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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晨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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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迟恐生变。”林昕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截尺许长的竹筒。
我见了笑道：“呦，想不到我们林少侠出门还自带米酒。”在当地，用葫芦或竹筒装酒早已成为一种风尚。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不知死活的家伙！”林昕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拔去竹筒上的木塞，将内里的液体倾洒在放有朱见济尸体的石案上。
我恍然道：“原来装的是油，难怪外面火势起得那么猛烈。”
林昕洒好了油，取出火刀火石将其点燃，狭小的密室顿时化作一片火海。浓烟滚滚而起，冷萱怀中的小梨不安地喵了一声。
“走！”林昕一挥手，带着我们跳上屋顶的破洞，此时城卫军正忙着抢救火势愈演愈烈的指挥所，救火的和逃命的相互干扰，秩序十分混乱，正是逃跑的最佳机会。
离开前，我最后回头望去，带着些许唏嘘，向烈火中朱见济的尸体投去最后一瞥。这位大明帝国未来的君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千岁，一个仅三岁的幼童，就这样永远消失在这团火焰之中。他的一生可谓生来就是个悲剧，一个完全不明白“太子”身份为何意的幼童，被身边的人摆布利用，甚至连身罹重疾时也只被当做党争的棋子，最后更是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我们一行人离开指挥所时，天已经蒙蒙发亮了。苏州城空旷的街道上开始出现零星行色匆匆的行人，各式小摊也该烧火的烧火，该擦桌的擦桌，忙碌着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生意。我们穿街过巷，从指挥所所在的东北一直走到城西的一处早市才停下。
“吃个早点再走吧，折腾了一夜，我都饿了。”冷萱道。
“我同意。”张华第一个附和，正好前面有家馄饨摊正烧开了一大锅水，看起来正准备开张。
于是我说：“走吧。尝尝这家馄饨，看和我们林公子的手艺比起来孰优孰劣。”
馄饨摊的摊主是个干练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四十多岁，长期的劳作让他的面部尽显风霜之色。大铁锅中白色的蒸汽涌上天空，在这深秋清冷的清晨飘散出一股暖意。
摊主对我们几位客人的到来显然非常高兴，热情地招待我们落座——馄饨摊旁只有两张四人的方桌，不但破旧且布满油渍。
“来四碗馄饨。”张华伸出四根手指，朝摊主说道，还不忘加上一句，“闻着好香啊！”
摊主听了夸赞，更加兴奋了，得意地道：“这是咱一早起来和得的馅儿，当然香了。”他说着麻利地把馄饨下入锅中。馄饨的加入暂时掩盖了热蒸汽的腾升，却让另一种食物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
馄饨很快起锅了，被装入四个大海碗放在桌上。冷萱准备落座的时候估计是觉得板凳太脏，用手掐住一片衣角想简单擦拭一下，估计是觉得单手抱着小梨不太方便，便把暂且它放下，没想到一不留神，小梨竟然蹿了出去！
于是就有了下面这一幕：在苏州城逐渐喧闹起来的清晨，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在早市的街道上狂奔，后面追着三男一女四个持刀挎剑的青年。他们神色慌张，有的还没来及吞下嘴里的馄饨，有的嘴角还有香油的油渍，在路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之下追猫而去。
这便是我这天早上所经历的惊魂时刻，如让小梨走失，那我们昨天一晚上的努力可谓是付诸东流。
转过一个街角之后，小梨拐进一条狭小而安静的巷弄，然后平地一跃，蹿入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女的怀抱。
少女抱稳了小梨，爱怜地抚摸它背上的毛发，我定睛一看，此女正是自陈妧事发就消失不见的婢女香草。
冷萱见了香草，劈面便道：“你怎么还留在苏州？”语气十分不悦。
“等一下。”我心中奇怪，明明那天晚上吃烧烤并没有冷萱，她又是怎么认得香草呢？“师姐你认识这位小姐？”
冷萱很生气地哼了一声，仿佛不愿理我，倒是香草轻轻一笑道：“让香草来答王公子吧。是前天晚上，香草在路上碰到这位姐姐，她告诉香草摘星门发生的大事，并给香草一些银两让香草立即离开苏州。”
张华回忆道：“前天晚上？那便是陈师妹入狱，我们雨战李正的那天，难道师姐是在和我们分开后独自寻找李正时碰到香草妹子的？”
“不错。”冷萱道，“当时你们俩去苏州接应王冲，我一个人在摘星门找李正，结果在路上碰到她也在找。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劝她速离此地，以免被卷进来。”
我恍然道：“难怪我这两天都没见到香草。”
冷萱转向香草，语气转寒道：“陈师妹的遭遇你都知道了，你现在也和她同样的危险，一旦你暴露被捕入狱，等待着你的将是更加残酷的刑讯，同时你也将拖累陈师妹成为太子案的新证据，成为他们以后审判陈师妹的一把利器。所以于公于私，你都不该再在苏州出现了。”
“我知道师姐是为香草好。”香草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只是那时候小姐生死不明，香草实不忍就此落跑，所以才在苏州停下来，想找机会探听一下小姐的消息。”
“唉。”冷萱长叹一声，轻抚香草的头，“陈师妹已经被掌门保出来了，昨夜我们夜袭指挥所，又消灭了一些证据，现在你只要带着小梨速离苏州，最好也别回京城，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便是对你家小姐最有利的事了。”
香草认真地点了点头道：“香草明白了！”
“那快去吧。”冷萱一挥手，“好好照顾小梨，到时候等陈师妹的案子解决，她若是见到小梨变瘦，可是会不高兴的。”
香草抱着小梨，刚要转身离去却被我叫住：“等一下！”
香草闻言止步：“王公子还有何吩咐？”
“我问你件事。”我斟酌着语句问道，“在你家小姐从京城出发前的一段时间，可能一两个月之内吧，李正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香草被我问得一愣，显然从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凝神细思良久，方才缓缓道：“李公子很得老爷喜爱，平日里跟随老爷习武也几乎尽得老爷真传，所以他虽然进府不过几年，却已深受老爷信任，老爷甚至还有意把小姐嫁他，只不过被他婉拒。”
“为何？”我问道，“陈师妹国色天香，早在十五岁就已名冠京城第一美女，李正怎会不愿？”
“呦~”冷萱斜眼瞥我一眼，“知道的不少嘛，这句话我定要向程师妹如实道来。”
香草想了想道：“或许是一心报国志不在此，或者是不想惹麻烦吧。小姐芳名远播，追求者不计其数，李公子一旦应了亲事，立成整个京城的公敌。虽然老爷官至侍郎并不好惹，但李公子毕竟出身草莽，孑然一身来到京城，没背景没势力，怎都不好和那些大人物作对的。”
我说：“说的也是。据我所知，陈师妹的追求者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在京师保卫战中打败瓦剌铁骑立下赫赫战功的石彪，此人可谓京城一霸，仗着父亲的军功在京城横行无忌，刀要最好的，酒要最好的，女人，自然也想要最好的。”
香草道：“虽然不明白小姐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依香草看来，石彪这种人还是不嫁为好。他言行粗鲁不说，看我家小姐更是如同猎手看到战利品一般，看不出有一点真情。”
我不想再和她讨论石彪的问题，转回话题道：“所以李正既然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自然会有京城的其他势力前来笼络，不知香草是否知情？”
“有。”香草再凝思片刻，终于道：“有一个人，大概在我们离京十天前，小姐陪老爷上香去的时候，来府里见过李公子。”
“谁？”
“这个人香草并不认得，只知他身材十分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随身还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只吓得香草连茶壶都差点打翻。”
“那你有听到他们讲话吗？”
“只是些家常。”香草摇摇头道，“后来香草被赶了出去，就不知他们还说什么话了。”
“这里有问题。”我断言道，“李正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时候被这黑衣人收买的。”
“用什么收买？”香草瞪大了眼睛，“老爷府中也不缺金银的呵。”
“用未来。”我说，“那黑衣人定是许以李正很好的晋升空间，让他能在京城真正的站稳脚跟，不再因为自卑比不上石彪这样的权贵而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冷萱问。
我叹了口气，说道：“陈师妹准备离京的时候，朱见济的病情应该已经很重了。黑衣人收买李正，要他加入太子案陷害陈师妹，并予以陈侍郎及文官集团一记重拳，一大批官员随即落马，朝中很多要职便会空出来。而这，就是李正想要的未来仕途。”
“可以举荐新人上位的自然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曹吉祥，他手下的东厂、锦衣卫和百花会都能从这件事中受益。”我顿了顿道，“而在这之中最有可能也是最有资格成为那入府游说的黑衣人的，则非锦衣卫指挥使欧阳无心莫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