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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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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戊时。
月如钩。
桌上已有杯。三十杯。杯中已有酒。却非平常的酒。
酒杯各异,酒也杯杯不同。有酒如玉碧绿,有酒如血殷红。还有更多的酒没有颜色。
花满楼看不见,但他却闻得出很多奇异的香气。他叹,只因为这些香气,都不是酒气,有些有药,也许有些更有毒。
病秀才道:“花满楼,你识得其中几种?”
花满楼道:“在下不才,只识得风云雨雪雷,春夏秋冬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病秀才赞许地点点头。花满楼道出的,正是风茄子、云茯苓、雨伞草、雪里青、雷公藤。春砂仁、夏枯草、秋桑叶、冬葵子。和一见喜、两面针、三个虎、四叶参、五加皮、六月雪、七月莲、八月扎、九香虫等,二九一十八种药材。
病秀才道:“古语有云,‘神农尝百草,一日七十毒’。可见药毒本是一家。药过量会要人命,毒使得好了,也是可以救人的。”
花满楼点头,他曾有一段时间兴趣所至,研究过歧黄之术。
药有“十八反”、“十九畏”之说,若所用之药药性相克,反而会滋生出毒性。如人参与五灵脂,虽然都是滋养疗补之物,混用被人食之则伤及肺腑,轻者晕眩重者呕血。所以医者用药讲究药理搭配,使毒之人也是如此。
病秀才道:“花满楼,我今日本该要了你性命,可我敬你是个英雄,请你喝酒,送你一份大礼。”
花满楼微笑道:“什么样的大礼?”
病秀才道:“药酒三十杯,杯杯无毒,混而饮之,方见是毒是药。我这些酒,饮得好了,可助你武功修为,饮得不好,便是一条人命。阁下自取三杯饮,三杯之后若还有性命,阁下想问什么,我定然言无不尽。”
花满楼沉吟。青玉百毒门果然找的是自己。铁扇书生昔年成名于江湖,虽然下手狠辣,却是个说一不二的君子,能从他口中探得一二自是好事。
只可惜三十杯中,他只知道十八杯。病秀才安排巧妙,其中任取三杯混饮,都会滋生毒性。另有九杯,虽然判断不出其中药物,但凭其气息性味,按照药理选一杯饮,倒也有七八分把握。只是剩下的三杯,如清水一般了无气味,却不知其中是药是毒。
花满楼笑容如常,选了雷公藤酒,饮下一杯。他已经辩出,三十杯酒中寒性的酒居多,雷公藤虽然大热大辛催情动欲,可是与其他药物相配时甚少忌讳,稍后只要选冷寒之酒,便可克制住。
酒只三钱。可是花满楼饮下之后已是喉咙刺痛,浑身燥热难当,他抹抹额上的汗,运功压制住药性。
病秀才露出赞许的神色。雷公藤药性简单,花满楼的第一杯酒果然选得聪明。于是笑道:“请选第二杯酒。”
第二杯酒若是选了冷寒之酒与雷公藤相抵,第三杯酒的药性就难以克制了;第二杯酒应当慎重选择,若是不小心选错了,也有用第三杯酒补救的机会。花满楼决定从剩下的十二杯酒中选择。
花满楼稳定气息,凝神分辨,只觉得此刻虽然静坐于室内,却比高手拼杀更为刺激惊险。他的手心已经有些湿润。
他已经为自己选择了第二杯酒。药有寒热温凉四性,辛甘酸苦咸五味。温甘之药多质润而善于滋燥,而且与其他的药纵有冲突,也不会太大。花满楼选择了温甘之酒饮下。
谁知,这一次他却选错了。他明明选的是温甘之酒,喝下之后却腹痛如绞。
病秀才笑道:“这是来自西域的药草,虽显温甘之味,却有辛热之性。花满楼,这次你却选错了。”
花满楼神色如常,思吟如何用第三杯酒调和开来。他第二次选的酒虽然与雷公藤没有冲突,可是第三杯酒若与前两杯有任何冲突,他一样也是没命。最要命的是,第二杯酒的药性如此奇特,第三杯酒就更难选择。
花满楼突然笑了。他虽腹痛难忍,却仍然微笑如常。
既然难于选择,何不交给命运来选择?花满楼相信自己敏锐的直觉。他从那像清水一样的三杯酒中,随意选择了一杯饮下。
病秀才大惊:“你怎么识得这味药?”这药是他采自扶桑,中原决不生长。
花满楼听他语气,料到这次是选对了。酒饮下,腹痛已止。可回想到刚才惊险,不禁也是背上一阵冷汗。
花满楼道:“在下也不识得,只是命本由天,强求无用,便随意选了一杯。”
病秀才看他虽是随意选择,却已胆识过人;历经生死一线,却仍是不惊不动,洞悉人生,其智慧非常人所及。心下一阵佩服,只道:“好个命本由天,花满楼,你问吧。”
花满楼淡淡一笑:“在下只想知道,青玉百毒门这次找上在下,所为何事?”
病秀才正要开口,却已怔住。
他低头,只看见胸口一段带血的剑锋。冰冷的剑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一种奇妙的疼痛,因为死亡的疼痛他从未经历过,而且他也不相信这个人会害他。
花满楼皱眉道:“你杀了他?”
小喜道:“他要泄露秘密,我当然不能让他说出去。死人的嘴巴岂非更紧?”他本是一身白衣,此时拎起剑,对着剑尖轻轻将血珠吹落,动作竟似西门吹雪一样。只是他此时神情阴骛,再也不似那个重情重谊的小书童。
花满楼道:“你也是青玉百毒门的人?”
小喜道:“正是。”
花满楼叹道:“你认识西门吹雪?”
小喜眼中精光一闪:“用剑的人哪个不认识西门吹雪?谁不想像他那样,只凭一把剑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花满楼只是摇头。西门吹雪每次杀人之后,只有失去对手的寂寞。可是这个少年,言语中充满了支配别人命运的兴奋。
小喜又道:“我只盼跟他较量一下,看谁的剑更快。”
“很好。”冷冷的声音出现在小喜身后。
小喜只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冰冷,转身一看身后并无人影。当他回头时,面前已经有个身穿白衣的人。
他只站在那儿不动,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就让小喜想到了死这个字。他白衣如雪,可是他全身冷冽之气,甚雪!
西门吹雪道:“你使剑?”
小喜挺了挺脖子,声音却有点不受控制到颤抖:“对。”
西门吹雪道:“好,你拔剑。”
小喜拔出了剑。他的确值得骄傲,他的剑很快很准,一击出手,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逼人要害。死在这柄剑下的人都不相信,一个少年能有如此快的剑。因为他们不相信,所以他们都死了。
可是西门吹雪比他更快,比他更准。
小喜的剑快要刺到西门吹雪的胸口,可是他发现西门吹雪的剑已经到了他的咽喉。
剑带着凛冽之气没入他的咽喉,好象刀切豆腐一般天经地义。
西门吹雪将剑上的血珠静静吹下。道:“你本不应该自寻死路。在同辈人当中,你已可算得上高手。”
小喜倒下了。可是他正在微笑。能够被西门吹雪称赞,死也算有所值。
西门吹雪回头,只见刚才还好好的花满楼,竟已经坐倒在地上。
西门吹雪扶他靠在自己臂弯之中,只觉得他浑身滚烫似火,再看他满脸通红,汗流不止,皱眉咬唇似乎难受得紧。
西门吹雪担心他中毒,伸手轻点了他伯劳、胆中两穴。
花满楼言语无力,声音暗哑道:“西门,不碍的,我并非中毒,只是。。。”
原来那第三杯酒,虽解了第二杯,却挑起了雷公藤的药性。雷公藤本就催情动欲,一被煽动,花满楼竟然压制不住。何况情欲之事,本是人的自然欲求,又岂是内力压制得住的?
花满楼脸薄,这些话自然说不出来。只感到西门吹雪贴住自己后背的手,说不出的灼热,心下一阵躁动,怕是耽搁得久了更是克制不住,当下急道:“西门,你看桌上有琥珀杯吗?快拿来给我。”琥珀本是寒物,装得自是冷寒之酒。花满楼只盼能喝下一杯,缓解药性。
西门吹雪听他这样一说,再看他鬓发全湿,气息颤动,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只是花满楼平日从容有度,进退不乱,此时抱他在怀,只觉比女人的身子更加柔软,看他湿润的柔发贴在额头上,牙关紧咬,一脸隐忍之色,竟有一种从未见过的风情。西门吹雪不由看地怔住。
花满楼不知,只急得拉着他的袖子道:“西门!”
西门吹雪一笑,难得得起了戏谑之心:“七童,你又何必倔强?”
花满楼听他言语,知道他已经明了,只好明说:“西门,此事不同儿戏,你快拿了药酒给我,否则再这样下去,我怕克制不住。”
西门吹雪道:“好。”却又抱起花满楼来,身形展动,向屋外掠去。
花满楼急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西门吹雪从来没有这么心情愉悦过,笑道:“回万梅山庄。有我在,你又要那药酒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