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号》第33只猫

2、查尔斯

　　青年步态优雅地走到了餐桌前，在夏洛特的对面坐了，翘着二郎腿笑道：“雅克，我想跟夏洛特船长好好儿地谈一谈。”
　　雅克点了点头，担心地望了夏洛特一眼，迟疑道：“是的，遵命，船长。”人却没有动。
　　夏洛特微微一笑，对雅克打了个手势，温和道：“不用担心，雅克，相信船长大人不过是想要跟我聊聊天，不会为难我的。正好，我也有话要对船长大人说。”说完，直视着年轻船长的眼睛，“对吧，亲爱的船长大人。”
　　船长耸了耸肩，“当然。”
　　雅克皱了皱眉，飞快地瞄了夏洛特一眼，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餐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夏洛特不紧不慢地用着餐，动作间恢复了贵族的标志，抬头望了船长一眼，笑道：“不介意我一边听您说话，一边继续用餐吧，亲爱的船长大人？”
　　“当然，请便吧。”青年点了点头，突然身子向前一倾，伸手拿过盘子一侧的酒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闭着眼睛道，“嗯……纯正的英国白兰地……”说完，突然睁开了眼睛，“就我所知，目前船上只有两桶。雅克竟然为你搞来了这个，啧啧……你还真是有点意思。”
　　“呵呵，是我主动要求的，雅克也是被逼无奈，”夏洛特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雅克竟然给他弄来了白兰地，而不是混浊的甘蔗酒，“你知道，除了这个，我根本喝不下别的。雅克本来要给我拿甘蔗酒的，但那东西我根本看不上。而且，相信船长大人不会这么吝啬吧。”
　　青年挑了挑眉，轻轻啜了一口，“当然。我这个人，向来不吝啬的。不过，这得分人。”
　　夏洛特吃完了盘中的食物，用纸巾擦了擦嘴，优雅一笑道：“哦，还请船长大人明示。”
　　“对朋友，对同伴，我向来是很大方的，”青年笑了一笑，突然眼神一暗，“不过，对于敌人，甚至是毫不相干的人，我可就不那么大方了。”
　　“船长大人的意思是？”夏洛特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道。
　　“二选一吧，”青年仰头喝净杯中的白兰地，将杯子在桌子上重重一摔，“朋友……还是敌人？”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夏洛特吞了口口水，刚刚青年仰头时露出的白皙喉结，让他的唾液突然间充沛起来，一定是太久没有喝酒了，而且是这种味道纯正的白兰地，“我想，船长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多做解释吧。”
　　“呵呵，夏洛特船长果然是一个很聪明的人，”青年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欣赏，“不过，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夏洛特没有说话，静待青年的下文。
　　果然，不出两分钟，青年形状优美的薄唇又动了起来，“希望你能牢牢记住，在幽灵号上，遵从命令是第一要务。不要问为什么，你只需要回答，‘是的，遵命，船长’。我想，你是不会想要知道，幽灵号对于违反规定者是如何处罚的。”
　　“是的，”夏洛特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想你忘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惩罚只针对幽灵号的船员，当然也包括船长大人您自己。对于其他人，我想，这些规矩就如同一些废话，一滩狗屎，原谅我语言粗鄙，但事实就是这样，这些规矩……一文不值。”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眯起了祖母绿的眼睛。
　　夏洛特看到那颜色渐渐地变成了墨绿色，是的，这证明它的主人发怒了。不过，夏洛特并没有惊慌，他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当然，我的话可能伤害到您了，请您见谅。不过，这就是我的心里话。我，夏洛特，作为一个外来者，不会遵从幽灵号的规矩。”
　　“呵呵，你还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冒险家，”青年冷冷一笑，眯眼道，“你知道，如果你惹怒了我，我可以立刻将你撕成碎片，或者将你抛到海里喂鱼，又或者将你挂在桅杆上晒个三天三夜。总之，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当然，您可以这么做，”夏洛特耸了耸肩，继续微笑地望着青年，“不过，您不会这么做。”
　　“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青年嗤笑一声，右手摸着下巴，“亲爱的夏洛特船长，你要知道，没有一个船长会在自己的船上留下一个不服管教的海员的。”
　　“也许是那样的，不过，”夏洛特微微一笑，直直地望进青年的眼睛，“对于一个刚刚登上船长宝座的人来说，船长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我相信，船长大人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多一个支持你，但又不盲目服从的追随者，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得多，不是吗？”
　　青年的脸一下子变了，目光变得危险而锐利，“你想要什么？”
　　“呵呵，别紧张，亲爱的船长的大人，我只是想要活命，”夏洛特耸了耸肩，也翘起了右腿，“当然，活命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离开幽灵号。你知道，我是来自文明社会的，在这里，我会感到浑身不舒服，原始的野蛮和贪婪都会困扰到我。”
　　“文明社会？”青年讥笑一声，脸色变得阴沉下来，“说的真好听啊，你以为，离开这里就真的是文明人了吗？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告诉你，这群混蛋虽然贪婪、邪恶，但也有着最自由放荡的灵魂。我是宁可跟这群混蛋在一起，也不愿跟那些所谓的文明人一起共事的。”
　　“很抱歉，也许我的话有些极端了，”夏洛特摇了摇头，略带遗憾地说道，“当然，我并不是要贬低谁。我只是说，幽灵号上的生活习惯与行为准则不适合我。在已经有了精神道德的约束后，改变几乎变得举步维艰。我只是希望保持原来的信仰和道德规范。”
　　“任何人都是可以改变的，任何事也都是可以习惯的。”青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掉了漆的木口琴，随即轻轻地吹了起来。夏洛特听得出来，这是一首贝多芬的月光曲。夏洛特感到吃惊，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如此娴熟地把整首曲子吹出来，而且一个音符都不错。
　　“就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也不是一出生就能创造出最美妙的音乐。”青年将木口琴用手帕包好，重新放回了上衣口袋，“练习，不断地练习，才最终早就了那些音乐奇才。练习，说到底，不过是习惯的另一个名字。不过是不断纠正错的习惯，熟悉新的习惯罢了。”
　　“你学习过正统的音乐课程，嗯，应该说，你是个很有前途的音乐才子，”夏洛特饶有兴趣地盯着青年，“不过，为什么又做了海盗？”
　　“呵呵，现在不是讨论我的音乐造诣的时候，”青年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吧。我可以保证，如果你能留下了并服从我的命令，我绝对不会亏待你。我甚至可以拿出一半甚至更多的战利品给你。怎么样，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谢谢，亲爱的船长大人，谢谢你的好意，”夏洛特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不过，我想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是不会留在幽灵号的。我任性惯了的，能够命令我的，除了我的心，没有第二个人。虽然这样说会伤害到你，但我必须坦诚地说出来，我不想欺骗任何人。”
　　青年没有说话，只用一对泛着绿光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夏洛特，过了几乎有十分钟，他才慢慢咧开一个笑，无奈道：“好吧，夏洛特，你赢了。我答应你，到了港口，我会放你离开。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的事。说到做到，是一个文明人应该具备的美德。”
　　夏洛特听出了话中的嘲讽，笑着点了点头，“当然，我一向重信守诺。”
　　“很好，”青年站起身来，对夏洛特慢慢伸出右手，“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夏洛特船长。”
　　夏洛特也站起身来，缓缓地伸出了右手，“合作愉快。”
　　说完，两只同样修长有力的手握在了一起。
　　夏洛特的笑容渐渐加深，他知道，这一仗是自己打胜了。
　　“好了，我该走了，”青年放开了右手，略带嘲讽地笑道，“夏洛特船长，你要好好休息，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同谋是个病秧子，愿你尽快恢复健康。”说完，向舱门走去。
　　夏洛特的掌心还残留着青年的温度，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开口叫住了青年，“等等。”
　　青年回过头来，咧开一个邪笑，“怎么？”
　　“你叫什么名字？”夏洛特的心里充满了好奇，总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隐藏着不少的迷。
　　“查尔斯.波顿。”青年的嘴角咧得更大，祖母绿的眼睛里似乎闪着诱惑的光。
　　“好名字，”夏洛特低声念了一遍，温和地笑道：“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船长大人。”
　　“请吧，”查尔斯挑了挑眉，耸肩道，“我想，对于同谋者而言，信任必须是相互的。”
　　“前任船长——德雷克，”夏洛特不动声色，淡淡笑道，“是怎么死的？”
　　查尔斯嗤笑一声，不屑道：“德雷克是个胆小鬼，是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他是……被你杀的？”夏洛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这个年轻人真的杀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头子？
　　“当然，”查尔斯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幽灵号的规矩，只有杀了船长，才能登上船长的宝座。也许，在你看来，这种规定有些荒谬，但并非如此，一个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轻易动手的。因为，幽灵号还有另一条规定，那就是违背船长的意志，只有死路一条。”
　　夏洛特皱了皱眉，他明白这种规定的残忍，但也正是这种残忍，保持了海盗组织的活力。船队不会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保有足够的危机感。而危机感的最好来源，就是队伍的内部竞争。达尔文的进化论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优胜劣汰，留下的永远都是最优秀的。
　　“想知道我是怎么杀死他的吗？”说着，查尔斯重新走了回来，露出一个慵懒蛊惑的笑。
　　夏洛特挑了挑眉，勾唇道：“愿闻其详。”
　　查尔斯的笑容逐渐加深，祖母绿的眼睛绽放出更深沉的颜色。他倾过身子，仰首吻上比他高出半头的夏洛特，灵活的舌头在夏洛特温暖的口腔里肆意扫过。夏洛特有点吃惊，不过没有拒绝。查尔斯像是受到了鼓励，亲吻变得狂暴而粗鲁，唇舌相交间隐隐有了血腥味儿。
　　过了有五分钟，或者是十分钟，查尔斯才放开了对面的男人，咧嘴笑道：“这就是我杀死德雷克的方法。不过，是在床上。呵呵，就在他意乱神迷的时候，我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啊，对了，他的血是臭的，是的，很臭，那味道令人作呕，喷了我一身。”
　　夏洛特目光复杂地盯着查尔斯，带着点儿探究的神色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呵呵，真是好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查尔斯歪头笑了一下，那动作有点儿孩子气，“自然是我想当船长啊。不过，话说回来了，如果德雷克不是个胆小鬼的话，也许我会多留他一段时间。知道吗，他竟然想要带我远走高飞，哈哈，真是可笑！”
　　“你……不想离开这里？”夏洛特几乎无法理解这个青年，皱眉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离开？”查尔斯耸了耸肩，露出一脸的吃惊，“正所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并且千辛万苦地适应了这里，为什么还要离开？况且，在我达成自己的心愿之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幽灵号的，就是这样。”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夏洛特顺其自然地问道。
　　“嗯，我的心愿嘛……”查尔斯抛了个媚眼，转身走出了餐厅，“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夏洛特深深地望着查尔斯，直到查尔斯的背影消失不见。他舔了舔口腔里的细小伤口，微微有些刺痛，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以及英国白兰地的味道。
　　查尔斯吗……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