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星【第八回】 若问生涯原是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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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逸轩门外没人守着，我猜应该是九阿哥差遣何玉柱去置办酒菜了。我抬手正要推门进去，就听九阿哥说道：“太子一天天坐不住，好不容易瞧着他稍微露出一点不安分的马脚，正要把他整个牵出来的时候，索额图这只老狐狸从中作梗，在太子背后出尽主意，这次的事竟能找了哈哈珠子德柱把事顶下来。”
八阿哥低声道：“犯不着为这事恼火，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事还要看时机，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我搭在把手上正要推门的手落下来，原本含着的笑意凝结在嘴角，我心里诧异，九阿哥为什么要等太子露马脚，把他揭露出来？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严重到居然要有人顶罪？这几年太子监国表面上看起来一切井然有序，难道背后暗藏玄机？
“芊柔姐，怎么不进去？”十四阿哥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吓我一跳，身子一抖，猛地看向他。
门从里面打开，八阿哥和九阿哥立在门内，九阿哥盯着我看，沉思了好久才问道：“芊柔，你听见什么了？”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的到底是什么，但直觉告诉我，绝不是什么一般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像撞见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不敢直视九阿哥，低着头，期期艾艾说道：“没……没听见。”
气氛尴尬，不知为何，面对着从小到大朝夕相处的最好的兄弟们，我的心突然跳的猛烈，腿微微有些抖。
八阿哥轻笑了一声，缓步走过来，右手环过我的微颤的肩，温柔说：“小柔定是饿了，刚才我听到十四弟说要把酒言欢，去用膳吧。自打分了府，我们五个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说罢，携我而去，其他几个阿哥也紧随着我们来到正厅。
虽然那日我真的没太明白他们讨论的是什么，也并没有往心里去。但我知道，在深宫之中长大，他们几个向来为人做事万般谨慎，即使不确定那天我到底有没有听到，或者听了些什么，也没有人再特意问过我什么，待我还是一如往常。
我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八阿哥的那句话及时岔开话题，使他们对此不再追究，可能再见到他们，与他们相处，我都会心存芥蒂。
然而，不管我到底有没有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不管他们有没有深究我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但是暗潮汹涌的风云变幻总不会因为我的不在意就变得沉寂，左右我们命运的腥风血雨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积雪早已消融殆尽，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重新焕发生机，迎春花儿开的最早，眼瞅着嫩黄的花朵一丛一丛开着，好似把整个冬日里慵懒的心境都给唤醒了。
这日午后，带着从九阿哥手上“劫”来的碧螺春和景德镇淡绿色填色釉茶具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
门外侍女见我来忙进去通传，没一会儿太后身边贴身侍奉的秋桂姑姑挑帘而出，我迎上去，秋桂姑姑对我行个礼，微微笑说：“芊柔公主来的不是时候，太后这会子还在午睡，恐怕要等些时辰。”
我对她客气道：“我在这等着，太后醒了劳烦姑姑再为我通传一声。”
秋桂说道：“这是应该。虽说是在春日里，比不得夏天，但午后的日头还是毒的厉害，公主不如去里间等着，太后一醒来就见到公主必然高兴。”
我摇摇头，笑说：“劳姑姑惦记，不打紧的，只怕进屋来来回回有动静，打搅了太后休息。”
秋桂道：“那奴婢先进屋等着听太后的差。”我对她微微颔首，她才掀帘进屋。
等我进去时，太后端坐在榻上，侍女正服侍太后漱口，我俯身行礼：“芊柔拜见皇祖母，恭祝皇祖母福顺康宁。”
太后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抬手道：“起吧，要来也不提前差人说一声，在外面晒了太阳了吧。”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我坐下，用手贴着我的脸，嗔道：“脸都晒的烫了，你这孩子也不进来，哀家今儿午觉睡足了些，你在外面也晒得久了些。秋桂，镇一壶花果茶给公主。”
我连连摆手，赶忙说道：“不用劳烦秋桂姑姑，芊柔来正是要给皇祖母冲好茶喝，春锦、弦子把东西呈上来。”好在太后平日里喝的茶均以上好的山泉水冲得，寿康宫煮沸的茶水都是现成的，倒可省去一道工序。
见太后看我冲茶看得仔细，我笑道：“芊柔近几日刚学了一道手艺，所泡茶水浓郁甘醇，喝完口中鲜爽生津，特意泡来给皇祖母尝尝。”
把泡好的茶端一杯给太后，太后笑着接过，我眨眨眼道：“芊柔请皇祖母猜猜这是什么茶？”
太后对我慈爱一笑，低头浅啜一口，闭眼细品，沉吟道：“唇齿生香，回味甘厚，好似隐隐窥见太湖春日草长莺飞，雨涨秋池之景。树树笼烟疑带火，山山照日似悬金，不外如是。”太后睁开眼，诧异道：“碧螺春？”
我点点头，回道：“皇祖母见多识广，正是。只不过，上用碧螺春乃在洞庭山上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自然生长而成。芊柔所泡碧螺春是人工培植，九哥哥花重金收来，与贡茶自是不可比拟。近日里听皇祖母咳了几声，无意间同九哥哥提起，因碧螺春有强筋、解痉之功效，九哥哥特意托我将此茶献给皇祖母。”九阿哥舍得下这么贵重的茶叶，帮他美言两句讨得太后欢心也是应该的。对春锦挥一挥手，她便把手中举着的青花瓷茶叶罐交给秋桂。
太后呷了口茶，嘴角含了笑意，开口说道：“胤禟这孩子天资聪慧，头脑活泛，骑射功夫也不在话下，十岁时跟随你皇阿玛去狩猎，小小年纪自己竟然射了两头鹿。前些日子宜妃还同哀家提起，自打分府之后，老九常和那个叫穆经远的洋教士来往，学了不少洋人的学问，这点倒是随皇帝。”
我脸上轻笑着，心里琢磨怎么把来意交代给太后听，四下环顾一圈，对太后说道：“在清净雅致的宁寿宫品茶倒是惬意的很，看来芊柔这茶送对了。难怪人家都说，好马配好鞍。依我看，这好茶才配得上太后不凡的神韵。”
太后把茶盏轻放在放桌上，轻叹口气，说道：“可偏是太过清静，皇帝政务繁忙哀家叮嘱他不用常来，后宫嫔妃来只是请个安唠几句家常，要是能有个人整日陪着哀家下棋赏花也好。”
听闻太后所说，我惋惜道：“只可惜芊柔棋艺不精，只能陪着皇祖母说说话，赏赏花，”转口又说：“芊柔有个表妹叫宁岚的，才思敏捷，精通六艺，刚好下月入宫选秀，不如皇祖母把她选来，既能陪您下棋，闲时也可听她抚琴，定能打发时间。”
太后低头默默沉思，半晌抬头对我笑道：“柔丫头鬼主意倒是多，今儿是特意为此事而来吧！”我面上一怔，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太后的法眼，正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听太后接着说：“罢了罢了，你既开口，哀家也不好驳了你的面，这个宁岚若真有你说的那样身怀六艺，哀家也乐意要她。”
等反应过来太后说的话，一面灿烂笑着，一面顺势俯身做了一福：“芊柔多谢皇祖母！”
沿着长街缓步走着，春锦见我愁眉不展，疑惑道：“太后已然应允收宁岚小姐伺候，为何公主还闷闷不乐？”
我静默下来，春锦说得对，既然太后已经点头，宁岚选秀的事总算是有个着落。心下无限怅惘，她在这深宫之中只怕要耗尽一个女子最美的华年。就算八阿哥他们真的能得机会送王仕隐入太医院，往后的几年有多少变数谁也不能预知。
轻叹口气，抬起头，看见的是红墙之上四四方方的天，喟然嗟叹道：“落选不可，被选为皇阿玛的妃嫔亦是不可，眼下看来在太后处侍奉是宁岚未来几年最好的归宿。第一步我和八哥哥他们已经为他们铺好了，往后该怎么走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发出一阵脆生生的大笑，甜美的声音讥讽道：“皇阿玛不是让你带策大人熟悉宫闱吗？怎么还有时间在这感时花溅泪？”转身一看，是嘉仪，站在我身后扶着画桃的手优雅从容走来，脸上还带着皮笑肉不笑的笑意。
我在心里大致算了下，自除夕家宴到现在，早过了一个月，看来九阿哥安排的妥当，皇阿玛果真没有问起我关于策棱的事。我盯着她笑道：“嘉仪姐姐糊涂了，皇阿玛口谕的期限是一个月，除夕家宴姐姐也在场吧！难道只顾着看策大人的英姿，连皇阿玛的口谕都没留神听？”
霎时嘉仪脸色一滞，她没想到我的回答中竟带了刺儿。要说平时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她这么挑衅，我也就笑笑不放在心上，看她自己生气也就罢了。偏偏今儿心里不痛快，她也当当正正地装在枪口上了。
到底是倨傲惯了的，很快她的脸色恢复如常，踱步到我身侧，贴着我耳朵轻声道：“可我听说，这一个月来整日陪着策大人的是八哥而不是你，”我心里一跳，她侧过脸盯着我眼睛，冷哼一声道：“宫里人多嘴杂，既然我都听说了，你就不怕有一天，这风也吹到皇阿玛耳朵里。”
这确实是我从没想到过的，不由得慌了神，不敢正视她那好似冒着火的眼睛。恰在此时，那日九阿哥的话在我耳边响起：“你天天去陪太后，皇阿玛仁孝有嘉，必不会怪罪。”想到这，慌张的心好像有了个着落，我轻挑眉毛，笑道：“全在嘉仪姐姐，姐姐想让皇阿玛听到，那么皇阿玛今晚上就会知晓；姐姐要是不想让皇阿玛知道，皇阿玛一准儿就不会知道。芊柔只是好奇，姐姐揪住此事不妨，难不成心里有什么算盘？”
嘉仪本想吓住我，没成想我早有九阿哥做好的盘算，虽说慌了神，但好歹还没到吓得不知所措的地步。她被我顶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瞪着眼睛盯着我。
只听春锦、画桃俯身恭敬道：“四贝勒爷万安，十三爷万安。”
我们这才转身，定睛一看，刚好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路过，我略微有些尴尬，颔首打了个招呼：“四哥哥，十三弟。”
四阿哥两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淡淡道：“远远走过来见你们凑在一起，两姐妹说什么体己话呢？”
刚才气氛剑拔弩张，四阿哥只是远远看着并未走进，只怕是不知情况，我顾着面子，轻笑一声没搭腔。
嘉仪倒没这么给面子，不冷不热说一句：“四哥，十三弟，嘉仪有事先告辞。”四阿哥点点头，她转身就走。从我身边过的时候，漓然沉声道：“既然不想走这条路，又何必挡在中间也不让别人过。”说罢，撞了我右肩一下，向着我身后走去。她临走的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弄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说我挡了她的路？
正想着，站在一旁的春锦看不过去，嘟囔道：“这么宽的路不走，偏过来撞公主，她当她是谁，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我冷喝道：“春锦！住口！”原本就尴尬，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还站在边上，她却这么说，我更觉得脸上挂不住。忙岔开话题，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他们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是并没有把春锦的话往心里去。十三阿哥叹口气，低低道：“额娘这几日身子不痛快，太医开了几服药喝下去也没见好转，今儿反倒是愈发严重。皇阿玛尚在南巡途中，不敢叨扰，念如今是太子监国，只是禀了太子。”
听他这么一说，我忙关切道：“太子那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始终冷着脸的四阿哥淡淡说道：“二哥身担监国重任，手上有许多要事处理，十三弟体谅太子的难处。”
十三阿哥低声道：“我和四哥正要去请太医院医术高明的太医再瞧瞧。”
忙闪身让开说：“那你们快去吧，芊柔便不耽搁了。”
我站定，目送两人背影离去。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星【第八回】 若问生涯原是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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