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庄·古剑卷》月朝夕

39、原谅

　　单儿……

　　朦胧之中听到有谁在呼唤自己的声音，颜单儿用力睁开酸涩的眼帘，恍惚看清楚屋内的环境后却发现空无一人。撑着疲累的身体坐起来，意识仍旧混沌，感觉自己刚刚做了个很长的梦，现在想回忆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模糊的片段也随着清醒而遗忘。

　　“你醒了。”欧阳从屏风后走过来，看到清醒过来的颜单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慢慢的朝她走来，手上端着冒烟的汤药。

　　“欧阳……”颜单儿喊了一声，声音沙哑破碎。

　　“喝药吧。”欧阳坐在床沿，将手中的汤药递给她，平静地说。

　　“药？……”带着一丝的疑惑看着汤药，颜单儿重复道，接着似乎想起什么，睁大眼睛问道，“姐姐呢？她怎么样了？”她怎么会还活着？那姐姐呢……

　　“她没事。”欧阳平淡地回答她的疑惑。

　　“没事？那我怎么会……”颜单儿不相信，“姐姐肯定出事了对不对？”她和姐姐只能活一个，她早就想起小时候发生的事了，如果现在她还活，那姐姐一定出事了。

　　“她没事，小嫂子救了你。”欧阳看着她着急不安的神情和憔悴的脸色无声轻叹道。

　　“小嫂子？”颜单儿似乎还想不起这个从没见过却经常听人提起的人。

　　“小嫂子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现在你和你姐姐身上的毒都已经解了。”欧阳耐心解释道。

　　“是轩辕夫人？”颜单儿终于想起那个人人都称之天赋异秉的人。

　　“药要凉了，快喝吧。”欧阳将药递到她面前。

　　颜单儿接过药，仍旧不放心地问：“那姐姐呢。”

　　“她身体中毒太久，需要时间调理，现在正在休息。”欧阳回道，那天知道单儿没事后，他们几个就去药房看百里香和简荨绘，结果颜素和就昏倒了。想是担心单儿的身体，她才一直坚持着没有倒下去。毕竟那种毒对她身体的伤害也很大，要想完全恢复，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好好调理。

　　“那我去看看姐姐。”颜单儿说着就要下床。

　　“龙雨在照顾她，你先把药喝了再休息一下。”欧阳阻止她。

　　颜单儿这才注意到欧阳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只好先接过汤药慢慢喝下去，浓烈的苦涩味道令她不禁皱起眉头，最后迅速的把它喝完。

　　欧阳看着她把药喝完，接过后就起身要走。

　　“再睡一下，晚上我再端药来。”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颜单儿张口想喊住他，却感觉到他带些冷漠的背影而没有喊出来，就这样看着他走出去。

　　几天后，颜单儿的身体在渐渐恢复，也见到姐姐平安无事的出现在她面前，只是与欧阳之间的相处仍旧如刚醒来时一样僵持，每次她想说些什么事，欧阳就会借口有事离开，令她一次比一次沮丧。

　　只是十三月庄现在到处都是病人，每个人都在忙着东奔西跑，特别是连翘和浩生这六个人。不仅要照顾百里香和简荨绘，还要为颜单儿和颜素和调理身体，而且一天总会消失一段时间，龙雨他们都心知肚明，一定是去照顾近来再也不走出天云楼一步的蓝蓝儿，就连轩辕，他们也从那天后再也没见到。最后，连衣紫落这个学徒都在帮忙照顾病人，而她要照顾的自然是许久不见的简荨绘。于是颜单儿也只能先忍着疑问，因欧阳的冷淡而沉闷的心情也只能隐忍着。

　　与颜单儿的心情一样，庄内的气氛也让人感觉阴沉，甚至连近日的天气都阴晴不定，甚至有时还阴雨绵绵，下得不干不脆，令人生厌。

　　这天，颜单儿终于无法在闷在房中，于是趁着难得没有下雨的时候走出素迁园，想去奇异园散散步，路上却碰到正好从北院出来的欧阳。

　　“你身体还没有康复，应该在房里休息。”欧阳手中拿着类似帐本的册子，看着颜单儿穿着单薄的衣裳出现在这里不禁皱眉道。

　　“我没事了，想出来走走。”颜单儿看到欧阳，有些局促不安的回答。

　　“走吧，我送你回去，等过几天天气好点再出来散步。”欧阳说着要带她走出北院。

　　颜单儿只能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时候是想散散心，现在却感觉心情更加沉重，想着要说些什么，却话到嘴边无法说出口，不禁让她更加沮丧。

　　眼看着就要走到素迁园，颜单儿还是忍不住喊出来：“欧阳……”

　　“什么事？”欧阳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看到他回头，颜单儿更加不安起来，想说的话也突然从脑袋消失了一样，半句也想不起来。

　　“我……”颜单儿支吾着说不出来。

　　“想不起来就下次再说，这两天有点凉，要多穿点衣服，现在快回房吧，我还有事没做完。”欧阳说着就朝前院的方向走去。

　　颜单儿看着他的背影也落寞的转身走进素迁园，慢慢地走回房间，看却看到姐姐正在她房间里，一副在等她的样子。

　　“姐姐，你起来了？身体怎么样？”颜单儿勉强撑起笑对姐姐说道。

　　看着她恢复模样的脸，颜单儿仍旧觉得自己做的没有白费，只是想到蓝蓝儿的情况，又涌起一阵愧疚，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身体怎么样，也许欧阳就是因为她害得蓝蓝儿这样才会不理她吧。

　　“单儿，你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去？”颜素和起身朝妹妹走去，然后拉着她走进内室，拿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才和她一起坐在床沿。

　　“姐姐……我刚刚遇到欧阳了。”颜单儿好一会儿后才沉闷地说道。

　　“他不理你？”颜素和猜测着问道。

　　“没有……但是……”颜单儿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很冷淡？”颜素和仍旧猜测着问。

　　颜单儿忍着泪点点头。

　　颜素和轻叹一声，说道：“单儿，在姐姐看来，欧阳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十分宽容了。”

　　颜单儿有点震惊又有点受伤的抬头看着颜素和。

　　“你擅自主张将我身上的毒过到你自己身上这件事，原本我也不打算轻易原谅你，但是看到你为了欧阳已经这么难过，我才决定不再计较。”颜素和正色道。

　　颜单儿依旧疑惑不解。

　　“在你决定那么做之前，你有想过我和欧阳的感受吗？”颜素和问道，接着继续说，“就算我因为你而活下来，但是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那让我以后要怎么活下来？牺牲妹妹换来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颜单儿睁大眼睛看着她一会儿，又沉默地垂下眼帘。

　　“欧阳也是一样，你这么做有想过他的感受吗？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将来要成亲，他就是要陪伴你一生的人，你独自决定舍弃生命，你想过他知道后会怎么样吗？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那他又该怎么办？”颜素和最后问道。

　　“我……”

　　“你都没有想过对吗？”颜素和接着问。

　　颜单儿摇摇头，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单儿，还好你没事，如果你真的出事，姐姐就算活着也会懊悔终身的。”颜素和终于动容地说道。

　　“姐姐，对不起……”颜单儿抱着颜素和哭起来。

　　颜素和轻抚着她的背，笑起来，上天对她们真的太好了，让她们有幸遇到爹娘和哥哥，还有十三月庄的人。

　　“好了，别哭了，快去找欧阳吧。”颜素和轻拍她的背说道。

　　颜单儿轻轻放开她，擦着眼泪。

　　“快去吧。”颜素和笑着鼓励道，然后将她身上的衣裳整理好。

　　颜单儿点点头站起身朝外走去。

　　“单儿。”就在颜单儿要走出屏风的时候，颜素和喊道。

　　颜单儿回头疑惑地看着姐姐。

　　“小时候的那件事，姐姐和哥哥从来没有怪过你，所以，你不要再放在心上。”

　　颜单儿点头轻笑了一下转身跑出去。

　　直到颜单儿离开素迁园后，颜素和才又露出担心的神情。

　　一会儿后，龙雨走进来找她，看到她的神情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重复道：“小嫂子的事你不用担心。”

　　“可是这么多天了……”颜素和的担心并不是这一句话可以安抚的，毕竟她也知道龙雨并没有信心，否则他就不会连自己都不自觉得这些天一直露出担忧的神情。

　　“辛夷和连翘在等你了。”龙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颜素和轻叹一声和他一起走出去。

　　◇　◇　◇

　　颜单儿一路奔跑询问着庄内的仆人来到前院的帐房，帐房内最近累积的帐册在书桌边堆得又高又多，欧阳正因为轩辕不再出现而不得不整天在帐房里埋头查看帐目。

　　看到颜单儿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帐房门口，欧阳有些惊讶。

　　“发生什么事了？”欧阳问道，他们不是刚刚才分手的。

　　“欧阳……我……”颜单儿上气不接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欧阳绕过书桌朝她走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欧阳重复道。

　　“没……没有……”颜单儿喘匀气后轻声应道。

　　欧阳仔细地看着她，然后说道：“还是你想起来要对我说什么？”

　　“欧阳……”颜单儿也抬头看着他，犹豫着。

　　欧阳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欧阳……对不起……”颜单儿低下头轻轻说道。

　　“为什么突然要说对不起？”欧阳也是聪明人，他知道颜单儿绝对不会自己想明白，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跑来找他，又对他说出这句话，绝对是颜素和所为。

　　欧阳转身朝窗边的坐塌走去，单儿这次能死里逃生自然令他十分欢喜，但是却也更令他伤心。

　　“欧阳……”颜单儿连忙跟上去，就怕欧阳会不理会她，急急的说道，“我不应该不顾后果做出那样的事，忽略了你和姐姐的感受……”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欧阳问道，从她醒来后，他对她一直很冷淡，因为只要想到她不给他只字片语就决定抛下他，他就无法让心情好转。

　　“我……”颜单儿支吾着。

　　“是你姐姐和你说了什么？”欧阳坐在坐塌边脸上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是……”颜单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应道。

　　欧阳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然后站起身接着说道，“如果没什么事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颜单儿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急切又难过地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欧阳任由她拉着，只是不明所以的反问道。

　　“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先告诉你，不会再做傻事了……”颜单儿带着哭腔说道。

　　欧阳看着她一副着急解释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叹息一声，今天如果不是她姐姐，那她什么时候想清楚这一切？也许是年纪还太小的关系吧。轩辕要他再等两三年看来也不无道理，毕竟她还这么小，很多事情她并不了解。

　　“单儿，对你来说我有多重要？”欧阳反握着她的手突然问道。

　　“非常重要！”颜单儿立即脱口回道，醒来后就不曾见过他的笑容，他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那和你姐姐比一下呢？”欧阳再问道。

　　“当然一样重要。”颜单儿也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这件事情伤害了两个对你来说同样是最重要的人？”欧阳轻叹一声问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希望姐姐出事，都是因为我姐姐才会变成那样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日渐憔悴而不管不问。我不想告诉你，因为不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而且连轩辕夫人都无能为力，我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我很害怕姐姐会……所以才……”颜单儿泪流满面，握着欧阳的手越抓越紧而不自觉。

　　“那你有没有想过，被你留下来的我们是怎样的心情？我们同样不希望看到你出任何事。”欧阳也不再面无表情，语气也温柔许多。

　　“我知道……对不起……对不起……”颜单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抓着欧阳的衣襟，似乎想抱着他但是又觉得不妥。

　　欧阳终于忍不住再次叹息一声，然后笑起来，将颜单儿拉向自己怀中，轻柔地抱着她。

　　颜单儿身体一僵，高兴地抬头，正好看到欧阳露出微笑。

　　“好了，别哭了，我原谅你了。”欧阳擦着她的眼泪低头轻声道。

　　“真的？！”颜单儿双眼带着泪痕，不相信地问道。

　　“真的。”欧阳轻笑道，“别哭了。”

　　“欧阳……”颜单儿趴在他怀中，用力的抱着他的颈项，他终于又对她笑了。

　　欧阳轻笑着，轻柔地抚摩着她的长发，这些天一直看着她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的憔悴模样，现在才终于体会抱她在怀中的真实感。从她醒来后他就一直与她僵持着，其实他自己也不好受。况且都到这个时候再与她生气也没有必要了，之前的事他一点没察觉到，他自己也有责任，以后他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有机会发生。

　　“欧阳主子！”方雷似乎为了何事正惊喜万分，没头没脑的就这样直冲进来。

　　颜单儿的脸唰的一下红透，忙躲在欧阳身后。

　　“发生什么事了？”欧阳有点不高兴地问，轩辕身边的这两个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方雷不好意思的笑笑，被欧阳这一问又想起此行的重点，于是连忙兴奋地说道：“夫人身体好多了，庄主让几位主子到天云楼一趟。”

　　“真的？！小嫂子没事了？”欧阳脸上的喜色让颜单儿都不禁高兴起来，连刚才被人撞见的羞涩都不见了。

　　“是啊，庄主交代让单儿小姐也一起去。”方雷应道。

　　欧阳欣喜地看着颜单儿，轻声道：“走吧。”

　　颜单儿高兴地点点头。

　　于是两人就随着方雷前往东院圣园的天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