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逍遥》上痕

6、偏离之云

　　日上三竿，湛卢纯悠悠然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窗外的景色，约莫着现在的时辰，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太过放松警惕了？窗外的花草散发出类似于迷药的气息，光顾着防备着右使是否会加害于他了，却忘记了，窗外那些美丽的花儿，同样是带有毒性的，当初选择着的，带毒的花草。
　　门外的人似乎听到了响动：“公子，您醒了吗？”雪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起来有些焦急，也是，现在的逍遥墨对纯来说是充满了危险，右使那个老家伙还不一定出什么招陷害公子呢，今天公子这个时候才醒来，不免让她在外面捏了一把冷汗。
　　湛卢纯在房间内似乎是感觉到了雪允的担心，不免感觉好笑：“啊，帮我准备点吃的，然后……请右使大人去花园，我们摆棋……”突然就感觉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几年过去了，不知道这“大虫”的棋艺进步了没？说实话，还真的是好怀念以前斗棋的时光啊。
　　回想那时的记忆，还真的是能令他好生的感叹呢，右使一向都是被梅兰两位护法称之为粗人的呢，他自己也同样这么认为，除了杀人时绝对手下不留情，狠毒外，似乎也就没有其它的长处了，武功不强的纯却希望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来帮段齐改正这种性子，于是就开始教他下棋。说实话，下棋这种文雅的东西，到了段齐的手中却是愈加的充满了韵味，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个棋手而已，错握住剑，终究是错。
　　也可能是纯天生对于舞刀弄抢的极力排斥吧，反正纯是更看的惯段齐坐在棋盘前，认真的思考路数的样子，本就一张狐狸脸招摇过市的纯，这下能将粗人段齐培养成一个最起码是看起来文雅的人，可一度让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惊讶不已呢。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权利的纷争，他们，也是不会成为敌人的吧？
　　其实，也真的是不想与他为敌呢。
　　幽雅的洗漱过后，更衣，湛卢纯一身清爽的出现在了后花园内，快到要开花的季节了，花园内原本还呈现出花骨朵儿状的曼佗罗花，已经隐约的有了要开放的迹象，真的是很高兴呢，离开的这段时间，它们还活着，一定能够，带给她快乐吧？
　　因为担忧曼佗罗的毒性，稍不小心就会夺人性命的这点，雪允非常体贴的将棋盘安放在了远离曼佗罗花群的夹竹桃附近，正好这里又靠近逍遥墨内最大的人工湖。不过要说起来，作为北盟圣教的逍遥墨确实奢华的可以，就连纯粹是人工建造的湖泊，都泛出这样奢华的气息，湖中的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湖底更是察觉不出一丝的杂物，可见是极为经常的打扫，同时也显现出了创始人对美的境界的极力追求。
　　段齐应邀来到湖泊边时，湛卢纯正负手而立，眺望着湖那边的美景，这种闲情雅志，估计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是不会有了吧？得一时闲，闲一时。
　　“你来了。”回头，见段齐恭敬的站在自己的身后，同样眺望着湖上的美景，现在的他们看起来异常的和谐，或许谁都不能从表面上看出人心底的阴谋。
　　江湖，最阴险的，是人心啊。
　　“真的是没想到，纯你一回来，就记得要跟我下棋啊。”记得刚学会下棋的时候，好象总是段齐他缠着大家帮他提高技艺的，纯虽然教他下棋，却也是很少主动和段齐下棋的，这次，算是惊喜吧。
　　轻笑，露出雪允总认为太过狐狸样的表情：“怎么？毕竟我们也是同在逍遥墨十几年了，找你下棋还不成啊？”他可是难得的好心想要从他这里套点消息呢，段齐不会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吧？
　　颇有默契的同坐在石桌两侧，见段齐并没有执子，湛卢纯倒也是不以为意，执白：“那么，我先……”话语间，棋子已然下落，虽是异常平常的一步，但却带有让人无法忽视掉的自信。
　　“那么，我也不客气了。”执黑，下子，“纯邀我来下棋，目的可不光是在这棋上吧？”
　　“不愧是右使啊，现在竟然是越来越敏锐了。”看似不经意之间，又是一子下落，却不是轻易会下定的一着棋，“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却又是否看的出，掌门的长相，却不像是北盟的皇室呢？”
　　右使一愣，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棋盘，手中揉捻着那枚黑色的棋子，不知道该下到什么地方，只是那么直直的盯着谈话间，已落到棋盘上的十几枚棋子。果然，依旧是高手呢。
　　“纯的意思我倒是有点不明白了，掌门本就是北盟派来带领逍遥墨走向繁荣的领袖，难道北盟派人还会有假？”
　　棋子好不容易才在其中一点上落座，段齐仿佛放心了一般，长出了一口气：“还好……终于是找到解围的地方了。”若大的棋盘上虽然就只有十几枚棋子，但很明显的可以看出，湛卢纯经过了非常精心的布置。
　　围棋本就是中国古代艺术所孕育出的瑰宝，深含古代哲学的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天圆地方、十九农节气、三百六十周天之数等等含义，其变化丰富，意韵深远，魅力无穷。如不细心审视的话，则会很容易让对手看出破绽。
　　事实上，段齐已经很不小心的发现，自己已经留了个破绽给湛卢纯。
　　“被我抓到了！”惊呼出声，白子毫无预兆的就落在了段齐一直盯着的空挡上，就这样降落的干脆，段齐愣了一下，随即感叹：“好棋……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终究还是下不过你啊。”
　　纯抬头，对上段齐那闪烁着赞叹的、却掩饰的极为好的双眸，嘴唇轻启：“棋场如战场，一切，都还是会有变数的。”最大的变数又是什么呢？
　　两个人黑白棋子的对弈，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场疯狂的杀戮。或许事实本该就是这样的，这里，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战场，用黑白棋子的交织，来演绎一场真实存在的杀戮。真可谓是“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
　　“对了，雪允，去找冬雪护法来……”话语间，又落一子，湛卢纯却并不清闲的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走向，围棋，还真的是耗人精力的东西啊。
　　“是。”雪允退下。
　　湖边只剩下了湛卢纯和段齐，两人手中的黑白棋子扔在不停的下落、提子，棋盘上棋子交错，险象迭生，倒还真的是分不出，何方更占优势一些。
　　夹竹桃的香气悠然传来，依旧如同记忆中的那般清新，隐约的散发出了……死亡的气息……
　　段齐也没有问湛卢纯叫云莫野来到底有何意图，反正就算是自己问了，纯也一定早就编好了一套理由来对付自己了吧？索性就不要去碰这个钉子了。
　　没过多久，雪允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冬雪护法，云莫野。
　　“公子，冬雪护法来了。”雪允说罢，站到了湛卢纯的身后，重又为对弈中的两人倒掉冷茶、添上新茶，却依旧，没有人动。
　　云莫野也没有在意被两个人忽视，依旧站在自己刚刚停下的地方，等待着湛卢纯开口，只见纯沉思了许久，棋子顶在了下巴上，眉头皱起，却是一副思考该如何下棋的样子。
　　松气，棋落。
　　“莫野啊，掌门的病离好转恐怕还有些时日，你就给我速去太乙冰洞，取纯紫冰极回来，我想用这药给掌门做药引，比起其它的药引来说，掌门应该会好的更快一些。”
　　随意的话语，大脑中还在思考下一步的棋数，湛卢纯可是成功的让段齐手下一愣，也是，深藏在太乙冰洞中的纯紫冰极可是完全可以和毒瘴林里的混沌绿珠两相媲美的宝物，同样的，也是这次太子下令，在中秋佳节送去洛阳酒家的七大宝物之一，虽然不知道纯紫冰极的宝图现在究竟是落在了谁的手上，但完全可以肯定的是，湛卢纯的意思，完全就不在文字的表面。
　　湛卢纯下完一子后抬头，看到段齐盯着棋盘皱眉的样子，却也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却仍旧故意的调侃着：“右使大人，再不下，太阳可就落山了。”下棋已经多长时间了？没印象，反正纯是感觉自己有些累了，正在盘算自己身上携带的熏衣草香，够不够他自己用来提神的。
　　“对了，关于掌门的事情……”看到湛卢纯悠闲的样子，想必早已是成竹在胸了，如今，人、棋局、宝物似乎皆在面前的这只狐狸的掌控之中，虽然被原先的梅兰两位称之为“大虫”，却突然就显不出“大虫”所应该具有的威严来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对弈：“毕竟是空穴来风的事情，想是纯还是不要再轻易的相信了，否则……虽然上次的事情掌门原谅你了，但如果再发生比上次更严重的事情的话，我想，掌门是不会再轻易的原谅了。”
　　“噢？我倒不是很在乎。”再落一子，纯看似对这一步非常的满意，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围堵上虽然有些欠缺，却还是拯救了一整片的棋子。他确实是不会怕沈离云的怪罪，在他眼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恐怕也只有这只狐狸自己知道了。
　　好象，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呢。
　　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云莫野横眉一竖，却终究是没有发作，谁道他心性冷漠？只不过是高傲成性，不愿轻易与人为伍罢了：“纯，如果没事，我要回去准备了。”湛卢纯已经不再是逍遥墨的竹公子了，云莫野没有必要跟他客气。
　　“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啊……”湛卢纯略微不满的说着，眼睛还是紧盯着棋盘，仿佛就是他刚才走神的那一瞬间，段齐下的一子，足够令他头疼上半天的了，“但要是痕儿知道了你是这样的人，怕是会不高兴吧？”疑问句，但请别忽略他嘴角边上的邪恶角度。
　　云莫野嘴角动了动，看似很生气的样子，却终究没开口说什么，或许，正如湛卢纯所说，沈上痕，也终究是他的痛啊。转身，云莫野决定在自己被湛卢纯气死之前，先离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呼，这下可以了吧？”再落一子，湛卢纯长出一口气，狐狸般的笑了起来，将几枚黑子提出，“如数下来，我赢你一子。”
　　段齐侧头审视了棋盘良久，等到确定后才敢开口：“这盘棋，还没有结束……”说着，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这一场棋，终究是结束了。
　　很满意的看着湛卢纯惊讶的神情，想到这只狐狸也有被自己耍的一天，段齐不免觉得开心：“你力保左面棋子不失，却终究因此而错失掉了右面反盘的机会。”
　　一面注视着纯的表情，段齐小心翼翼的将几枚已经无气的白子从棋盘上提出，整个棋盘的局势终究是明了了，以纯为坐标的左边白棋占据了半壁江山，右边则是以黑棋居多，完全的对抗性质。
　　“或许……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不想在右面反盘呢？”审视着两个人在半个时辰内造就的江山，虽然知道自己输了，但湛卢纯的脸上根本就没有失望的样子。
　　雪允细心数来，却发现自家公子只输半子，便忍不住出声：“我家公子只不过是因为失神才输了这半子的，下次细心，终究还是会赢回来的。”
　　“当然，纯想赢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初我的棋艺就是他教的。”段齐也出乎意料的接下了雪允的话，“不过，这要赢棋……可就要等下一局了。”
　　夹竹桃的香气还在蔓延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并不浓重，却异常的特殊。
　　“齐，你看……”湛卢纯抬头，如有所示的看着天空中不时飘过的云彩，“它们……是按照一定的道路在行走的吗？如果，迷路了要怎么办？”问题，看似幼稚，但却隐藏了他一直想问出口的疑问。
　　抬头扫了一眼云彩，段齐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他本就不是那种容易从过于隐蔽的话语中，挑出刺来的人：“大概……回到自己开始迷路的地方，重新走过吧。”
　　当云朵偏离了自己的航线的时候，是否，一切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