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清水吾心

6、六、

　　那天白含请林鸽吃了烤肉。
　　两个人吃到很晚，最后老板要收摊请他们走人了，两个人还不舍得结束，又跑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一大堆啤酒，跑到小河边呆了很久。
　　其实白含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可是被林鸽前辈彻底把心扉给打开了，一晚上说的话比一年还多，加上喝了酒吃了容易上火的烤肉，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嗓子哑的把一干同事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谁给虐待了。
　　可是林鸽笑嘻嘻的，半点事也没有，看见黄警官对白含嘘寒问暖，还得意地冲他眨眨眼睛。
　　“林鸽，”黄警官看见身后的林警官，叫道：“你的调令上面已经批准了，下午就去C市户籍科报道，警长让你准备一下。”
　　林鸽噗嗤一声笑了：“户籍科？亏他想得出来。”
　　黄警官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你的处境多危险！”黄警官侧头瞟了一眼白含，回头把声音压得更低：“白含是个孩子，你也不懂事？昨天还敢在那么偏的地方喝酒，小张带着一个班守了你们一夜，知不知道？”
　　林鸽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的脸沉下来，少见的从眼睛里露出一抹锐利的光。
　　“我告诉你，别以为打击了搬仓鼠就掉以轻心了。今天早上接警，五个政府官员的孩子昨天晚上同时被绑架，都是四到七岁的男孩儿。食猴鹰开始给我们颜色看了。”
　　林鸽听了，回头就走。
　　“哎，林鸽，他现在气头上，你别去找不痛快！”黄警官在身后喊着，可是林鸽的脚步根本没减慢。
　　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陈警长低头写文件，头都没抬。
　　“你让小张监视我？”
　　“出去！”
　　“青墨！我是你的累赘吗？难道你真的不相信我了！”
　　陈警长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他说：“没错，你没用了，可以到户籍科去报道了。你让我说几次。”
　　“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我怎么能走？”林鸽的语气软下来：“说我危险，难道你不危险吗？兄弟们谁不危险？仗没打完，我不想当逃兵。”
　　陈警长看着林鸽的脸，因为认真而异样俊美。他站起来，走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话。
　　林鸽的脸色立刻变了，他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基本情况，昨天我给小白说的差不多了，我会把纸质材料交给黄警官。这样时间肯定来不及，能不能推迟到明天再办离职手续？”
　　“嗯。”陈青墨点头，然后挥挥手，让林鸽出去。

　　食猴鹰，本名不明，年龄不明，籍贯不明。
　　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打哪来的。
　　十三岁之前，他就是臭水沟里的老鼠，跌爬滚打，逞凶斗狠，在肮脏下作的贫民窟里，凭着高大的块头，一把子力气，和这条烂命混日子。
　　渐渐的，也混出点名气。
　　可拿命换日子过，结果早晚都是死。在食猴鹰十三岁那年，他终于遇到了自己命中的贵人——仓先生。
　　也就是，本市最实力搬仓鼠的当家人，一只耳的父亲。
　　在仓先生眼里，这个孩子一无所有却天赋异禀，像待开采的金矿。
　　他收食猴鹰为义子，带在身边亲自培养。从某个角度上说，他待食猴鹰比一只耳还要好。
　　仓先生说过一句被道上人津津乐道的话：跟一只耳是血缘父子，天配；跟食猴鹰是孝义父子，是人配。
　　三年之后，食猴鹰脱胎换骨，可以独当一面时，仓先生没有像别人预想的那样，只是把食猴鹰留在身边做爪牙，而是帮助他自立门户。
　　而食猴鹰也没让义父失望，他做的第一单生意就惊了道上的人。
　　□□里这些人绝没有善男信女，大家都是靠违法犯罪发家。杀人、火并、贩毒……什么都干。
　　可食猴鹰也太狠绝了！他第一单生意，就组织了贩卖了一大批人体器官，时间之短，数量之多令人瞠目结舌。
　　而器官的提供者，十之八九都是未成年的孩子。
　　他是个疯子！别人犯罪是为了赚钱，而早期的童年经历把残忍种进血液，无法改变。食猴鹰每次行动都像是为了活命！他疯狂、不计后果，毫无道理可讲。
　　加上强大的搬仓鼠做靠山，让人，即使是□□上的头面人物也不得不敬畏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那时候，黑话里把器官捐赠者叫做：猴子。食猴鹰的绰号也从那开始被叫响的。
　　□□上层老大大多都有自己的怪癖，比如一只耳挑选伴侣的审美就特别让人琢磨不定。
　　相较食猴鹰老大就稳定多了——他恋童，病态的。
　　无论男女，他通常只玩十二三岁以下的孩子。这点不是秘密，而连一只耳都觉得齿冷。
　　因为食猴鹰的特殊经历、癖好、和一贯的行事风格，这次爆发的五起儿童绑架案令警局上下格外紧张。
　　陈青墨和专案组两天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每个人都胡子邋遢的顶着黑眼圈。
　　黄警官递给陈青墨一支烟：“老大，抽根儿提提神儿吧。”
　　陈青墨接过烟点上，吸了一口。片刻，他问：“林鸽怎么样了？”
　　“昨天早上走了，老实着呐，放心吧。”
　　陈青墨继续吸烟。
　　“老大，林鸽是对的，有他在，更……..”
　　“加大打击力度！把注意力吸引到我们身上，”陈青墨打断黄警官的话：“我就不相信，他们挟持了人质，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算了！”

　　林鸽确实很老实。
　　他提着行李箱，一个人不声不响的离开了黑森林市，按照局里的安排到C市报道，下午就正式到岗开始工作。
　　因为特殊身份和经历，他的一切都是高度保密的。只有陈青墨有他的联系方式。
　　但是陈青墨没有想到，林鸽违反纪律，利用一晚上的时间，把白含变成“自己人”，然后偷偷把手机号码留给了他。
　　说起来这件事不能怪白含。现在这种局势，局里每个人都万分紧张，这时候林鸽笑眯眯地靠近他，温柔的留一个联系方式给他，说需要他可以随时联系，白含当然不会拒绝。
　　他没想到，自己成了林鸽扎破陈警长真空保护瓶的一根针。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够帮您？”坐在服务台里的林鸽笑眯眯地问对面的人。要不是他穿着板正的警服，这温柔的态度，还让对面办户口迁移的大妈以为进了哪家高级会所。
　　“啊？”
　　“我能帮您什么呢？”
　　“哦，啊，我，我，没，我……”
　　后面吃饭的红姐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端着饭盒出来说：“行了，小林，不用你替我了，我来吧。”
　　林鸽一脸委屈的模样：“那怎么行？我业务生疏，慢慢来吗，你去吃饭吧。”
　　“上面交代过不让你在前面，还是我来吧。”
　　“就一会儿，没事儿的。”林鸽眨着眼笑笑，回头对大妈说：“阿姨，你想办什么，跟我说就行。”
　　可能是在夜总会做的太久了，那句“阿姨”叫得那叫一个甜一个腻。大妈一屁股离开凳子，红着脸说：“我，我等红警官吃完饭再来。”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把红警官笑得一口米饭呛着，鼻涕眼泪全流出来。
　　林鸽蒙圈的愣在那里。

　　下午四点，天还非常亮，林警官已经可以下班了，局里给他安排的警员宿舍就在单位后面，步行不到十分钟。
　　林鸽抬头看着蓝天和太阳，微笑着想，警长还真是想得周到。如果这世界上没有罪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也真是不错。
　　眼看就要到宿舍门口，门岗已经看到他，抬手跟他打招呼了，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他的手机号只有两个人知道：陈青墨、白含。
　　“喂，小白，什么事？嗯，嗯….我知道了。”
　　然后，门岗看到他转身远离了本来要回的宿舍。

　　事发突然，林鸽甚至没有时间换衣服，他开着车飞速在高速路上。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刚白含说，搬仓鼠的余孽王振邦，就出现在D市郊县。而距离他所在的C市，只有不到半小时车程！
　　搬仓鼠主力被剿灭后，有侥幸逃走的小弟们，除了逃走不知所踪的，大部分跟随一只耳投靠了食猴鹰，还有一些人投靠了河马，D市这片地盘，是河马的。
　　而河马，是靠贩毒起家，他最大的上线和靠山，也是搬仓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搬仓鼠虽然暂时被打击了，但他在道儿上的势力，却如火山灰一样，漫天遍野的飘散着，久久不肯消散。
　　在□□卧底已久的林鸽，敏感地感觉出这件事的不寻常。搬仓鼠的王振邦、河马的地盘、与黑森林不远不近的C市与D市、好微妙。
　　既然陈青墨看中这个地点把自己藏在这里保护起来，那一只耳就不会选择这里作为一个据点吗？更何况，还有地头蛇的老部下呢！
　　一定要立刻过去探寻个究竟，机不可失！

　　没想到，竟然有意外的收获！
　　在这里，他看到很多熟人的面孔，这些人，不是河马的人，不是搬仓鼠的人，而是，食猴鹰的……
　　被绑架的孩子，就藏在这里！

　　食猴鹰让人难以捉摸，很多时候，他为了自己痛快，不考虑太多的事情，率性而为。这次，他策划绑架了五个官员家的孩子，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对陈青墨反扑、报复！
　　所以，他让人故意透露给警方踪迹，异想把陈青墨引到这里来一决胜负。

　　没想到，竟然有意外的收获。
　　先一步到来的，竟然是林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