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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暗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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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上前查探,林昕已然昏厥,所幸还有呼吸,受的内伤虽然沉重却应该还不致命。冷萱的伤势则更重些,不但不省人事,更是到了气若游丝命在旦夕的状态。
我顾不得其他,大喊大叫招来程心璧,和她一起把林昕和冷萱扛到我和陈妧来时的小船上。
我操起船桨,拼命把小船划往太湖深处,目的地只有一个——枫云屿。
事到如今只有路纤云有逆转天命、起死回生的能力。
我凭借着上次朝夕带我上岛时残存的印象和我天赋异禀的方位感,很快接近了枫云屿被云雾包裹住的外沿,锋锐而漆黑的礁石在太湖水起伏的波涛间时隐时现。
“现在怎么办?”陈妧焦虑地道。
倒是程心璧还能保持住冷静,伸手指向右边:“走右边!”
我船桨一拨,船首转右,然而仅仅是片刻之后,右边便有一块暗礁在浪花间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我立即作出应对,上身前弓,右臂执着船桨用力点在右侧的礁石上,真气爆发间船身猛地一扭,以毫厘之差堪堪避过。
然而就在几乎同一时间,船首的前方又有一块豹牙般尖锐的礁石在波涛中露出水面,眼瞧着小船就要迎面撞上,陈妧不等我说话忽然整个身子探到船外,以一根长鞭死死缠住方才避过的右侧礁石。
长鞭吃力收紧,小船受到拉力向回一荡,总算没撞到前面的礁石,却再次向右侧的礁石撞过去。陈妧的长鞭可拉不可推,此时已无用途,我则由于船身角度的变化无法用船桨够到礁石。于是陈妧索性把长鞭一扔,伸出双臂抱住右边礁石的尖端,才勉强稳住了船身。
巨浪拍击在棋布的礁石上,将整个水域变得混乱不堪,到处是汹涌的浪涛以及无所不在的纷杂乱流。
蓦地一股浪潮袭来,整个小船被猛地往起一抬。陈妧由于整个人重心压在礁石上,只有双腿还留在船内,被一下子从船里掀了出来,紧接着小船陷入浪谷向下疾坠,同时由于失去了陈妧的支撑,小船儿被浪花再次推向正前方的礁石,而陈妧则将被无情地甩出船外。
程心璧起身探手,一把抓住陈妧即将飞出去的一双脚踝,然后整个人被陈妧拽得一个踉跄,上身也探出了船外,幸好她及时重心下沉,整个下身跪在船舱里,才总算稳定了冲势。
于是现在整个船体和礁石间形成了一个微妙且极其脆弱的平衡。陈妧用小臂环抱住右侧的礁石,整个人平行地横在水面之上,程心璧双手抓住陈妧的双脚,上半身也探出到船缘之外,同时双腿跪坐在船舱里,以稳住下盘。
两女的姿势都很辛苦,也很吃力,湖水伴随着风浪无情地拍打在她们的身上,使她们全身的衣衫裙裾,包括秀发鞋袜,都被打个湿透,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两女娇躯玲珑浮凸的曼妙曲线。尤其是程心璧,她今天本来就打扮得十分精致,现在上半身轻薄的白衫浸湿后更是接近透明。
所以我闭上了眼。
我闭眼,并非是因为非礼勿视,而是因为我已想到了破解此水上困局的方法。
重重的迷雾,密布的礁石,凌乱的水流,湍急而猛烈浪涛,这一切的因素,在扰乱人感官的同时也在不同的方面威胁着我们这艘怒海飘摇的扁舟。要想找到最有效的上岛路径,就必须先让自己沉静下来,在保证感官敏锐可以接收到一切变化信号的同时从这纷乱复杂的环境中找到那一根通向答案的线。
我很快沉下心来,晋入了杜丹那种所谓“平湖月影”的精神状态,不但视觉封闭,其他如听觉、嗅觉和味觉统统从我的感知系统中暂时消失。唯一被我用来感知环境的,是我的真气场。
在真气场无微不至的“感应”下,我不必睁眼,一幅包括船上水下、细节完整的动态画面已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在小船上,程心璧吃力地抓着陈妧的脚,试图用力把陈妧拉回船内,不料一个拿捏不准,竟拉掉了陈妧的一只鞋。程心璧慌忙再抓,这才死死抓牢陈妧赤.裸的脚踝。陈妧整个身子呈平板状,但由于头低脚高,经常整个头被拍进浪里,喝了不知多少口水,锋利的礁石已在她细嫩的小臂上留下伤痕,她为了保持身体绷直,整个背部以及小腹的肌肉全部处于紧绷状态。
水下则是另一个世界,通过探入水中的船桨,我能清晰的感知到附近每一块礁石的位置,以及礁石间纷乱水流在不同水深的流速和流向。一瞬间,我把握到前进的唯一途径,那就是从右侧和正前方两块礁石中间的空隙钻过去,虽然水流在此处总是试图把我们冲向礁石。
两女所处的是靠近船首的位置,我坐在船正中,冷萱和林昕两位重伤号则被放在船尾。我理清思路,忽然大吼一声:“陈妧放手!”
出于对我的绝对信任,陈妧闻言果断松开右侧的礁石,让小船再次被水流冲向正前的礁石,同时她整个身子也因此沉入水中,只剩下一双脚还被程心璧拖着。
船身被波浪激得一跳,眼看就要撞上前方的礁石,我整个人站起来,整个身子伴随一个大跨步向前探出,一直踩到程心璧的红裙上,同时左手伸长到极限,左桨倏地在前方礁石上一点,借力把船转向右侧。
船首微向右偏,全身浸在水中的陈妧因而靠近了船身,我右桨趁机直伸而下,把陈妧的整个身子从水里挑了出来,然后稍稍倾斜,让她沿着船桨滚落在船舱里。随即我右桨再轻点一下右侧的礁石摆正船尾,小船终于以一个神奇的角度从前、右两块礁石间无恙穿过。
两女瘫倒在船舱里,剧烈地喘.息着,刚才的生死时刻仿佛已耗尽了她们的气力。
我的内心却更加澄明,附近水域中的一切都已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叫一声“坐稳了!”,双桨开始频繁出手,时而借着水势,时而在礁石上借力转向,闭上双眼的我就如同那日在冷萱镜子迷宫中一样,在免于感官纷扰的情况下总能找到那最清晰的一条线,把水流、浪涛和礁石统统为己所用,在这危机四伏的水上迷宫中七拐八拐,终于“看到”了枫云屿的小码头。
当缆绳终于套住枫云屿码头上的木桩时,我整个人虚脱般向后就倒,长时间极为专注的精神状态和真气的运用已耗竭了我的精神,使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程心璧和陈妧这时已稍稍缓过来一些,不待我说两女已分别背起林昕和冷萱失去知觉的身体,向青石小筑奔去。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就那么烂泥一样倒在小船的船板上,仰面望着朦胧的天空,呼吸着四周云雾中缥缈的空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我察觉到小船在动,睁开眼,我看到朝夕正在前面划船,而程心璧陈妧两女则并排坐在我身边,正低声说着不知什么悄悄话。
我口干舌燥,伸手直接捧些湖水喝下,这惊动了她们,两对美目立时朝我转过来。
程心璧首先关怀地问:“感觉怎么样了?”一旁的陈妧虽然没说话,却同样是十分关切的神色。
“我没事。他们送到后路前辈怎么说?”
程心璧道:“放心吧,路前辈说比那更重的伤她都见过,不出十天半个月,她定可以让他们活蹦乱跳地回来。”
我放下心事,轻松起来:“那就好,我总算没白玩儿命一场。”
陈妧终忍不住道:“倒是掌门,他听说你划船送我们上岛的经历,着实是大大夸奖了你一番呢。”
“哦,他怎么说的?”
陈妧美目一转,刚要说却被程心璧微嗔着打断:“你和他讲这些作甚,回头他又要骄傲不可一世了。”
我不满地道:“我骄傲又有什么不好了?做了一番了不起的大事还不许人夸了?”
程心壁道:“省得你听后洋洋得意,免不了又要欺负人家……喂!”为了以示报复,我趁机伸手去摸上了她的玉腿,引得她羞嗔抗议。陈妧则不禁莞尔,掩着嘴吃吃娇笑道:“其实心璧姐本来想说的是,你刚才划船……”
“不许说!”程心璧惊叫一声,红着脸死死按住陈妧的嘴。
“我要心璧你自己说。”我笑道,“到底是什么好听的情话,你不说我的手就不放开。”说着我的手从她的大腿上往下滑,一路滑过小腿,最后落在她的脚踝上。
程心璧狠狠瞪了我一眼,沉默了半晌,忽然趁我不备又轻又快地说道:“你划船时专注的样子很迷人。”
收起“咸猪手”,我坐直了身体,望向远方苍茫的湖面,内心没有任何兴奋,只有如这太湖水一般无尽的自责。
李正委实太强大了,他的智计和武功,无不远远超乎我的预料,并且实话实说,以现在我的实力,尚无法击败他。尤其是当我想到当林昕以自己性命做赌注为我创造出绝好机会时,我面对李正毫不设防的后背用尽全力,最后竟然只能将他轻创让他全身而退。每每思及于此,我的内心就会因为愧疚和自责而隐隐作痛。
接下来的几天平静无波,我继续住到张华家中闭关,无关的人一概不见,没事就在家里反复演练战法战术。于是我和张华的组合在斗技场上愈战愈勇,击败一对双六品组合后挺进第三轮的三十二强。休整一天再战,我们惊险战胜另一对双五品组合进入十六强。再战胜一对五品加四品的组合之后,我们来到了八强。
八强可谓是强手云集,由于斗技大会只对四品及以下的门人开放,双四品组合已是最强。八对参赛者有六对都是双四品组合。除了我和张华以外,唯一一组让人感到意外杀进八强的,便是温越和丁琳这另一对九品组合。
丁琳除了和温越的配合愈发娴熟之外,在剑法上的变化并不大,他们之所以能够一路高歌猛进,完全是倚仗温越超强的发挥。温越近来不知是有高人指点还是什么奇遇,剑法突飞猛进,且越战越强,每一战都比上一战更厉害些。我在场下每每看来,都有一种田伯光守在风清扬洞外看令狐冲的感觉。
终于来到第五轮八进四的对决,温越他们碰到的是一对夺魁呼声很高的双四品组合。只见温越首先跳上擂台,风度翩翩地一抱拳,朗声宣布,由于他的搭档丁琳小姐偶感微恙,故不得不派替补上场作战。于是在期待看妹子群众的一片嘘声中,“摘星门九品”的李正上台了。
于是我找到了温越剑法飞跃的原因,原来是和李正勾搭到了一起。他们两人之间自然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利益交换,比如温越想借李正之手在斗技大会走到最后,李正则需要温越这位我们的“老熟人”作为帮手好方便继续对付我们。
李正和陈妧同期入门,算是本门最新一代的弟子,即便他入门前已然身负绝学,在排品上还是首先被排入九品。这一战当然也失去了悬念,在李正大金刚神力和少林易筋经心法的加持下,他和温越的组合轻松战胜对手。
我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和张华的组合是当天的最后一场,面对实力同样强劲的双四品组合赵宇和秦昭。此两人早已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十分不好对付,我们很快陷入了苦战。
可以说这是张华威震摘星门的成名一战,他以其绝佳的防守韧性挡住对方一轮又一轮的连环攻势,为我一点点拉扯出反击的机会。我们从黄昏一直打到深夜,直打了近千回合才以一线之差取胜——这同时也打破了摘星门斗技大会单场对决的最长时间纪录。
完赛后我和张华拖着疲惫的身躯跑去吃宵夜,同时也算庆祝今天来之不易的胜利,同行的还有孟寒和程心璧。
我们走在摘星门朗月下的主街上,由演武场向饭堂方向漫步。周围不时走过看热闹散场后的观众,正兴奋地分享着彼此的观战心得。
张华感慨道:“真没想到,原来温越竟然会合李正搞到一起,难怪这小子最近剑法愈发的犀利狠辣。”
我沉声道:“他该是冲着我们来的。或许温越还做着斗技大会夺魁的美梦,但李正的目的也许只是想找机会杀死我们。”
“哼,那也要问问我的子夜刀答不答应!”张华满不在乎地拍了拍刀鞘,“李正想干掉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想干掉他?机会是相互的,还是看谁手头更硬一点。”
我无语地暗中摇了摇头,接踵而来的胜利显然冲昏了张华的头脑,让他膨胀至不把任何对手放在眼里。
程心璧道:“听说斗技大会有规定的,如果在斗技中杀人,会受到逐出门墙的处罚。”
“李正会在乎吗?”我咬牙切齿地道,“他背后有欧阳无心撑腰,逐出门墙对他而言算个屁!”
我们说着话,谈笑风生地走过路旁一排两层高的木架小楼。就在我们这最放松最没防备的时刻,李正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他不会食言。
小楼离地两丈许高一扇雕镂精美的轩窗突然爆炸开来,化作含蕴劲气的千万点木屑,朝我们楼下的人群激射而来。
我首先作出反应,飞景剑“锵”的一声离鞘而出,随后身随剑走,望着从天而降身体如陀螺般高速旋转的李正激射而去。
与此同时张华也抽出了子夜刀,略有些盲目地横在胸前。
在我飞临李正前的一剎那,我已断定了这可怕的敌人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张华。
想起李正上次临别时说过的“总有一天会要你加倍偿还”,我倏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逐一拔除我身边共同作战的伙伴,然后让这种屈辱的无力感折磨我的心智。
“张华小心!”程心璧第二个明白过来,惊呼道。
李正在空中突然一个神乎其技般的扭身,竟然躲过了我这一剑,然后向下方的张华砸过去。
张华那敢怠慢,双腿一曲一伸跳上半空,子夜刀划出一道流星般完美的弧线,直击李正。
事实证明这是张华这一夜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因为正是他的这一选择使得他逃过一死。
李正陀螺般旋转的身子蓦地静止,一对铁拳在激雨溅飞般的木屑助威下闪电般向张华轰去。
如果此时张华还停留在地面不动,那么他将首先面对扑面而来的木屑雨,而紧随其后的李正将可以落足力道把避无可避的张华锤成肉酱。
而对于身在虚空的对手,李正却顶多将其打飞去某个方向,张华还可以有卸劲卸力的机会。
张华的子夜刀对上李正的铁拳,发出“当”的一声剧响,随之而来的又是“蓬”的一下真气爆轰之声,接着张华加速坠向地面。
李正则借力二度腾空,又朝我抛过来。
他貌似狰狞,我却认识到他已是强弩之末,朝我飞来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于是我飞景剑一振,一连三剑,破进李正的拳影中去。
李正狞笑一声,喝道:“不奉陪了!”双掌在我飞景剑上一拍,整个身子再向上弹起,飞越路旁的二层小楼之后,消失在小楼背面的阴影中。
此时张华即将落地,他和李正对过一招后以如此高速下落,若是落实地面不死也要重伤。
幸好张华终究是张华,那个总能让我意外的张华。
张华在失重的虚空中一个转体,子夜刀狠狠砍在地面的石板路上,在夜里爆出一蓬闪亮的火星。他借助刀与地面的这一接触点催动真气,把下落之势强行扭转为横移之势。子夜刀在地面拖出一条火星四溅的长长轨迹之后,张华翻滚着落地了。
其实翻滚本身也是一种卸力方法,翻滚了七八周之后,张华停了下来。孟寒连忙跑过去问候。
张华艰难地摆了摆手,被孟寒扶着有点踉跄地站了起来:“还好老子机智,只是受了点小伤,静养几天应该无碍,只是后面的斗技我恐怕……”
孟寒一面爱怜地检视着他的伤口,一面嗔怪道:“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什么斗技!”
我则忽然间又明白了李正的另一个险恶用心:他先后袭击冷萱、林昕还有张华,把我身边值得信赖的同伴一个个打倒,正是要把我孤立起来,在折磨我精神的同时也让我失去斗技大会的最好拍档,这更方便他在与我的直接对决中将我杀死。
因为在斗技大会的擂台上,是没有逃跑的。
我当然更不能临阵退缩避而不战又或见势不妙认输了事——陈妧、冷萱、林昕和张华的旧账还要靠我来清算,我决不能怂!即便到时候赔上性命,我也要让这迟来的正义得以伸张!
不要问为什么一向机智的我会做出如此看似不智的决定,因为我有我的底线,我有我的信仰,因为我是王冲!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活的王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