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灰》佐婠菡

3、第三章：本来无一物

　　然而他入寺的第三日，也就是赶走了陆尘埃的第二天。
　　他忽然听到了如同梦魇的一段传闻：医仙谷被吹花筑攻破，谷内……无人生还，甚至，连那些房屋，都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医仙谷为何轻易地就被攻破？
　　原因很简单——因为陆尘埃回去之后，同师姐们大打出手，就为了自己没有完成任务……
　　他忽然之间失去了理智。
　　他冲出了普净寺，牵了一匹马，往吹花筑方向赶去。
　　然而在他的身后，那个万人景仰的大师，却是手执金刚杵，默默地摇头。
　　“善哉……善哉……”
　　佛号，正起。

　　“苏以薰！尹千朔！给我滚出来！”他立在吹花筑正门外，怒吼着。眼里有着血色的艳红，仿佛一种嗜血的魔性。
　　门，开。
　　走出一个粉衣女子，却是倾国倾城之貌，手中的符旗随风而纷飞。她见了这般少年，倒是不曾惊慌，反倒微微一笑：“公子倒是来迟了，凶手，已经不在了。”
　　淳于靖一愣，问：“你什么意思？”
　　苏以薰笑着，眼里却有着一丝悲凉与苦楚。她默默地走下台阶，负手而立：“因为，那个发疯时的千朔，已经死了……现在的千朔，不是凶手——你不能杀他。”
　　她的语气虽然清和，却是不容抗拒，而她的美眸，也一瞬间变得漆黑非常——她本是浅褐色的眸子，只有在盛怒的时刻，眼瞳才会变得黑色的诡异。就像是一种……魔性，一种不可抗争的嗜血般的魔性。
　　淳于靖心下一惊，颤然：“你与尹千朔的血里都有着吹花筑古来的疯血，这在下心知……但是——”他的声音陡然尖利，“难道血债血偿，你不懂么？”
　　血债？
　　苏以薰掩嘴轻笑：“淳于公子真是笑话了……论到血债，恐怕，我与千朔自出生以来造的杀孽，还不及公子这两个月的吧？…………难道——你不懂么？”最后一句，是指责，也是冷漠。
　　血债……
　　淳于靖一阵恍惚，眼里泛起一丝迷雾……
　　是啊……
　　报应，都是报应……
　　“淳于公子不必介怀，那飞鸽组的消息有所偏差啊……医仙谷除了‘冰雪’二姐妹之外，其他的人，都被我吹花筑移去了蓟城分坛——名医观。公子若想去寻陆姑娘，以薰倒是可以帮忙。”
　　“不……”
　　他拒绝。
　　苏以薰没有感到奇怪，转身，去开门。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关门前，他听见她说，“你的衣袖里有我吹花筑绯蓝秘制的‘一寸灰’，可以洗去一切记忆……有两个人的分量，至于如何使用，你自己定夺吧。”
　　淳于靖愣住。
　　随即朝着紧闭的大门，拜了又拜。

　　“一寸相思一寸灰……”苏以薰躲在门后，对身侧的尹千朔说道，“我们这样做，真的好么？固然这淳于靖是一个人才，吹花筑也需要一批新锐来重振旗鼓……但是……我觉得，我很像凶手啊……天帝已死，陆尘埃将是武林第一人，可是……”
　　尹千朔抱住她，安慰道：“别担心……宿命天定，若他们命中注定了要忘记彼此，就算没有我们，时间还是会随着命运的轨迹走……我们，只不过是，让宿命提前，而已。”
　　“嗯……可是，我宁愿，宿命，永远不要到来。”
　　苏以薰长叹，偎在尹千朔的怀里，不言不语。

　　屋外，淳于靖自衣袖里取出了那“一寸灰”，盯着看了很久，很久。
　　忽然，他微笑。
　　“丫头……”
　　喃喃。
　　转身，再一拜吹花筑的门，然后，朝着那蓟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