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寻常》苗齿

4、云梦之初（四）

　　盖聂与荆轲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一月而已，但是却足矣让两人互相引以为知己。他们都有两个一样的梦，一为天下安定，二为剑术巅峰。他们相处得自然，没有身份，没有猜忌，两个人孑然一身，或比剑练武或高谈阔论，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荆轲说，盖聂在一旁听，他们相处仿佛多年的老友默契、轻松，有了荆轲的陪练，盖聂的剑术进步得更是迅速，荆轲的剑法愈是成熟。
　　“阿聂，你喜欢听击筑，我有一兄弟，名叫渐离，跟你一样话很少，他最善击筑，而且剑术同样了得，我是粗人一个，阿离平时击给我听我也是浪费，你跟他一定合得来。”
　　“好，我也想见识能让牛都夸赞的牡丹。”盖聂眼中带着笑意，嘴上第一次说着打趣的话，把装着自己炒好的五香豆的小布袋递给了荆轲。
　　荆轲明显一愣，接过小布袋了这家伙，终于不是‘在下’了。终究是忍不住，眉眼具笑，三分爽朗，三分不羁，三分洒脱，十分愉悦。他分明什么都还没说，可眼前这人总是明白。
　　“哈哈哈哈！”
　　荆轲一手扛着剑，抬起一手拎着盖聂送的豆子摆了摆，吹着口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那是他最欢快的样子，走了。
　　盖聂亦是驻足目送了半刻，开始了自己今天的课业，新的一天开始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谁也不把这次的离别放在心上。
　　盖聂的生活又回到荆轲来之前的样子，只是在看到门口枯黄的豆苗时，忍不住放缓了神色。
　　荆轲没说，他到鬼谷其实是为拜师，当然他不是为了成为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的纵横鬼谷子，只是为了那至高无双的鬼谷纵横剑法。鬼谷派虽说在江湖上可以算是人数最少的帮派，可是没人敢小看。哪一届的鬼谷子不是能够搅动风云，一人抵过千军的人物。鬼谷派早就是江湖中的传闻，那鬼谷派的规矩虽然不是人人尽知，可也不算秘密：历代鬼谷先生一生只收两名弟子，百年来一脉单传。一个是纵，一个是横，势不两立。两人之间的胜者就能成为新一任的鬼谷子，这种奇异传统已经沿袭了几百年。两名弟子，一纵一横，一胜一败，胜者生而败者死。虽然想学无双剑技，可是跟盖聂相处一月后，荆轲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跟盖聂对立乃至生死相搏，于是他离开了。这样的鬼谷子，这样的鬼谷派，这样的门规，不知道盖聂那个死脑筋该怎么办。
　　落叶知秋，鬼谷子离开鬼谷已满一季。
　　那是黄昏，盖聂挥着木剑，刚整齐的把飘落的两片黄叶纵着劈成两半，盖聂便听到久违的呼唤。
　　“聂儿。”
　　盖聂收了剑式，站定，静静吐纳，敛了心神，朝鬼谷子方向行礼。
　　“师傅。”

　　“聂儿，这是你的师弟，名叫卫庄，你可以叫他小庄。”
　　这是盖聂第一次见到卫庄，黑衣红襟，深棕色的头发，深红的发带，桀骜不驯的神情，模样既俊俏又贵气。一个不是好相与的人，盖聂心想。
　　“小庄。”
　　“嗯。”
　　“小庄，这是你的师哥，从今以后，你们就要一同学习我鬼谷绝学。”
　　卫庄早在鬼谷子出声前就发现了那个在悬崖边上练剑的身影。身姿矫健，宛若游龙惊鸿，剑法朴实无华，却招招扎实，白色的粗布短打，墨色的回纹衣襟，明明是在普通不过的装扮，却是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而鬼谷子出声后，那少年，收势，行礼，一双眼像幽湖古井毫无波澜，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对突然到此的自己的好奇。一个呆板无趣的人，卫庄心想。
　　“师哥。”
　　“嗯。”
　　“聂儿，安顿好小庄，明日卯时到草堂”
　　“是。”
　　鬼谷子走后断肠崖上很安静，盖聂卫庄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盖聂不知在看何处，想什么，卫庄却是盯着盖聂手中的剑。
　　最终是卫庄打破了平静。
　　“师哥，刚才所使可是鬼谷纵剑法？”
　　盖聂抬眼看了卫庄一眼，卫庄嘴上噙着笑，眼中却是挑衅而冰冷，盖聂不做回答，抬脚离去。
　　“跟我走。”
　　身后却没有跟随的脚步，盖聂回头，看见卫庄却是站着靠在桃木上，双手抱胸，见他回头，嘴角上浮现一丝冷笑。
　　盖聂想，这是他的师弟，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眼前这个人都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师弟，他们会朝夕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师傅也嘱咐了自己要照顾他，无论他是否喜欢，尊敬他这师哥。
　　“走吧，小庄，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