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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连理枝(二) ...

  •   连理枝(二)
      二人惴惴难安回至寝居。
      方入庭,便听得宫中传旨来报,赐美酒十坛,舞妓数名。
      重光嘉敏便在庭中跪地领旨谢恩。
      嘉敏长吁道:“罢了,想来宫中并无大事。六郎安心就是了。
      重光搀扶着嘉敏,不由得提袖掩面叹道:“这时日何时才是尽头啊……”
      正言语间,便听闻看门老侍传报说齐王赵廷美登门前来。重光一惊,撩起袖摆擦擦眼泪,稍整衣装即刻亲往门口相迎。
      齐王赵廷美虽贵为当今太宗皇帝赵光义之四弟,行为处事却颇受其三哥掣肘。太宗素知廷美与李煜神交已久,又恰逢今日七夕,亦是重光寿辰。此番派齐王前来便是奉太宗口谕钦赐内廷御酒一壶,以显太宗宽宏大量,仁义风范。
      重光见到齐王,拜道:“王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齐王廷美拱手答道:“三哥听闻今日是你寿辰,又知你好饮酒,故先遣人送来十坛美酒,尔后又特赐一壶内廷御酒,酒尚温。 ”
      说罢,内侍弋隼呈御酒奉上,金杯玉壶,玲珑剔透。
      重光再拜道:“谢陛下恩典。”
      齐王廷美扶起重光说道:“温酒祛寒,凉了便不好了。屋外风盛,你二人快快回去吧。天色已晚,廷美不便多留,改日再来登门讨从嘉兄美酒一饮。”
      重光答道:“不敢不敢,王爷想来且差下人传遣一声便是,我与拙荆便在寒舍恭候王爷。”
      廷美笑道:“如此甚好。”
      说罢,齐王赵廷美转身上轿。
      重光嘉敏二人拜道:“恭送王爷。”
      望着齐王的轿子走远,重光赶紧吩咐贴己随侍张灯奏乐,摆酒置菜。
      嘉敏假意嗔道:“今个你就淹没到这十坛酒里罢,没脸没皮的。”
      重光大笑道:“然也。我堂堂南唐国主,沦落到如此窘境,早是一无所有,没脸没皮又有何妨?有酒便成。今夜要一醉方休!”
      随侍来报讲,后厨没菜了,仅存早起吃剩的一些残羹冷饭。
      重光大怒道:“取酒来!”
      随侍取来那壶内廷御酒,置于桌上。嘉敏斟满金杯,端起递与重光,低声唤道:“六郎……”
      亡国三载。
      重光不禁潸然泪下。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嘉敏低头以泪洗面。
      重光接过金杯,叹道:“浮生若梦,尽皆空幻。毋须再念。不能与你携手共享一世荣华富贵,煜自叹无能,此生亏欠于你,容我来世再报罢。”
      嘉敏道:“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往日六郎对妾情深种种,今犹现眼前。郎作词,妾起舞 ,此中欢乐,不为人道也。金缕绣衣,珠锁银翠,皆身外之物,此生有君相伴,足矣。”
      重光听罢,掩面痛哭。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天上人间!”
      言罢,举杯一饮而尽。大呼道:“此生无望,若有来生,必不使……吾……抱……憾!”
      “啊!”
      重光手捂腹部,双眼紧闭,冷汗直冒,疼痛难以言语,腿软跌坐在地上,嘉敏赶忙扶起重光。
      嘉敏惊呼:“六郎你怎么了?”
      重光呼吸急促,脸憋得青紫,强忍痛道:“酒里……怕是有……有……毒……”
      重光扶着柱子爬到桌边,抽搐着伸出手抓住酒壶,使出浑身气力狠狠扔到地上砸碎。毒酒和着酒壶碎片溅了一地。
      “这壶……酒……是……御赐给……我的,你……不许……喝……”
      嘉敏哭着喊道:“六郎若是没了,妾又怎可独活?”
      “啊!”
      重光蜷缩在地上,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头痛欲裂。
      嘉敏呼喊着六郎的名字,近乎歇斯底里的喊着:“快去叫大夫……快去啊……”
      重光浑身剧烈抽搐着,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颈,呼吸十分困难。
      嘉敏嘶嚎到近乎无声,伏在仍在全身不停抽搐的重光身上。贴在重光耳边一遍一遍的呼唤着她已叫了一遍又一遍的爱称。
      “六郎……”
      重光头与脚因浑身剧烈抽搐蜷缩在一起。浑如一个初生的婴儿。
      瞳孔逐渐张大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南方的夜幕,难以瞑目。
      嘉敏贴在已逐渐僵硬的重光的身体上。
      只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六郎没了。”
      从嘉敏哭的梨花带雨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多了几分决绝。
      死寂的一夜。
      嘉敏掏出绢帕,拭去脸上的泪痕,说道:“替我梳妆,送六郎最后一程。”
      嘉敏坐在铜镜前,卸下发钗耳环首饰,梳理鬓发,褪去锦绣,身披素袍,轻描淡妆,少了高贵之气,平添几分冷艳。
      嘉敏召集仅有的贴身男女家侍,着手打理重光后事。并连夜向重光长子,兄弟报丧。
      当夜,内侍弋隼在太宗寝殿门前待命。
      太宗召其入殿。问道:“交与你的,都办妥了?”
      弋隼答道:“都办妥了。李煜饮完此酒,不久便听屋内女人嚎啕大哭,有家侍往复奔走去寻大夫,尔后大夫匆忙赶到,一番察看后便告知人已没了。臣差人去问过大夫,大夫说是李煜毒发,死相凄惨,于是这才赶来回禀消息。”
      太宗闭眼沉思。
      “朕明日昭告天下,言其饮酒过量所致暴毙而亡,至于知会此事的无关人等,你知道如何去做。”
      弋隼答道:“臣明白。”
      “退下吧。”
      次日清晨,确知重光已死的消息,太宗决定罢朝三日,以示祭奠。出殡当日太宗下旨追封李煜为吴王,灵柩安葬于洛阳北邙山。
      重光头七刚过,便是中元节。
      每逢佳节,宫中自是传旨派人去请外命妇入宫共贺佳节的旧俗。嘉敏自是少不了要奉旨入宫。
      只见嘉敏依旧一袭素袍,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跪在重光的灵位前。传旨官宣毕圣旨,嘉敏却不为所动,传旨官厉色道:“左右快与郑国夫人梳妆更衣!”
      嘉敏睥睨回道:“六郎已逝,此刻梳妆,又做给谁看!”
      传旨官怒道:“你安敢抗旨?”
      嘉敏冷笑道:“无所谓旨,无所畏旨!”
      传旨官愤然夺门而出,回禀太宗皇帝去了。
      嘉敏起身走回卧房,吩咐左右为其梳妆更衣。掀开尘封多年的衣箱,取出昔年南唐时的华丽服饰。
      曾几何时也是如此这般,金缕华衣,鲜丽袭人。青丝盘髻,插根镶金翠玉簪,略施螺黛,轻启朱红,腰若束素,肌如冰雪,已是仙女下凡。怎恁数日茶饭不思,却更显身躯单薄消瘦。
      嘉敏吩咐道:“去后院折一朵牡丹来给我。”
      贴身侍女答道:“夫人今儿已是七月,牡丹早已没了。”
      嘉敏说道:“那便让大伙儿都去寻寻看。只要一朵便好。”
      “是。”
      待侍女皆去寻花之际,嘉敏锁上房门,从袖中抽出一柄解腕尖刀。
      嘉敏泣道:“六郎你去,妾绝不独活。只愿下辈子你我都投身凡胎,粗布织衣,只是寻常人家。妾这就随你一起去那奈何桥边,转世再做夫妻罢!”
      言罢。
      鲜血顺着手腕汩汩流出,湮红了衣袖。
      “今生缘......来世……再续……”
      嘉敏倒在妆台前,缓缓闭上了双眸。
      有如南柯一梦。在漫天牡丹花香的唯美的梦中,南唐风云才刚刚开始……
      宫墙数仞,断了梦,断了思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连理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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