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暮年》迟牧筝

10、豆蔻年华

　　护士把最后一瓶打完的点滴拔出来时，已经是凌晨1点多。
　　说声谢谢，许笙年缓缓地走出医院，脚步有些轻浮，好不容易打到车。
　　回家的途中，张暮打电话给她。
　　她看了看亮起的屏幕，伸手摁断了。过了几分钟，想想还是决定给他回复一条短信。
　　“回家了，放心。”屏幕显示已发送。
　　即将到家时，看到张暮在门前等候着，背靠着墙，哈欠连天。寂静的夜里有些凉意，他身上只穿着睡衣，拖鞋穿反了浑然不自知，看来是很匆忙地起床就直奔这里等待了吧。
　　许笙年有些懊悔刚才给他发了那条短信，他现在需要多休息。
　　下了车，付了钱，计程车嗖嗖被开走了，空气还混杂着的士尾气的余烟。
　　两目对望，最终许笙年打破沉默的气氛。
　　“天有些凉，赶紧进去吧。”
　　张暮没有说话，两个人默默地走了进去。
　　张暮径直上了二楼，许笙年隐隐约约听到他房间传来反锁的声音，她蹑手蹑脚地锁好大门，经过客厅，看到烟灰缸空空如也。
　　爸爸今晚又没回家，他最近这段时间几乎不黏家，都快住进公司里了。大人们总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奔波。妈妈应该还在睡梦中吧，她生病的事让张暮不要跟任何人说。
　　这点小事，她不想让她们担心。
　　所以许笙年在打点滴的时候，妈妈有打电话来问起去哪里了，许笙年回复今晚在赵因家。妈妈也就没有说什么，叮嘱几句，毕竟赵因家就在隔壁，只是隔着几十米的墙而已，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今天不是周末，需要上课。许笙年回到房间清洗一番，然后躺在床上稍微小憩，到了6点，准时出门。
　　许笙年到了教室还很早，课室里的同学们寥寥无几。
　　下了第一节课的课间，张暮才拖拖拉拉到教室，手里拿着保温饭盒，经过许笙年的座位，直接放在桌面上，什么也没说，就往他的位置走了。
　　许笙年打开它，是热腾腾的粥，她早上的确什么也没吃，喉咙很干涩，咽不下，所以也就索性不吃就来了学校，这会看到粥，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想不到他还有贴心的一面，心暖烘烘的。
　　“谢谢。”短信提示发送成功，许笙年拿起小勺子喝起了粥。
　　张暮一到课室就必定埋头大睡，这时裤袋震了震，随手掏出来，看完短信，却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没了睡意，他朝许笙年的方向看去，只见她低头在喝粥。
　　他的双眸如同琥珀般明亮，望向许笙年的瞳仁里有着未染尘埃的干净与真诚。
　　胸腔突兀地心跳加速，一股暖流酥进心间。
　　至从张暮出院之后，他私下买的那辆机动车自然而然被没收了，也不再出现在许笙年的房间了，时间一下空了下来，唯独对学习还是一张白纸。
　　每次翻开课本，脑海时不时浮现出许笙年在医院温声细语地跟他讲着习题的场面，脸刷的一下红了。
　　他发现自己无耻地怀念补习的那段时间，好不容易提起的一丁点兴趣彻底被自己的龌龊给扼杀了。
　　所以尽管两个月没有上过课，上课却依然我行我素，想要干嘛就干嘛，丝毫不理会老师的脸色。
　　眼看着期中考试的到来，毫无悬念，他又考了全班倒数第一。
　　这一次期中考试一考完，升高考试不再是遥遥无期。
　　大家都抓紧时间学习，聚精会神地听课，做题，复习，只有少数人依旧在吊儿郎当，不急不慢地玩耍，张暮就是其中的个例。
　　他是上课睡觉，下课打打球。偶尔还是会出去玩玩，只是相对之前收敛了许多，生活过得倒是悠闲。
　　然而时间从不为任何人停留，在这不久后，他们的初中生涯很快就被几张试卷匆匆告别。
　　还没来得及沮丧，期待的暑假紧接着浪潮来了。
　　许笙年、赵因、张暮、赵磊四个人聚在一起，开始讨论要去哪里玩。
　　“我们可以去蹦极，非常刺激的。”张暮兴高采烈地说。
　　赵因撇撇嘴，坚决不赞同。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笙年跟赵磊只能在旁边当和事佬。
　　最终，许笙年的提议让这场争吵结束。
　　“我们去海滩吧。”
　　这个决定谁都没异议。
　　赵因喜欢看海，赵磊只是需要一个放松的假期，去哪里都没有意见，张暮对游泳的热度还未过。
　　一下子满足了三个人，她去哪里都无所谓。
　　她真正需要的是他们这一群人在身边就够了。
　　旅途总会遇见不同的人，新鲜只是暂时的，当离开了，回忆起来，或许记忆深处就只剩下迷迷糊糊地一帧帧影像，或许在某个心血来潮的夜晚想念某段旅程的时候，只有当时留有的照片才得以证明你们在某个地方相遇，却又从那里结束。
　　这些都是无法拷贝的死胡同，更是一道无解题，因为最终都要学会独立远行。
　　许笙年很清楚陪伴在她左右的这些人是多么的重要。
　　她尤其珍贵的友谊。殊不知不久经年，越想要珍惜，却更加容易失去。
　　他们已经商量好去海滩。不过得等赵磊放假才能去，他比他们大两届，正在林夏实验中学读高二。
　　尽管赵磊比他们都大，可赵叔叔赵阿姨却比张伯伯年纪小，正是因为这个，张暮特别不服赵磊比他大，每次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赵磊都会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指出他的错误，可谁叫赵叔叔结婚早呢，结婚的顺序谁能掐得准嘛。
　　而且最为尴尬的是，张暮每次叫赵磊的爸妈都是叔叔阿姨，而赵磊则是称呼为伯伯婶婶。
　　这让张暮更加不服气了，霸气喊话，“我以后一定要比你早成家立业，到时候你还是单身汪。”谁料到张暮无意间的一句玩笑成了预言，多年后的赵磊依旧孑然一身。
　　“你怎么这么幼稚！”
　　“我是幼稚咧，有本事你打我呀。”
　　休息喝足后，许笙年跟赵因决定去商场买泳衣，提前准备海滩之旅的必带物品。
　　看着各式各样的泳衣，五彩缤纷地挂在售卖柜。赵因喜眉笑眼地挑选着，而许笙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花花绿绿的泳装，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挑选。
　　最后，许笙年买到一件相较保守的碎花泳衣，赵因却买了一件很花俏的吊带泳衣。
　　其实穿衣风格，与性格是分不开的。
　　赵因是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性格开朗，大胆前卫。许笙年却是不故作深沉的谦卑。
　　这段时间，张暮如同被扎破的气球，任由飘泊。没了约束，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地各处跑。最近迷上了打电动，只要去游戏厅都能找到他，他实在太显眼，就正坐在游戏大厅中央。
　　许笙年偶尔就会去附近的郊外写生，从小就喜欢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她，现在的画画的功底可以说得上是扎实了。
　　考上A大的美术学院一直是她的梦想。
　　赵因也喜欢画画这门艺术，不过她只限于在旁边看着别人画，还有当画模的“恶习”，经常要求笙年给她画肖像图，总是摆各种雷人造型。
　　许笙年也不厌其烦，有求必应。她画了好多张阿因的画像，择选出好看的送给她。
　　除此之外，她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画了。
　　赵磊拿到的时候，非常惊讶就说：“大师级人物既然给我画画，以后你要是出名了，我就拿去拍卖，肯定能赚一大笔钱呢，要么就到时候敲诈你一笔哈哈哈。”
　　许笙年笑而不语。
　　终于熬到赵磊放假了，他本来想休息几天，结果大家都迫不及待，只好无奈地答应第二天出发。
　　第二天的早晨，四个人一同出发去了邻市的著名景点海滩。
　　由于路途远，景点又相对偏僻。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一下车，海风吹得心旷神怡。赵因跟张暮这两个熊孩子开心得都要飞起来，直奔大海，丢下自己行李给许笙年与赵磊照看。
　　赵磊跟笙年办理入住手续，安排好一切后，就去找那两个熊孩子。
　　尽管已是下午，但海边的太阳还是很热辣，赵磊特别机智地躲晒去了，喝着果汁，躺在防晒椅上，自由自在。
　　张暮正在玩水，玩的忘我，嘴角一直上扬，一直向着许笙年的方向招手，想要她一起来玩，结果笙年也跑去躲晒，跟旁边的赵磊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赵因早已换上了泳装，在海边跟张暮滚打着。
　　到最后，赵因硬是拉着笙年、赵磊加入大海宽阔的怀抱中，海水打在身上，冰凉冰凉的，特别舒服。
　　张暮跟赵因简直就是不知疲倦的猛虎，从日出能玩到暮夕。
　　这趟海滩之旅，玩了足足5天。
　　虽然中间有过拌嘴，有过争吵，出过意外，却依然是一个很开心的旅行。
　　由于海边的紫外线太强了，每个人回来时都黑了一圈不止。
　　升学考试的成绩也很快浮出水面，许笙年不负众望被林夏实验中学录取，赵因也以刚跨过门槛的分数幸运被录取，张暮就不用说了，考得分数少之又少，只能勉强读高中，录取是谈不上的，就看哪所学校愿意收他。
　　出成绩的下午，四个人约好去学校的篮球场打球。
　　去的途中，赵因从许笙年那里得知张暮的那点分数之后，开始笑话他。
　　“高中你就要跟我们分开了，好可怜哦，不知道你会被哪间学校收留耶，到时我跟笙年会去看你的，哈哈哈哈。”赵因幸灾乐祸。
　　他们总是喜欢挑选彼此的硬伤加以攻击，内容无暇毒舌亦或吐槽，唯有嘴角扬起的弧度才是真实的。
　　张暮哼一声，扭头看向一旁的许笙年，她是最不可能笑话他的人。
　　谁知她说：“张暮，你真的是太糟糕了。”
　　多少年了，想起许笙年的时候，张暮都记得这句话：“张暮，你真的太糟糕了。”
　　他现在努力变得优秀，可当年说糟糕的人早已淹没于茫茫人海，找过，失望过，最后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希望她能够有一日迷路还可以回头寻觅到他。
　　可她是许笙年啊，在人生这趟旅程中，她走得比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大步。
　　她虽然嘲笑了张暮，但内心还是有些不舍，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读同一所学校，一起上下课，一起玩耍，一起升学然后一起毕业。
　　真的要分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