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碎》蓝果凝柠

11、星【第九回】 相思相望不相亲（上）

　　一路脸色铁青，春锦和弦子跟在身后默不作声。我心里气恼左不过是春锦那句随口而出的气话，虽说是为我打抱不平，可当时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在场，若是真真往心里听了去，没准儿以为我们主仆素日里在人背后嚼舌根子。我了解春锦本不是那样没规没矩的人，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许是气急了的缘故。
　　回到房间，让弦子守在门外，春锦跟着我走进来。坐在梳妆台前，半天没说话，随手拿起梳子作势正要梳头，春锦欲把梳子拿走，低声道：“奴婢来。”我没应她，把梳子扔到一边。
　　她是自打我七岁起便跟在身边的，对我的脾性也是了解，见势头不对，急忙跪下道：“这一路回来公主都不理奴婢，奴婢知道错了。”
　　我低头瞄了她一眼，说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在，你这一句话说出来，是显你自己口齿伶俐，还是显我平时管教不严，身边人都能随意议论主子？”
　　因为春锦跟我多年，年纪又比我大着五岁，我一向带她优厚，从来没有这样训斥过她，她也是第一次见我对她这般呵斥，俯首贴地嗫嚅道：“是奴婢的过错。奴婢看着嘉仪公主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一时气不过去，才逞了口舌之快，全然不顾四贝勒爷和十三爷在旁……”
　　我有心让她长点记性，便道：“今日之事若是再有第二次，我也不再同你言语，你自己收拾了东西给自己寻个去处，这样没规矩，留在身边只怕哪日跌在这快嘴上。”
　　她跪在地上，应了一声：“是，奴婢以后必不敢再给公主惹麻烦。”
　　我扶她起来，见她吓得脸上泪痕点点，心里终是不忍，摆了摆手道：“你去忙你的差事去吧。”看着她转身收拾衣架上的衣物，叠了几件穿过的衣裙准备送去浣衣局。我心叹，我们主仆二人毕竟还是年纪轻，先不说她给我惹麻烦，如果今天不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真怕她哪日给自己搭进去。
　　没多久，春锦碎步走过来，双手捧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碎玉，轻声道：“这是从公主前几日出宫穿的衣服里掉出来的。”
　　看着碎玉，我有些愣，呆呆盯着它看了半晌，指腹触及还是那样带着丝丝凉意。伸手拿起的瞬间，耳畔仿似又回响起那日的碎裂之声。
　　春锦见我捏着玉不做声，忍不住轻声唤道：“公主……”
　　我这才猛地回过神，问道：“你还记得去年早前八哥哥过生日时我让你们帮我备的屏风吗？”
　　春锦想了想，说：“记得，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公主怎么提起来了？”
　　我定了定神，接着问道：“那些物件都是你和弦子去造办处置办的，想来你们与造办处的人应该熟络。”
　　春锦回道：“当时奴婢只是传公主的话给了弦子，具体是他一力筹办的，兴许造办处的人，他应是熟识。”
　　我点点头，说道：“让他进来，我问问他。”
　　春锦拿着几件衣物躬身退下，说道：“奴婢这就叫他进来，这些衣服，奴婢先送到浣衣局。”
　　春锦刚出门弦子便紧跟着进来，恭敬问道：“主子找奴才？”
　　我问道：“听春锦说当时置办八阿哥寿礼，是你去造办处帮我取的物件，在那你可有相熟的人？”
　　弦子回忆道：“要说确实有这么个人，叫庆子的。基本出入造办处的东西都经他手，他负责记档，他与奴才是同一年进宫的，奴才被分来伺候公主，他分在弘义阁，庆子这人也还算机灵，晋升的挺快。这人就是爱贪杯，不当差的时候也好与奴才喝几口。”
　　爱喝酒便是这个庆子的弱点，只是不知道这人脾气怎么样，不过有弱点就好办得多。我吩咐道：“你点上灯，随我走一趟。”
　　弦子看着外面天早已黑了，犹豫道：“公主是现在去？弘义阁在前朝，这一去只怕要好些时候，天黑看不清路，万一……奴才也没法交代。”
　　御赐玉珏摔碎了，想要补好，唯恐别人知晓，难不成还要天儿大亮的时候去，。我摆摆手，说道：“你且按我的吩咐做就是了，趁夜不深快去快回即可。”弦子这才应声去找灯笼。

　　大晚上出来，路上的人不多，零星能见到的也都身上带着差事，行色匆匆。弦子在前打着灯笼，大略能照得到眼前的路。
　　弘义阁位于太和殿西侧，庑殿顶上铺盖的黄色琉璃瓦反射着清冷的月光。远远望见昏黄的灯光从窗格里映出，隐约可见里面来回的人影。
　　走到门口，我勾勾手，对弦子低声道：“你去把庆子叫出来，不可惊动他人。”
　　弦子忙点头进去，没多会儿便出来了，一个眼生的小太监跟在弦子身后，看样子倒是精明能干。许是弦子告诉他我要见他，虽是没见过我，但也立马跪在地上回道：“弘义阁太监庆子拜见公主。”
　　我对弦子使了个眼色，弦子便扶他起来，好生说道：“我们公主听说你办事可靠，特意指名要找你，你可好好听着差。”
　　庆子颇为机灵，立即回道：“公主有什么用得着奴才的尽管吩咐。”
　　我从怀中掏出碎玉，让弦子递给他，沉声问道：“你看清楚了，这块玉你可见过？”
　　他恭敬接过，凑到窗户边就着暗黄的灯光，仔细瞧着，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他用袖子擦了擦玉，这才走近把玉交给弦子，我接过来，问道：“你可看出什么？”
　　庆子小心翼翼回道：“奴才确实见过，而且印象很深。这块羊脂白玉的母胚是康熙三十五年皇上御驾亲征噶尔丹，在昭莫多取得大捷后，漠南蒙古所献。班师回朝后，皇上命技艺最精湛的工匠用了九九八十一天将其雕琢成三块玉珏。”
　　听闻，心里一阵窃喜，看样子是找对人了。既然他知道这块玉，再找出一块当时母胚上的料，加上我和八阿哥手上的玉，刚好能凑成一块完整的玉佩。我忙问：“一块玉石雕成三块玉珏，定会有剩余。这样的玉一定有存档，你快去查当时的记录，看看可否还有没用上的？”
　　他当即回道：“不巧的是这块玉确实没有剩料。”
　　我疑惑道：“你不去查档，怎就能轻易断言没有剩余。”
　　他慎重地回报道：“别的奴才兴许记不清，但这块玉是数一数二的珍宝，奴才怎敢胡言乱语。三块玉佩，皇上分别赐给了太子爷、四爷和八爷。当时也确有剩余不假，太子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一眼瞥见玉珏，甚是喜爱，差人来问过，皇上便下令用剩下的料给太后打了个玉坠子。”
　　最后的一丝希望就此磨灭，我还不死心，问道：“从别的玉石上裁下一块呢？”
　　庆子摇摇头：“根本不可能。且不说这块玉是极其罕见的宝物，单单质地细腻这点，就不是一般玉石可以比拟。”
　　我心里叹了口气，八哥哥这块皇阿玛御赐的玉珏，到了是被我毁了。万一有天皇阿玛问起来，只怕会怪罪八哥哥。
　　弦子见我愣住了神儿，低声唤道：“主子。”
　　忽地回了神，庆子确实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不该问的一句不多问。若是一般下人许会顺带着嘴问一句，这是哪位爷的玉碎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想到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说道：“你说的我都了解了，也难为你在这冷风口子给我回了半天话，拿着银子买口酒暖暖身子罢。不过这酒不白喝，对谁都不准说我带着玉来过这，就当这银子是你走了运半道捡的。”
　　庆子这才领赏，打个千进了弘义阁。
　　回了长春宫，春锦在侧厅等着，见我挑帘而入，赶紧走上前道：“公主可打听到什么？”
　　我一脸垂头丧气，无力道：“你先去给我找个精巧些的首饰盒。”
　　春锦在梳妆台翻了半天，找出来个酸枝木雕潇湘八景首饰盒，我从怀中掏出碎玉，叹了口气，将其放进盒中。
　　庆子说的对，这上等的羊脂玉通体瓷白，状如凝脂，细细看来像极了科尔沁草原上刚宰杀的小羔羊切开的脂肪肉，即使是再细腻的白玉也难仿制其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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