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妆》司慕雪

3、【贰·说书人】

　　徙州有一家茶楼，茶楼的名字就叫“一盏茶”。

　　“一盏茶”里有个年纪轻轻的说书人，一袭粗布衣袍也遮不住的玉树临风、轩姿俊逸。

　　我虽常来听他说书，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从没问过他叫什么。

　　确切的说，我是没同他说过一句话，他亦然。

　　说书人什么样的故事都说，将士驰骋沙场的热血英勇，民间的趣闻逸事，眷侣花前月下的缠绵悱恻，有情人难成眷属的哀绝凄婉……总之，说书人说故事，从不带重样的。

　　我再次来到徙州，走进“一盏茶”，拣了靠后又挨窗的一张桌上坐下，点了一盏清茶。

　　说书人身前照旧置了一条桌案，桌案上焚着一炉香，还搁着一盏茶。桌案的说书人身着一袭青色衣袍，一条同色葛巾将头发束起，露出他整张清俊的面庞来。他手里握着一柄折扇，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而翕合着，面上的表情又随着折扇的翕合而变换着。

　　说书人今日讲的是一个关乎爱情的悲情故事，一个女子爱上一个男子，男子其实早有所爱，可出于某些利益需求，男子娶了这个女子，可在成婚当夜，男子心爱之人香消玉殒，此事乃是女子家的某位长辈所为，可男子误以为是女子的过错，于是男子处处刁难女子，在女子进门后，男子纳进一房又一房的妾室，让女子看见他是如何的宠爱妾室，可女子出于爱，对男子处处忍让……可有一天，男子的心爱之人却死而复生一般重新出现在了男子面前……

　　说书人讲的绘声绘色，配着他那适宜的神情变换，将整个茶楼的气氛都带的低迷起来。可他却在讲到男子的心上人死而复生一般重新出现在男子面前的时候，突然顿住不讲了，意思很明显，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茶楼里的客人有的好奇那女子的结局，也有的好奇男子和心上人的结局，在这样的意犹未尽之余，也只好去做自己的事。

　　说真的，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故事桥段，十分俗套，却又伤人至极。

　　或许那样的很不喜欢源于柳檀妆死前的恨意。

　　我讥诮一笑，搁下茶盏，有离的心思。

　　“姑娘是觉着在下的故事说的不好吗？”温润如玉的嗓音传入耳里，我抬头一看，是那说书人。

　　这是说书人第一次同我说话。

　　我摇头，“不是，你故事说的很好。”这也是我第一次和他说话。

　　“可姑娘的神情告诉在下，你很不喜欢在下说的故事。”说书人在我对面坐下。

　　“不是不喜欢你说的故事，只是不喜欢你说的这个故事而已，桥段俗套，却伤尽故事中人的心。”

　　“在下倒是见姑娘常来听说书，看来下回姑娘再来，在下可不能再说这样的故事了。”说书人不仅不恼，反而如是说。

　　我点头，表明自己确实常来听他说书。“先生好意，我心领了。只先生尽管说自己要说的故事便是，不必为了我而乱了先生计划。”

　　说书人有些不解，淡笑着问一句：“为何？”

　　我想了想，这样说：“世间百态，也总有自己不喜一面，避开不见，倒不如见过就忘。”

　　这话多少是有些敷衍他的意思，很多事若能见过就忘，柳檀妆何以死了还忘不掉那恨？

　　说书人颔首，“枉我自以为境界甚高，却还不及姑娘。”他虽直视着我，却又不让人觉得他那目光是唐突了我，“姑娘像是见过很多故事的人，能同在下说一说么？”他笑意微敛，口气却是一本正经的，“不瞒姑娘说，实则是在下的故事快要说完了。”

　　我挑眉一笑，有些情愿，所以带了点捉弄他的意味。“我见过的故事，都是残酷的，令人绝望的。”

　　谁知说书人却毫不在意的淡然一笑，先招来小二，很是阔绰的点了一壶好茶，然后同我说。“今日还请姑娘做一回说书人，也且容在下做一回听众，姑娘说故事，在下请姑娘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