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艾小罗

8、鬼城

　　“妈妈，这人是谁呀？”
　　“这是这座里最伟大的人。”妇人抚过幼童的头，柔声的说道，她望向身旁屹立的雕塑，眸中的不安也随之坚定了下来。
　　男童围着雕塑打转，调皮的他趁着少妇不注意，竟顺着雕塑攀岩而上，很快便站在了王的掌心，傻笑的对着妇人说道:“妈妈你看，我是不是也很伟大。”
　　“阿布，快下来。”妇人对着孩童惊呼，这是这城中唯一不可冒犯的东西。她急切的想要把孩子从雕塑的手心接下，可是还没来得及，就被路经此处的一人看见。
　　那人对着名叫阿布的小孩大声呼道:“何来逆贼，敢来冒犯王座。”
　　他杀红着眼，甚至已经分不清不清在他面前的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幼童，出鞘的剑只顾将那逆贼斩落马下。
　　“不要！”少妇撕心裂肺的尖声叫到，奈何现在的她仅是一个平凡的女人。那人的速度像风，握在手中的剑势不可挡，结局也许早就被命运写定。
　　砰，耸立的雕像竟无故轰然倒塌，狂奔过去的少妇，疯了一般在废墟中寻找着她的孩子，暴怒的路人呆滞的站在原地。雕像，那是城中所有人的信仰，现在就这样没了，他的牙咬在他的嘴唇上，殷虹的血迹流出他的嘴角。
　　“妈妈，你怎么哭了。”清脆的童音将还在慌忙寻找的妇人惊醒，她猛的回头，看见自己安好无缺的孩子，一把将他拥入怀中，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你们都要死。”嘴角泛着刺眼的红，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悲愤当中，他手中的剑如同他浸了血的目光，咆哮只为饮血。
　　只是当他刚欲冲杀过去，啪，一道耳光便抽在了他的脸上，不可抵御的力量，让他跌落在地。就像不知道雕塑为何倒落，他也不知道这道耳光从何而来。
　　他慌乱的起身，抬起头，便看见了正缓缓走过来的他，还有在他脚下正滚动的石像头颅。那居然一模一样，仿佛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或许本就是这样。
　　他惊颤的叫道:“大 …大人！”
　　抬起脚，随之轻轻地落下，在他脚下滚动的头颅，变成了一堆石屑，两个他就此只有一个，如是他这才满意，然后又望向他，冷声的说道:“我是谁？”
　　看着面前年轻英俊的脸，那人诺诺的颤动彻底平息，目光中燃起一道狂热的芒，随后坚定的说道:“你是我们的王。”
　　可是说完，却又迎来了一个响亮的巴掌，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并不恼怒，因为甩他的耳光的，是这座城中最为伟大的王，他低着头，正眼都不敢去望身前的人。
　　“记住，我叫叶子明。你可以叫我老大，要是不服可以叫我老弟，但，我不是谁的王。”
　　“还有，如果你真的能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幼童下得去手，我想你也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
　　这个人正是从云烟归来的叶子明，他看着身前卑微尽显的他，真心的觉得厌恶，他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沦落到如此地步。
　　“可他亵渎了您。”那人抬起头，撅着嘴说道。
　　叶子明对着他直接吼道：“这又与你何干，要来也是我自己动手，更何况那只不过是一尊雕塑，它值得一条人命吗？”
　　他不说话，心中有些委屈，可他对身前的人生不出任何恨意，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他不愿意。
　　“你是难道是为了我而活着吗？一个人又凭什么得到另一个人的信仰。我不是神，我不需要那东西。
　　我想，每一个人的存在，都只能是为了自己。你可以去仰慕一个人，但别拿你的尊严和生命去崇拜一个人。”
　　摇了摇头，叶子明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疯了一样的信服自己，以至于他就像一头傀儡一样，渐渐的失去了自己的理智与思想。
　　十道鲜红的指印，在他的脸上分外刺眼，他迷茫的眼神落在地上，其实叶子明不知道，没有人轻易的愿意将自己的人生倾注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成为他人的信徒。
　　看了一眼叶子明，他深深的弯下腰，朝着叶子明重重的跪落，一头扣落于地，泛红的额头，比十道手指印还来得耀眼。
　　叶子明刚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便抢先说到：“老大，这是最后一次，我明白，我以后只做自己。”
　　叶子明欣慰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转身便就离去。“老大，我叫蒋维。”叶子明笑了笑，他记住这个名字了。
　　倒塌的废墟旁妇人还在相拥而泣，被她拥入怀中的孩童完全不知所措，他轻声的说道：“妈妈别哭，谁现在欺负你，我长大了就欺负谁。”
　　绵延的暗红色城墙，像是被血和夜所铸就，惨淡的天空逝去了艳丽的颜色，这座城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被世界遗弃了的一角。
　　叶子明走进城，深呼一口气，夹杂了腥味的空气，才是他久违的气息，这里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当他走进城内，原本死寂的一座城池，因为他的归来，彻底复苏，就像一头沉睡的雄狮，终于睁开了眼。
　　街道上寥寥的数人，看见城门口走来的那道熟悉的人影，心中的激动再也抑制不住。“老大回来了，老大回来了。”欢呼的号角，响彻整座城池。
　　街上往来的人流越来越多，还有更多的人则是透过窗户张望，在叶子明眼中，大多数人都是陌生的面孔，也许就是在他离开的这三月，才来到这城中的人。
　　这座城永远都不会枯竭，总会有新鲜血液的浇筑，有人走，也就注定了有人来，只是无论是去或是留，这都是一种不幸。
　　这座城就是无间，是世人眼中的炼狱，是荒原嘴中的鬼城，但是除此之外，这里更是太阳落不到的地方。这里的天空，永远都没有阳光，只有被血水浸透的云彩。
　　无间于身处云州的边际，本就是被这个世界遗忘的一块蛮夷之地，在城池周围的数百里区域都是一片荒废的平原。他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然而在他的身后却是荒原，罪恶染血的荒原。
　　那里是所有罪犯被流放的动乱之地，所有沦落到那的人，胸前都烙下了一个罪恶的刻印，那是一生也洗不清的痕迹。
　　来到无间的人，都是被流放在荒原上的罪人，以戴罪之身守护这座城，坚守怪物与九州的壁垒。
　　只有一天，他们能够驱除胸前烙印的力量，他们才能真正的出现在阳光下，才能真正的做回一次人，而不是一个只能躲在阴暗角落下的鬼。
　　可是当他们偿还了身上所有的罪，这世间还会有他们能够栖身的地方吗？就算他们可以出现在阳光之下，可是那道痕迹，却也永远消除不了。
　　叶子明终于走到了城主府邸，他就是无间的领袖。站在府邸门外，他再也无心去品味遍布每一个角落中的味道。在这区域，曾是无间里最为热闹的地方。
　　可是就像云州一样，一切繁华都已落尽，只剩下落寞，连带整座城池都快要凋零。
　　叶子明站在原地不动，在这座城中的天空都是猩红色的，他脚下的影子，就像在夜里一样，失去痕迹。不论到何处，他都只能在孤独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