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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祸临誓起之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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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特大连环交通事故的起因还在调查中,但是我们很容易能够看出,事故现场不同于一般的交通事故,在大概现场中心地区,有着明显的爆炸痕迹,并且产生了极高的温度,这里的车辆的金属外壳完全融化变形。而且据说事故当时很大范围内的车辆都出现了短暂的故障……”
播音员甜美的声音还在继续,有个人狠狠的咳了几声。
“怎么了这是?”
坐在驾驶席上的林宣回过头,看着刚刚好似要把胃从喉咙里咳出来的时寒。这说法并非修辞不当,而是时寒这恶心人,真是搜肠刮肚,咳从胃里来,恍惚间咳声还带酸气儿。
林宣对自己这个表弟的德行明白得很,也不以为意,知道最近时寒连走背字儿,脸黑如非洲人,才考砸了市里的一次摸底考试,心情恶劣,于是格外迁就。
“回头开车。”时寒心情再差也不敢让开车的人不看路,连忙把自己这惫懒的表哥推回去“我们这在路上呢,你听那什么车祸的新闻多晦气啊。”
“啥车祸新闻?”林宣完全没明白的样子。
时寒心想你这不是装糊涂嘛,然后那条听了一半的新闻又入了耳。“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女朋友~”
是林宣收集的许多歪歌中的一首,似乎是叫什么单身狗之歌,时寒完全想不通他表哥二十好几也不谈个恋爱成天听这些歌干嘛。不过这不是重点,他刚刚明明在听的就是一条有关于车祸的新闻,而不是什么歌。也不会是林宣临时调换,现在这歌正唱到中间部分,应该是放了有一会儿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
“你刚刚没听新闻?”
“没啊,爷爷们才喜欢听交通广播呢,你刚刚是做梦吧?别说你最近这么倒霉,梦见车祸搞不好真的不妙啊。”
“闭嘴!”
时寒黑着脸喝止了自己的表哥,他最近倒霉得连柚子叶都用了,正是病急乱投医投到封建迷信门下的时期,运势解说破厄的书借了不少,哪里忍得下别人乌鸦嘴。林宣玩笑一开,他是真的紧张。开始苦苦回想之前莫名听到的新闻里有没有提到具体的地名。
“一说你还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生长在国家的红旗之下呢。”林宣嗤笑着“别想了,人倒霉起来还真就是一阵儿一阵儿,你哥哥我半年前不也情路不顺连失三个女朋友吗?”
说起这个时寒就想呵呵,就他这注孤生表哥,天天长吁短叹家里催他找个女朋友,好不容易有个认识多年的姑娘说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啊。结果他居然大喜过望,当场表示要雇那姑娘伪装,钱款好商量,然后还有然后,只不过是姑娘说谈钱伤感情,我俩更没感情好伤,劝君上淘宝,实惠!
林宣还真的上淘宝去看过,当然没找着,回来还和时寒抱怨,这人白让他空欢喜一场,真不实在。时寒只觉得他还活着真不容易,还是就这么孤独而安全的活着吧。
他们俩虽然是表亲,也有一表三千里的说法,但是他们的关系倒是各种意义上的很近,两人的母亲是同胞的姐妹。林宣长得像他妈妈,而时寒随了父亲,从前林宣和自己的姨妈表弟一起出去,都以为林宣是时寒妈的亲儿子,弄得时寒小时候真以为自己是爸爸捡回来的,所以没法儿长得像妈妈。
所以这俩表兄弟差着几岁,却完全没隔阂,对彼此也十分了解,林宣瞥见时寒眉毛一抬,就知道这小子又咒他孤独终老。啧了声也不说话。孤独终老,没啥不好,瞧现在他爹妈每次看见他的债主脸。
林宣稳稳当当听着歪歌开车,惬意得很,忽然看见一幅让他怀疑自己飞行员标准视力的景象,一个人在车如流水的公路上逆行——以车子的速度。
“我这是瞎了还是疯了?”他忍不住喃喃自语,下意识的就要踩刹车。
但很快他就知道他没看错,因为时寒吃惊地从后座上站起来,扒住了驾驶座的后背。
前面的车辆也纷纷仓促的避开,一时间公路上险象环生,但那个人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跑越近。跑得近了,林宣才发现他后面还跟着一条难以形容的亮色光带,撩过的路面出现了明显的黑色。
“这他妈是外星人啊!”
要不怎么说林家大儿子就是耿直,林宣看清楚了之后反而不再惊慌,而是在口袋里摸手机,预备要在微博上红一把。
时寒的反应和他截然不同,事实上他观察到这一切的顺序和林宣截然相反,他先是看见了那条要命的光带,后来才发现以超现实的速度奔跑的人。
或者说,他的直觉他的求生本能,迫使他最先看见了最危险的东西。
时寒也完全不能理解眼前景象的正体究竟为何,但是发自本能的恐慌让他作出了应对——他死死的揪住了林宣的后领,歇斯底里般的大叫着回头,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
在高速公路上对驾驶员出手实在是个要命的举动,好在林宣虽然几乎被自己的表弟勒得断气,开车的技术还是那么的行云流水,顺利的靠边停住,再咳嗽着倒过一口气,回头就要质问时寒又做什么妖,谋害驾驶员可不是小事。
但他回过头,却发现之前惊恐得不成人形的表弟面无表情,面部僵硬的像花岗岩一样,微微仰着脸,双眼的焦距很远,不知在看着何物。
“这不是给吓傻了吧?”他忍不住去捏时寒的脸。浑然没注意到,在他之前的车辆有许多突然失去了控制横冲直撞不一而足,似乎开车的人一同放弃了方向盘。
但时寒现在的经历却远非他所想象的。
“来不及了!”
不知何人一声断喝,震得歇斯底里的时寒送开了扯着林宣领子的手,坐倒在座位上,他的视线陡然一暗,才惊觉天边的日头在现在的这个时间就已经西坠,周遭云气缭绕升腾,翻滚不已,好似一只失去了瞳仁的巨目。
何其不详的天象。若在古时,这是能惹得天下大乱的征兆,挑得上至君王,下至黎民都不安于心的大事。现在嘛,大概科普人员会很关心?
时寒只看了那‘日头’数秒,更加惊诧的发现其实原来的太阳仍在原处,只是被对比得光辉黯淡,不怎么显眼,才让他一时以为日已西坠了。
但这是什么?超新星爆发?刚才谁在说话?高速公路上的那条光带呢?
“这是你要为自己的命运决断之日,时寒!”
一个面目和时寒一般无二的男性安坐他身旁,看着他,用着和他相同的声音说道。
“你……你是从哪儿来的,不对,你他妈是谁啊?!这都是你搞的鬼吗?”
“我是应凶星之气,由你的魂魄而生,若你星动而身死,我不过是区区无名凶魂,若你能活下来,我就是你的半身,你的力量。”
简直就是在信口胡扯。
时寒站起来就要批他胡说八道。是的,他从一张条形椅上站起来,环顾着周遭的绿树香花失去了辩词。
“我没有实体,肉眼无法观测到我。这里是你的意识构成的世界。即使你是在现实世界的背景下看到我,我从来也只存在于你的意识之中。”
这个被称作男人还嫌年轻的身份不明者,气定神闲的坐在条椅上,轻言细语的解释起来。
时寒的脑子里却突然晃过一些东西,“你是说我有精神病吗?还带人格分裂的?”
那个人哈哈笑了起来,“如果你要是把你现在的所见所闻公诸于众,应该会有很多人判断你是精神病吧。但那是不正确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你现在处境九死一生,需要尽快的做出誓约,并且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
多么可疑的处境,多么可疑的言辞,但是时寒情不自禁的就相信了他,并且很自然的发问道:“什么誓约?”
“常言权利与义务相对应,其实能力也与誓约相对应。要获得半身的能力,就必须立下誓言,付出相应之物,什么都可以,甚至开出空头支票预支也不是问题。至此之后,那颗凶星就是你的誓星,会成为你永远的指引。”
这一番解释令时寒啧啧称奇,他看来的漫画里,从来没有哪一种超能力,和买东西一样的。
“我要是说给八百万也可以?”他对所谓誓约的界定很感兴趣。
那个人沉思了片刻,“因为誓约的对象是星,它可没办法收你八百万。而且誓约的内容是需要长久的践行或付出不可再次拥有之物,若是改成每年捐献八百万也行得通。”
长久的践行或付出不可再次拥有之物。
时寒一听就觉得背脊声寒,“违背誓约又会怎样?”
“这种事情,因为并无先例所以我也不知道啊。”
在时寒看来,人们一时许下来的空头支票,最是容易反悔的,怎么会并无先例呢?但是那个人只是很歉意的对着时寒笑了笑,“但并无先例确是事实。时间不多了,做出选择然后看看你自己的运气是否足够吧。”
付出什么,或者说约定什么,这样的大事假使时间足够,考虑上一整年也不夸张,但是时寒只是眨了眨眼,脱口而出。
“我以后肯定不去作奸犯科,欺凌弱小。”
说完了,他还喜滋滋的,多棒的誓约啊,他从前也不作奸犯科欺凌弱小,现在拿来做了誓约,他还和以前一样做人就完了,一样的自在。真是机智。
与他同面目者露出了微笑,“这是个很正确的誓言,我预祝您一切顺利。”
时寒正要说我也这么觉得,就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使劲儿把自己往后一拉,他站不稳,后仰着跌倒,脑袋撞到柔软的沙发靠垫上,却撞得他七荤八素的。
然后他就闻到了强烈的催人呕吐的焦臭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一双亮的耀眼的金色眸子离他的脸只有几厘米之隔,臭气是从这双眼睛主人大张的嘴巴里散发出来的。
他离的太近,时寒只能看见这张面孔,但是他没听见任何的动静,却能闻到血的味道,情况坏得显而易见。
是下意识的,时寒一拳头就朝着这张大脸揍了过去,那个生物发出了凄厉叫声——类似于灵长类,却又是通过人类的声带发出的滑稽声调。
它畏惧的从时寒的面前退却,甚至整个身体从前部挡风玻璃的破口都退了出去,只有一个脑袋还在不住的打量时寒,一副智商不太够的样子。
但是时寒受到的伤害远比它严重。这东西的体表温度完全不正常,时寒的包裹着绷带右手甚至有熟肉的气味散发出来。
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时寒的身子飞快的一歪伸手就去开车门,借着自身的势能砸着车门滚出了狭小的车内,不在意擦伤,不在意撞击带来的眩晕,几乎是瞬间,时寒又站了起来,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堪称惨烈。
浓烟、烈火、呛人的气味和残骸——车和人的兼有之。就是没有生还者,出他之外还站着的都是之前在车内看见的那种东西。类人的外表、非人的行为模式和金色的瞳眸,听见了时寒的动静,它们纷纷从一些受损不那么严重的车体中探出头来,还沾着血的脸孔上露出无知而好奇的神色。
粗制滥造的流水线产品。
时寒都不知道为何当自己被这么多双异常的眼睛看着的时候,脑子里首先浮现出的居然是这种连他自己都想发笑的无稽的念头。
而后他才切实的意识到实际情况,这些宛如从另一个世界里过来的东西,正在‘处理’可能的幸存者。所以,林宣已经死去了。那个东西既然能打穿车窗玻璃,坐在驾驶席上的那个人,是绝没有生还的道理的。
不,不能这么想。
时寒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那种被他一拳头就吓退的东西,再说了,没有亲眼目睹之前,任何的臆测都是无意义的。
但是更多的时候,符合事情发展的猜测往往是切中事实的,林宣那弯折着脖子,大面积烫伤尸体如是证实着。
‘我不能接受,’时寒一边后退着一边想到‘他没有任何过错,没有任何疾病,甚至在这样的大骚动里也没有出车祸。居然会有那种怪物一样的东西出来杀人。’
‘这样的结果决不接受。’
“讲点道理好不好,讲点道理好不好!”
少年失控的大声吼叫起来,灼热的泪水的在他的眼眶里徘徊。
他的叫喊声也仿佛触动了那些围观的生物,它们齐整的一顿,然后以人类不可企及的速度全部朝着时寒扑了过来。
绝对不能被碰到,不然会被活活的烫死。即使身处于悲痛之中,时寒也马上理解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需要一个掩体,最好的选择就是他身边的林宣的车子。时寒冲过去,但是却很糟糕的跌倒在地上,脸都险些被摔平了。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运动神经差劲,而是有人死死的攥住了他的脚踝。
时寒茫然的从地上撑起身来,那只攥住他脚踝的手,以一种刺骨的凉意冻住了他所有的求生意志。
拥有着滚烫皮肤的怪物从四面八面冲过来,他被一只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手死死的攥住了。一分钟之前他还在质问这世界讲不讲道理。然后世界马上告诉他,确实没什么道理可讲。
他不想死,但是没用。
有什么声音传来,只是他不再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