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微雨蔷薇

3、第3篇

　　十年了，你还记得最初的梦想吗？你还对你喜欢过的人念念不忘吗？
　　你是否还在等待，等待与当初的你重逢，与你惦记的人重逢，一起微笑面对你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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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同学聚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程实就赶到了酒店。
　　李青山问他：“胖子你咋来这么早？”李青山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也是这家酒店的经理，他一副东道主的架势，早早就开始忙活了。
　　“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程实笑起来还像当年一样憨厚。上学那会儿他的体重在班里位居第一，大家都叫他胖子，现在他已经不怎么胖了，但是出于习惯，大家还是这么喊他。
　　程实和李青山一道，帮着服务生们布置聚会的房间，房间是李青山特意选的，宽敞，雅静，内设两张桌子，每张桌子都能容纳二十几个人。
　　俩人一边忙活着，一边聊着天。李青山问程实：“你还在那家托老所打杂呢？”
　　程实点点头。
　　李青山说：“趁着年轻，出来干点别的，老待在那儿不是事儿呀。”
　　程实就笑道：“我都习惯了，待在那里挺好的。”
　　李青山说：“挺好？每天面对走路颤颤巍巍，说话唠唠叨叨，吃饭菜汤撒一地，甚至大小便失禁的一群老人，还不如去幼儿园上班呢，看着一群活泼的小孩，起码能看到明天和希望啊。”他跟程实关系不错，说话也不避讳。
　　程实说：“其实跟老人待在一起也还好，他们有很多故事还有人生经验跟我们分享。再说，我当年的理想就是办一家养老院。”
　　“我能说你当年的理想就有些奇葩吗？”李青山说，“好吧，就算有些奇葩，也没关系，问题是，你现在的工作环境跟你当年的理想差着十万八千里吧。当年你憧憬的是建一座占地宽广、新房林立、鲜花盛开、宁静安详的养老院，你是开发者，是管理者，现在呢，你面对的是陈年旧房，环境闭塞拥堵，你每天给一群老头老太太采购，带他们就医，陪他们聊天，赚钱还没有月嫂多。”
　　写理想这事儿，几乎是每个人上学时候的必修，程实和李青山当年自然也写过。程实的作文曾经被班主任赵老师当范文读过，因为他的理想比较特殊，是将来办一家养老院，而且写得颇有真情实感。程实从小因为爸妈工作忙，由保姆吴奶奶带大，他一直跟吴奶奶关系亲近，可是也亲眼目睹了唯一的儿子在外地的吴奶奶凄凉的晚境，他那时候就想，他将来一定要办一个养老院，让吴奶奶那样的老人们在一个温馨美好的地方安度晚年。当时同学们听了他的作文都鼓了掌，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会记得自己当年的作文里都写了什么，谁还会为了笔下出现的理想而坚持呢。
　　程实当年学习成绩很一般，高中毕业后上了一所三流大学，毕业后干过很多工作，给人打过工，也试着自己创过业，后来一直在他表舅办的一家托老所帮忙。那家托老所设施一般，接纳的都是一些退休金有限，一个人在家没法独立生活的老人。托老所的员工没几个，程实算是多面手，采购、维修、看护、陪聊，各种事儿都做。托老所赚钱有限，他的工资自然也有限。李青山以前劝过他，说他虽然学历一般，但是胜在人勤快有耐心，出来在酒店什么的谋个职位应该不难，干什么都比待在托老所强。可是程实不为所动，对陪护老人的工作居然乐此不疲。
　　今天李青山又旧话重提，说：“待会儿同学们都来了，你多跟陈商聊聊，这家伙这几年混得不错，职位高，人脉强，没准儿能给你介绍个不错的工作。还有张云腾，那小子整天牛哄哄的，没准也能帮上忙。”程实只是笑笑。
　　2
　　程实和李青山忙活了一阵子之后，同学们陆陆续续来了。高中毕业十年了，有些同学还在一个城市，偶尔会碰面；有些同学人在外地，这次匆忙赶来，算是久别重逢；有些真的是十年都没有照过面了。
　　拉手、拥抱、击掌、拍肩，大家用各种方式表达见面的喜悦，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后来他们当年的班主任赵老师和两位任课老师也来了，大家开始入席，边吃边聊。
　　程实被安排在赵老师旁边，李青山知道他勤快，叮嘱一句，“照顾好几位老师哈。”程实憨厚地点头。赵老师刚进门的时候没认出程实，后来经过提示才想起来，笑道：“原来你是当年的小胖，你现在怎么不胖了。”
　　其实程实没有刻意减过肥，上学那会儿敦实健硕，后来工作了太忙太累，不知不觉就瘦了下来。
　　大家热火朝天的聊天，程实比较沉默，只是忙着给大家续水。
　　当年爱吹牛现在依然爱吹牛的张云腾绘声绘色讲他经商经历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是如梦，她带着一丝匆忙，姗姗来迟。
　　程实不自觉地要起身喊她一下，李青山已经先于他起身，帮如梦安排座位。如梦是本是一家综合性医院的医生，她解释说因为手术来晚了。程实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疲惫，大约是累了。他想过去给她倒杯水的时候，坐在如梦旁边的陈商已经帮她倒了水。
　　当年，程实喜欢过如梦，而如梦，喜欢的是陈商。
　　程实对如梦的喜欢，是沉默的，是藏着的，是悄无声息的。
　　上学那会儿，如梦聪明、清秀，眼里总是含着一汪水儿似的，眼神澄澈得能照见人影。她和陈商互相喜欢，这在同学们中间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她从未注意到，那些清晨，当她走过操场的时候，有个胖乎乎的身影，默默注视过她；那些上完晚自习的晚上，她骑着车子回家的时候，有个胖乎乎的男孩，悄悄跟在后面护送；那个小雨的日子，她忘记带伞，就有把伞，恰好落在她的课桌上；她过生日的时候，有未署名的小礼物和糖果悄悄出现在她的桌洞里。那时候她一心一意喜欢着陈商，对这些小细节，真的没有在意过。
　　张云腾还在云里雾里瞎侃，刘智恩依然像当年一样哼哼哈哈随声附和，陈商的话也多起来，说到他正在经手的生意。大家都知道陈商这些年混得不错，算是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但是他跟如梦分手了，在五年前。那年如梦遭遇了一场惨烈的车祸，幸在抢救及时，但是腿留下了后遗症，现在走路还有些跛。那之后听说她和陈商分开了。
　　这些年，程实跟如梦算是来往较多，她出车祸那会儿，他去医院看她，以老同学的名义。后来他找各种借口去看她，依然以老同学的名义。再后来她去他工作的托老所做义工，两个人经常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只是关系依然停留在“老同学”这三个字儿上，没有什么进展。
　　她在陈商之后又谈过恋爱，但是很快分手了。他一直瞎忙，也没正经谈过女朋友。
　　这些年，她经历了很多，但是眼神依然清澈，性情越发柔和；他忙忙碌碌，没有像陈商那样功成名就，却依然守护着他当年的愿望，依然喜欢着他当年喜欢过的女孩。
　　3
　　酒过三巡，现场气氛更加热烈，有几个人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有些疯癫，被请来参加聚会的几位老师要提前离场，大约是为了让同学们更自在一些。陈商站起来说：“赵老师，我找我们公司的司机送你们回去。”程实也站了起来，“我送吧，我的车虽然破点儿，但是空间大，我送老师们吧。”他有一辆长安之星，是平时开着出去给老人们采购用的。几位老师推辞着，他已经拎出车钥匙，执意要送，他们当年的班主任赵老师说：“那就让小胖送我们一趟吧。”
　　程实开着他有些破旧的长安之星，先送了另外两位老师，最后送赵老师。
　　赵老师样子没怎么变，只是人到中年，微微有些发福，他对程实说：“小胖，你没怎么变，除了身材。”
　　程实说：“是呀，十年了，我还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大概是您学生里最不成功的一个。”
　　赵老师沉默了一下，说：“什么是成功呢，它的标准应该是什么呢？前阵子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前段时间我也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我的同学中，有商人，有官员，也有普通工人，有做小买卖的。有的人的境况比我强，有的人的境况很艰难。我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后来我想，我的人生算不算成功呢。从钱和权的角度似乎不是，但看到你们，我又觉得，我是成功的。我教了那么多学生，如果我当年的教育曾经在你们身上产生过一点点微小的良好的影响，那我就算很成功了。”
　　过了一会儿，赵老师又说：“小胖，我觉得你是最让我欣慰的学生，这么多年了你还守着当年的梦想，脚踏实地做事情。有你这样的学生，我觉得很成功。”
　　雨一直在下，送下赵老师，程实匆忙往回赶，他回到酒店门口，恰好看到如梦站在路边打车，衣服已经淋湿。程实赶紧招呼她上车，招呼完才发现陈商也在，他的车子就停在长安之星的前面。
　　如梦毫不犹豫地上了程实的车。路上，两个人都沉默。
　　后来程实说：“好多人都变化好大。”
　　“是呀，很多人都变了。”如梦说，“程实你没变。”
　　他是没变。十年好像很长，大约没有几个人像他一样固执，固执着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自己喜欢过的人。但其实，十年好像又很短，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就过来了，她眼神依然清澈，他性情憨厚如初。
　　一阵沉默后，程实说：“你这个周末还去托老所吗？”如梦在那里做义工，几乎每个周末都去。
　　如梦点点头， “周六去，周日我想去郊游，只是腿不好，爬山的时候可能不太方便。”
　　程实忽然冒出一句，“没关系，我可以背你的。”说完才觉得，其实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这个程度。这是这些年，他说的最大胆的话。
　　其实这两年，她感受到他的贴心，他的好，只是，她不希望，他对她的感情，因为她的腿，掺杂了同情。
　　她说：“程实，我想问你，你是因为我的腿才关心我吗？”
　　“不是，我关心你，和你的腿无关。其实，在很多年以前，我就开始关心你了，只是，你没有在意。”他干脆说出心里话。
　　如梦忽然想起了当年。那次班里组织郊游，她不小心崴了脚，灰心地坐在一棵树下，大家都四处玩儿了，连陈商也被几个男生拽走了，有一个胖胖的男孩，采了一束野花，轻轻放在她手里。
　　她也想起，某天下雨，她正走在路上，眼看着雨势渐大无处躲藏，忽然有把伞交到她手上，然后，有个胖胖的身影快速跑开了。
　　她也想起，那次她参加竞赛输了，正在悄悄落泪的时候，有包纸巾塞进她手里，她抬头，就看到一张胖乎乎的憨厚的脸。
　　那些记忆，忽然一下子鲜明起来。
　　那个人，其实一直在她的青春里若隐若现。
　　下车的时候，如梦对程实说：“说定了，周日一起去郊游，我要是爬山爬到一办走不动了，你背我。”
　　程实一阵惊喜，说：“当然，当然。”
　　他们相视一笑，她下了车。

　　十年，不算长也不算短，有多少人，把自己的初心丢在路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可是也许还有人，守着年少时候的梦，想着喜欢过的那个人，如当年一般，守着执念，一直要圆梦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