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相及》箬雯

4、老子我来找你啦

　　以前七月是期末考试，现在不是了，现在是我的旅行。我其实才十一岁，从一个县到另一个县，尚可称为远行的年纪里，我决心去另一个城市。
　　其实是夏令营一样的形式，只不过目的地恰巧是有许北海的城市。我那每日游走在官场觥筹交错中的父亲，我那每日穿梭在手术室和病房间的母亲，和每日陪伴我的日渐长高的书柜，没有哪一个会陪伴我。然而今年不同，我身旁有薛雨蓓。
　　她其实还不知道我大胆而又疯狂的计划。她只不过是偶尔问起了我假期要做什么，我告诉她，我想去D市，但我爸妈没法陪我。真的是偶尔，我发誓我不是故意说起的，更不是故意想让薛雨蓓相尽办法说服她的妈妈带着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夏令营的。
　　我一直没给许北海打过电话，因为我不能。我一旦把电话电话打过去了，他就会知道我家的电话号，如果他打回来，多数的时间都是母亲去接，我不想他被母亲语言攻击。他不该承受那样的耻辱的，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里并不是他能决定的，而我又很确信，即使是那样糟糕的环境，他的心都是善良的，至少他的笑容阳光的不得了。那是划破我十年阴霾的笑，由不得我不相信。
　　我在出发前一天给他第一次拨电话。
　　“喂，您好，哪位？”接电话的是他！谢天谢地！我的内心里其实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他的那个□□犯父亲，不管我再怎么忽略，我都不能否认，我的内心有那么一丝的恐惧。
　　“嘿，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陈楠。”我高兴地声音都颤抖。我希望他记得我。
　　“天啊！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他声音小了，几乎微不可闻，可我清楚地听到了嫌弃这两个字。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嫌弃这样的优秀的人？
　　我故意的忽略这句话，大声说，“告诉你啊，我要去找你啦！你开不开心，开不开心！”我反正是兴奋地不得了，都快要蹦上天了。
　　他似乎遇到了点麻烦，一直静静的，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紧忙喂了几声。
　　信号不好？我刚想挂了电话重新打过去，就听见他声音小小的说，“对不起，我现在有点麻烦，我一会打回去。”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我妈妈应该就要回来了，赶忙说道，“你别打回来了，我家里人要回来了，你过几天就能见到我了。”
　　“也行，我会好好在家等着的。”然后就是忙音，他挂的那么匆忙，让我觉得他其实并没有很想念我，更没有很在意和开心。
　　我悻悻的回了屋子，走之前记得擦干净爸妈房间里的脚印。对着那张大床，我失重般的躺下去。弹簧床赋予了我许久的眩晕，我这一年究竟折腾了些什么呢？或者，我这十一年都折腾了什么呢？好困。
　　“小楠。”有人在喊我。
　　“小楠。”声音好熟悉。
　　“小楠？”我勉强着睁开眼，额头上有一只白皙的但不再年轻的手。
　　“没发烧呀。”妈妈又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你这孩子，这个时候睡什么觉，晚上还睡不睡了？”她又走到我的小拉杆箱旁边，边说边帮我整理，“小楠啊，你也知道，妈妈的工作走不开，你和雨蓓的妈妈一起去也好，你别太闹人家听见了吗？”
　　我茫然的点点头，看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边走边持续她的唠叨，“妈妈知道，妈妈的小楠是最乖的，但是啊，你毕竟才这么大，又一走半个多月，妈妈很担心啊，你一定得照顾好你自己，和别人好好相处，不要离队伍太远，遇到坏人一定要求救。。。。。。”我听着她一遍一遍的说我听了不下几十遍的话，起床的烦躁拱的我火越来越大，打断她的话几乎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这些话你怎么一天要说几百遍啊！烦不烦啊！”
　　她这下终于停了，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恩，我的好皮相确实一大半来自于她。可是她那是什么眼神，那种迷茫的被伤透了心的眼神，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似乎下一秒有眼泪出来。我觉得我刚才好像说错了，可我不敢道歉。
　　空气，在这个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像被抽走了一般的凝固，她的嘴微微张开又合上，就那样抖啊抖的，我不知道是被伤透了心无话可说还是想责骂，一时间有太多话说不出来。
　　“妈。”我轻微的带着试探和悔意的语气，我本来是想用这样的语气说的，但可能是屋子太安静了，或者是垭口无言了太久，我的声音异常响亮和怪异，不像道歉，倒有点怨毒。
　　我觉得我面前的那个母亲似乎一下子变得疲惫了许多的样子，她拉好我皮箱的拉链，然后走出去的动作轻轻地。关门的声音堵住了我嘴里一直想说出口的对不起。
　　我一下子栽回到床上去，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好香，今天晚上吃什么啊！”爸爸竟然回来的这么早。
　　“你回来了啊，今天晚上吃饺子。快去把外套脱了，洗洗手。”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异样。
　　“你怎么了啊？哭了？”看起来听出来的不止我一个。
　　“没事，孩子明天走了，我有点舍不得。‘上马饺子下马面’，我给他捏点饺子吃。”我只怪我的耳朵怎么那么好。听得那么清楚。我其实应该出去道歉的，可是我没那么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不起”这三个字，好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不管我怎么去逼迫，我都没办法说出口。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这顿饭吃进去的。我记得我有个和睦的家庭，可现在似乎我有的是和睦的父母，他们两个恩爱依旧，而我是旁观者。
　　出发的时间是下午，而上午的时间则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女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增进感情。谈话的内容有十分之一是两个孩子出门的注意事项，剩下的是，你这裙子好好看，你这脸真光溜，你这眉毛用什么画的啊，你这口红哪里买的。剩下我和薛雨蓓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这个人情绪散的很慢，昨天的伤心的余韵还在，但是这挡不住第一次出远门旅行的兴奋与开心。
　　嘿，许北海，管你乐不乐意，老子我来找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