星阁。摘星阁处于山的顶峰，琉璃飞瓦凌空于山庄之上，甚是庄严肃穆。从阁楼前方的平台处下望，便可观赏全山的景色，奇丽秀美的风景尽收眼底。此处便是青湖派掌门主持大业的地方，有两阁护其左右，琼楼玉宇，不过尔尔。

　　通往摘星阁的玉阶，倘在常人看来，踏完这千级台阶最短也需半个时辰。但青湖派弟子个个身形矫健，步伐轻盈，林络萦不过用了片刻时间，便已掠过这玉阶，登上摘星阁。
　　掌门在阁内高堂之上，威严地依靠在长椅之背，看着一封书信。见林络萦进来，便放下手中之物。林络萦见到师父，轻轻的行了一个礼，低着头，不知师父找自己有什么事。
　　“是络萦回来了啊。”男子微微坐直了身子，向林络萦看去。
　　络萦抬起头，不经意间对上师父那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回答道： “是。”
　　男子大概年过半百，眉宇之间透出淡淡的霸气，他微微的笑着，那种敏锐的笑容不由得让人有些敬畏。男子双眸深邃，让人无法看透他的心思。建派将近20年，派中弟子也有七百上下，而这众多弟子，竟无一可以说出掌门的来历，更谈不上丝毫的了解。若是询问他们，恐怕能知道的，也仅仅是掌门姓崔而已。
　　门派上下与掌门最亲近之人便只有大师兄青玄和师妹林络萦了。他们二人从小跟随师父习武，林络萦虽入门时间晚于大师兄，但她天资极高，与大师兄二人的关系也甚好，门派之中的一些杂事都由两人处理，地位仅次于掌门。
　　林络萦从小被师父带回山庄抚养，对于父母的记忆也已随时间渐渐淡忘了，而师父便如父母一般是她最亲近的人，但如此，她也不能看透师父的眼中默默的孤寂。
　　“呵呵，这几日辛苦你了，司徒言那里可有消息？”
　　“弟子无能，司徒言已不在原来的住处，不知下落。”林络萦轻声回答。
　　“哦，司徒言向是喜爱避世隐居，不愿江湖之人打扰，找不到他的下落也是正常，这几日倒是难为你了。”崔掌门并无失望之意，仿佛此事在情理之中，“对了，听你师兄说你昨日救了一名闯山之人，不知此事做何解释？”
　　林络萦怔了一下，不知怎样回答，只道：“是的，弟子昨日的确救下一人。不知此人犯了何事，让大师兄下如此重手……”
　　语未完，掌门便挥了挥手，“昨日之事，我也是听青玄说的，本派莫名其妙死了一名弟子，那闯山之人自然有嫌疑，青玄他可能心急下手重些，你认识那闯山之人？”
　　“是，弟子曾在山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林络萦听此，心中一惊。
　　“那你可知，他出身何派？”掌门问道，虽然语言严厉，但语气并无责怪之意。
　　“不知。”林络萦不知师父为何如此问话，“师父……”
　　“你不必紧张，你把他安置在了鸿运客栈了吧。叫他好生休息养伤，替老夫向他道歉，青湖山庄确实不应该如此鲁莽的伤人，只是，不要再让他随意闯山了。”
　　林络萦松了一口气，却不知如何。“师父，您的意思是？”
　　崔掌门看了看她，顿了一会，道：“是我们误会他了，那名死去的弟子明显是刀伤，而那闯山之人拿的是剑，而且那剑干干净净，完好无损。此事青玄他也承认错了。不过你自己还是要谨慎为上，你和他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你这样随意救人，又把我们青湖山山规置于何处？”
　　“是。弟子谨记。师父，那……您是说有别人杀了本派弟子？”
　　“此事你便不用管了，我自会细细调查。”崔掌门挥了挥手，“要是没事，你先下去吧。好好休息，这几日你定累了吧。”
　　“是，弟子先回房去了。”林络萦转身而去，崔掌门起身，久久而立，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青湖水空灵碧秀，粼粼水波，圈圈荡起，微风拂过面庞，带着些凉意。
　　白衣女子在湖边慢慢踱着步子，突然感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便是青玄。
　　大师兄青玄一身青衣，嘴角噙着笑容，眼中满是温柔之色
　　“大师兄。”林络萦停下脚步。
　　“小萦，你回来了。这几日，不知你去哪了？”
　　林络萦答道：“我受命下山了一趟，师兄……这几日可好？”
　　“多谢师妹挂念，我很好。”青玄笑道。
　　“那便好，那……门派中可发生什么大事？”林络萦问道。
　　“我想师父已经告诉你了，师父并不想让你我再插手了。”
　　“……那，师兄，我先回去休息了。”
　　青玄有一丝淡淡的失望，但还是露出温柔的微笑。“也好，你肯定累了，好好休息吧。”
　　“嗯。”林络萦转身离去，青玄本想再留她一会儿，但没有理由，便也作罢。
　　白衣女子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青玄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便也向湖的另一边走去。而凝固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青湖水静谧无声，但林络萦的心却如那水中的暗澜般，久久不能平静。
　　为什么大师兄不问她为何把夏默救走，为什么大师兄不问她她下山去做了什么，为什么……

　　不知不觉中，走回了房间。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鼻而来，让精神提了稍许。房间的布局甚是淡雅简朴，镂空的竹窗面向青湖，向外望去便可一览青湖的优美景色。
　　女子在铜镜前坐了下来，拿起木梳，解开发髻，黑色的发丝如瀑布一般泻下，散开，垂到腰际，也正如她那思绪般，纷扰迷乱。一遍遍的梳着头发，铜镜中的她眼神呆呆的，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大师兄，大师兄……
　　青玄与她从小长大，长于她五岁，幼时开始就待他极好，大师兄温文尔雅，记得小时，他们一起习武，大师兄经常亲自指点她。而每当她因为种种而被师父惩罚时，大师兄总是维护她，在冰冷的师父面前为她说上几句好话。夜里，从厨房拿些吃的为她充饥，而且总带一些她最爱吃的点心，来哄她开心。
　　在她的心里，青玄便是她最亲的哥哥，记忆中的他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而如今……
　　前几日，不经意间她发现了青玄的一封书信，他与一个叫“银龙”的人密谋着什么，不得不承认，大师兄变了。即使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她很温柔，却瞒着她许多事情。她不想怀疑大师兄什么，她只想要得到答案，大师兄真的变了吗，青玄，真的变了吗？
　　大师兄的事本已让她头疼，而今日山上的事……门派突然死了一名弟子，立派以来被杀死的弟子甚少，只有几年前那个横死的师兄，大家对此一直缄默不言，甚至大部分弟子都渐渐淡忘了。现在这死的弟子难道会与大师兄有关？
　　林络萦的手抵上额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想，这事恐怕也只有从“银龙”身上着手了。但又如何找此一人呢？她只知道一个代号和他们经常碰面的地方，其他一无所知。
　　窗外青山绿水，青湖如一块天上掉落的镜子一般，落于此山之中，湖光春色微波粼粼，白衣女子望着湖面许久，冰冷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对了，或许可以找他帮助吧……

　　在小镇上闲逛了一下午后，夏默逐渐对永和镇的情况熟悉起来。
　　身处在这么一个安宁的地方，夏默的心境也无比平和。他抬头看了看天，心想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便与刚认识的几个镇上的朋友匆匆告别，
　　虽然只相处了半天，可是镇上但凡与夏默交谈相处过的人，却无一例外的喜欢上了这个眼睛很亮，笑起来很暖的俊朗少年。

　　回到客栈门口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夏默抬头看见客栈门口的匾额--鸿运客栈。
　　四个龙飞凤舞的字，颇有写韵味，夏默的嘴角泛起了微笑，写这四个字的人，必是个追求逍遥自在的人吧！
　　夏默把目光从匾额上移开，刚要抬脚走入店门，却蓦地顿住了。
　　那个白衣女子，林络萦。

　　林络萦此时正站在厅堂，看着少年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她在奇怪，少年脸上的微笑。
　　夏默走了进去，开口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林络萦此时也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只道：”看来你并无大碍了。”
　　夏默有些尴尬于二人之间冷谈的气氛，便笑着道：“真真要感谢林姑娘你出手相救，在下实不知青湖派不喜外人闯入，差点冒犯，多亏姑娘，我才捡了小命一条啊。”
　　林络萦平静的一笑，却并未开口。好一会儿，才道：“不知夏公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客房里，四周出奇的安静。
　　“这么说，你是希望我帮你调查那个‘银龙？’”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林络萦点了点头。
　　夏默看定她，一会儿，又开口道：“如今，你给我的信息只有他的绰号‘银龙’，活动地带在酆都一带，似是个生意人，只有此三条，对吧？”
　　林络萦颔首。
　　夏默又道：“然而你希望我在十日内查出他的真名与住地，并且告诉你，对吧？”
　　林络萦有些心烦，道：“是。如若不能，只当我没说，告辞了。”女子起身欲走，却被一个声音拦住了。
　　“能。”夏默微笑着开口，“姑娘是我的恩人，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顿了顿，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十日后清晨，我们这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