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的错觉》秦阿由

8、08

　　“方小时，你有衣服要洗吗？”门外传来方小方的声音。
　　“啊？”我急忙跑出去，发现方小方正蹲在洗衣机前向里面塞衣服。
　　“你怎么……”我想说却没说出口，你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
　　方家有一个洗衣房，我们通常都把衣服放在那里让佣人来洗，从来不多加关心。然而方小方每次都一定要自己开洗衣机，只洗自己的衣服，哪怕只有一件衣服要洗他也会开，因为他从来不愿意把他的衣服和我们的混在一起清洗。
　　或者干脆把需要手洗和干洗的衣服送到洗衣店。
　　我猜，这应该算是一种无声的疏离，通过细节拉开界限。
　　然而现在，他正大大方方地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只有两件衣服，就只洗两件太浪费了。”他说的特别坦然，“我看洗衣篮里好像有你的衣服……”
　　我低头一看，属于我的那只洗衣篮里，穿过的薄荷绿bra明晃晃地放在一件黑色的T恤上，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哦，这个……要手洗。”我有点语无伦次，冲过去猛地把T恤抽出来盖在bra上。
　　扭过头去，他正低着头，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这种时候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不尴尬？
　　“你故意的吧……”我小声说道。
　　“没有啊，只是想问问你，我也不知道那个是你的。”方小方抬起头，眼神纯洁又无辜。
　　我的脸却莫名地红到不行，本来也不是这样矫情的女生。
　　可是面对他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他只要随便说说什么，我都会乖乖地照做。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对我的吸引力吧。不然为什么那个拥抱和那个吻，都没有解释，也没有下文？
　　明明白白地不负责任。
　　方小方打开了洗衣机，最后他还是只洗了两件。
　　“走吧。”他说着把我推出洗衣房。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妈妈和方叔参加饭局去了，佣人们又得空早早回家。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我们两人的脚步声。
　　到了房间门口快要分开的时候，我鼓足勇气说道：“那个，你能帮帮我吗？”
　　他转过身，用一种耐心的目光看着我，浅灰色和白色相间的居家服使他脸上的棱角都柔和了起来。
　　“嗯……我化学有点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这不完全是借口，尽管我预谋了一整周才得以在这个周五的晚上实施。我们周末不上课，这时候请教并不会妨碍她的学习。而且我的化学真的很差劲。
　　“好啊，你要把题拿过来吗，我给你讲。”他说。
　　他的嘴唇是浅浅的粉红，唇形饱满又挺括，在空气中小幅度地划出一个个不甚明显的形状，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的吻。
　　柔软的，温暖的，让我浑身战栗的……
　　“喂。”方小方猛地一伸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吓了一跳。
　　他笑了：“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熟稔而亲热的语气，一定不是我想象出来的。

　　“……就是这样，懂了吗？”他直起身子问我。
　　我们两个正坐在他宽大的铺了蓝色床罩的床上，课本在我们面前摊开。
　　本来我提议在课桌边学习，可是他却以没有第二把椅子这样蹩脚的理由执意把我拉上床。而生性下贱的我，没有丝毫反抗。
　　心里在偷偷期待着些什么。
　　我越来越唾弃我自己了。
　　“懂没有啊。”方小方用笔敲敲我的头，“你反射弧怎么这么长。”
　　“啊，懂了懂了。”我看着标满了正负价的化学式，连忙点头。
　　“那来做做这题。”他哗啦哗啦地翻着课外习题册，那是我自己买来想要用功努力的。不过开学一周下来，我总以“还没有学多少嘛”这样的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不去碰它。此时，这本空白的练习册在方小方手里派上了大用场。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题，努力思索着刚刚的做法。
　　“所以，是这样，再这样……”我按照方小方教我的在化学式上划出箭头，再写下最终结果。
　　“做对了。不错嘛。”他笑笑。
　　他一点都没有我刚见到他时的那种高冷了，甚至，和刚放暑假时的他，都是两个极端。
　　我是一个很肤浅的人，光是看着他的脸，就足够让我被他迷住了。
　　现在他又对我这么好。
　　方小方好像感受到了我的视线，突然回过头。我吓了一跳，一时间没能移开视线。
　　空气中又流淌起了让我不安又激动的某种东西。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游移，最终落到我的嘴唇上。
　　于是我的嘴唇开始发烫。
　　谁知他只是轻笑了一下，说道：“不早了，快去睡吧。”
　　狡黠中透着得意的笑容。
　　我慌慌张张地应道：“啊，好。”然后就更加慌慌张张地收拾好课本，手忙脚乱地滑下床。
　　背后的笑声更大了。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妈妈的指示去上花道课。
　　教室很大，凉爽又安静。低矮的小桌上摆放了一模一样的工具和简易的花瓶，还有一小束花朵。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前面已经有人了，从背影看，是一个长发乌黑的女生。
　　她的包放在她身边。可能是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来找东西，看到我的那一刻，明显地愣了愣。
　　我脸上有东西？我摸摸我的脸。
　　结果课程开始一半的时候老师让我们互相搭档给对方提出指导意见。她很自然地回过头来，对我说道：“你是方小时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惊诧。
　　“我和你是一个年级的，再说贴吧里……”她没再说什么。
　　啊，是那些暴露出我放荡本性勾引自己哥哥的照片吧，我都成了名人了呢。
　　她干嘛和我说这个？我要怎么回应才不尴尬？
　　“哦，是啊。”我说。
　　“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白皙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就只是想认识你一下……”
　　“为什么啊？”我垂着眼睛摆弄着手中的花。
　　“觉得你不是坏人？”她歪了歪脑袋，“我真的……”她可能察觉出了自己的失言，垂着头说：“对不起啊，打扰你了。”
　　“你叫什么名字？”也许是看她脸上的表情太过可怜，我主动转换话题。
　　“上官沐。”她说，同时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我哥哥也在咱们学校，应该和你哥哥一个年级，他叫上官洺。”
　　“我不认识……”
　　“哎呀，”她又低下了头，“我哥哥在学校里名声不太好，不好好学习，还整天瞎闹，你不认识也没什么。”
　　我觉得这姑娘说话有点奇怪，没想到她接着说：“是他让我来上这个课的，说能见到他女神，让我帮他拍照，可是这里面也就只有你我认识呀，还有哪个人是咱们学校的吗？”
　　我环顾四周：旁边坐了一个手戴玉镯的中年大妈，前面则是一个打扮入时的短发职场女性，而我们身后，则坐着一个有一头长长的深棕色头发的年轻女子，她穿一件印花长裙，低头摆弄花束的神情可以用温婉来形容。
　　一共就这么几个人，我看着后面那个人小声说：“会不会是她？”
　　“不可能不可能。”她连忙否认，只匆匆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你认识她？”我问。
　　“嗯……算不上认识，但我知道她。她叫颜雨莲，她的妹妹颜雨薇也是咱们学校的。颜雨薇你总该认识吧？”
　　我摇摇头。
　　“颜雨薇是高三的女生，很漂亮啊，名气和方小方……哦，也就是你哥哥差不多大吧。方小方是校草的话，她就是校花呀。据说……”上官沐停了下来，犹犹豫豫地看着我。
　　“据说什么？”
　　“我不知道说了合适不合适，反正我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
　　“……颜雨薇和方小方有传过在一起啊……”
　　“不过他们好像没多久就分开了，可是一直藕断丝连的吧……”
　　“喂，你在听吗……”
　　……
　　我一直不知道我对方小方的感觉是算作迷恋，还是崇拜，还是喜欢。
　　然而明确地知道他交往过女朋友时，嫉妒却来得那么强烈。
　　之前知道他有和别的女生在他的出租屋里发生关系时都没有这样过，因为他说过：“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况且那个时候，我也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没希望。
　　但是，在本来克己冷淡的他越来越温柔地对待我之后，我突然舍不得把这份温柔转交出去了，谁都不行，以前的也不行。
　　我这个样子，算什么？
　　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