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三剑客奋斗史》烤茄子酱

112、火锅

　　如果我是个对陈妧美色有所企图的渣男，此时应该好言安慰以宽她的心，然后许以甜言蜜语拉近和她的距离，最后拍胸脯保证替她挡灾严惩嫁祸她的歹人，便很可能在她情绪最最低落的此时此刻俘获美人芳心，并在这美好的月色之下成功一亲芳泽。

　　然而我不是那种人。我已有了程心璧，对陈妧也并非是那种感情。但我同时也知道我的自控力很差，尤其是面对美女的时候。如果真的上前暖言相劝，那便很可能被她缠住脱不了身。

　　所以我只能一句话都不说，所以我只能沉默。

　　我刚一转身，陈妧便在我身后哭诉着道：“连你也要躲远我吗？”她说得可怜，我却并不会因此怪她抑或看轻她。陈妧本没有那么脆弱，只是近日接踵而来的打击着实让她难以承受。李正的背叛，谋害太子重罪的嫁祸，被捕入狱的屈辱，酷刑拷打的折磨，再加上出狱后路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眼光，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已足够残酷，更何况两天前还高高在上贵为天之骄女的她？

　　我强忍住没有回头看她，只是低声道：“再忍耐些时日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敢再在水云居逗留，因为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情绪接近崩溃的陈妧，更害怕我会把持不住做出什么让我后悔的事。略一沉吟，我推门而出。

　　总要找个地方过夜吧，我边走边想，最后决定先去张华家打个转，可以和他研究一下到时候斗技的战术战法什么的。

　　没走多远，一个人影从路旁闪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是冷萱。

　　明朗的月光下可以看到，冷萱的脸色并不好看，有几分憔悴，又带着些许愁容，想是今天和林昕吵架给气的。

　　“陪我走走好吗？”冷萱幽幽地道，听她的语气，她的情绪也是少有的低落。

　　我陪她并肩走在月下的小径上，叹息一声道：“师姐还在为白天的事心烦吗？”

　　冷萱沉默片刻，黯然道：“说实话，我虽料到林昕或会反对，却没想到他会反对得如此激烈，态度又是如此坚决，让我感到如果这件事我们不能好好解决，将会成为未来横亘在我们两人之间的一道裂缝。”

　　“原来师姐竟真爱上了他，不然怎会有这么多顾忌？”

　　冷萱幽幽地叹息一声，没有答我。

　　我想了想道：“其实陈师妹是我的好友，要救她也是我来想办法，师姐本无须替我背负这么多的。”

　　冷萱很快又恢复了冷静，淡淡道：“不是为你背负，而是为我大明江山。一旦朝政因太子案分崩离析，瓦剌人便会卷土重来，这种局面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师姐的良苦用心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次既然是和陈妧有关，还请师姐把最后的决定权交由我来做主。”

　　“那么杀或不杀？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冷萱问。

　　“说实话我也十分矛盾。且不说陈妧与我的故交，就算是为了父辈们辛苦建立的朝政秩序，我也断然不能坐视不理。”我苦笑着道，“好在此事尚未到迫在眉睫的地步，还可以有数日的时间供我三思。到哩！”前方张华的家门已远远在望。

　　“你猜张华对此事是什么态度？”冷萱忽然问道。

　　我想了想答道：“张华宽仁善良，想必也不赞成。”

　　“我倒不这么看。”冷萱轻轻摇头，“张华只是看起来如此而已，他内心中其实自有一股狠劲儿，如果他能想清楚大是大非，说不定会站在我这一边。只有让方若离这证人永远消失，才能永绝后患，让此案再难翻出风浪。”

　　“别说他了，就连我现在想起此事，都有种犯了罪般的愧疚感。”我低声道，“一个人到底要卑劣到什么程度，才会要用无辜者的性命，来为自己的目的铺路？”

　　“你这是拐着弯在骂我了。”冷萱道，“话虽如此，但我却不会因为你的话而动摇，因为我的眼前还会浮现出另外一幅画面。”

　　“说来听听。”

　　“改立太子之事始终是吾皇身上最不能被触及的一片逆鳞，如今朱见济被害，皇上在继承人一事上除了朱见深已再无选择，这等若迫他把皇位让回给朱祁镇一脉。想想当初废立太子时皇上所发过的雷霆之怒吧，被罢官、被充军、被杀头的朝廷要员多逾百人，就连王直王尚书的直言相谏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见太子在圣上心中是多么的重要。”

　　我陷入深思，冷萱又接着道：“一旦太子的死讯传入京城，那么皇上把皇位传与自家子孙的希望将基本宣告破灭，再加上宦官集团在一旁推波助澜，没人能够预测陷入绝望的皇上会干出怎样疯狂的事。一旦罪行确凿，陈家遭到灭族是肯定的，而你美丽的小师妹更是极有可能被凌迟致死，这是任何人都不忍心看到的。接着就是猛烈的政治风暴，陷入癫狂的皇上将以此案作为出发点，将所有支持朱见深的大臣一一拖下水。想想洪武年间波及数万人的胡惟庸案和蓝玉案吧，在锦衣卫和东厂的蓄意加害下，定然还有更多无辜的大臣被殃及，以至于朝纲崩坏，人心丧乱。一旦瓦剌人重来，整个天下必会重燃战火，生灵涂炭。”

　　我被冷萱描绘地恐怖画面震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些后果我不是没想过，只是真的不敢细想。至于冷萱夹带着说“我的小师妹”这种话，我已不放在心上了。

　　“想想看吧，比起重入乱世，方若离一个人的性命又是如何的渺小？”冷萱道。

　　“师姐为何不用这番话去说服林昕？”我奇道。

　　“没有用的。”冷萱轻叹道，“他听不进去的。”

　　这时我们已走到张华的家门口，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想这些没用的了。”冷萱甩了甩头，忽然露出小女孩般的顽皮笑容，“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扒门缝偷窥呀？”

　　我和冷萱相视一笑，运起轻功跳进院墙，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张华亮着灯的房门前，可以看到从门缝中隐约透出的灯光。

　　顺着门缝往里看去，我立时为我的偷窥行为大感后悔，因为在通明的灯火下看得清楚，此时的张华，正和孟寒两人依偎着围坐在床头的小桌旁，打！火！锅！

　　火锅翻滚着火红的汤汁，能看到的配菜有红白分明的肉片，笋片还有一盘我叫不上名字来的菇类。而此时饥肠辘辘的我则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寒夹起一片肥牛，送入张华的口中之前还不忘先蘸满了酱料。

　　张华一边大嚼特嚼一边还不忘把一旁的豆腐块下入锅中，只馋得我双目如同要喷出火来，同时猛咽口水。

　　孟寒接着又捞起几块那种我叫不上名字的菇类夹进碗里，我一边看着，肚子一边咕咕叫起来。孟寒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张华道：“关于今早师姐他们争论的是否要消灭人证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张华放下筷子，苦笑一声道：“我可以不答吗？皆因无论我站在哪边，都有可能影响到你对我的看法，这火锅可就没法好好吃了。”

　　孟寒柔声道：“没关系的，就当是让我对你了解更多一些嘛。我知道你是好人来的，这次我只是好奇，如果你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你会选哪边？”

　　“那好，我说。”张华无需任何额外思考的时间，仿佛这些想法早已在他的脑海中转过千遍，“或许不公，或许残忍，但我想我会支持师姐。”

　　我不禁看向冷萱，冷萱却没有看我，好像一切早在她的预料之中，继续向门缝里看去。

　　张华接着道：“你知道我是搞艺术的，艺术之道，无论琴棋还是书画，这些文化只有在盛世才能得以传承和发扬光大，所以我是怎都不忍心看到我们才刚刚走上盛世不过百年的大明转瞬又陷于乱世的。这些是大道理，我想我就是不说你心里也有数。至于想要阻止太子案进一步的恶化，除了杀死证人有没有别的办法，我的想法是，有，但却不可控。”

　　孟寒首次露出惊异的神色，仿佛对张华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意外和新奇，道：“何谓不可控？”

　　张华道：“只要方若离一天还是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个体，那么就可以同时受到敌我双方对他产生的影响。譬如你想对他施压，那么东厂对他施加的压力绝不会比我们小，又或你想许以利诱，那么成瑾对他的利诱定然十倍于我们。总之，若是要拼对证人的控制力，无论财富、实力还是人数，我们都只会是有输无赢。”他长叹一声，道：“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消灭这一隐患。我知道这实与谋杀无异，最多老子陪他一条命也就是了。”

　　孟寒被他的话说得花容失色，道：“不准你这么说，这既是大家的决定，那么后果也理应由大家一起承担才是。”

　　“说得好！”冷萱忽然一把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去道：“与其花费时间在这里想东想西然后被道德谴责得痛不欲生，还不如随我去做些切实可行的事，好暂时忘却这些烦恼。”

　　张华并未像一旁孟寒般被吓了一跳，含笑看着冷萱和我闯进来，油然道：“师姐有何提议？”

　　冷萱笑道：“掌门曾对小王提过，此案的关键证据在于方若离，太子遗体以及那只叫做小梨的猫，现在既然对于如何处置方若离还有争议，我们不妨先做另外两样。”

　　张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师姐这是打算行动？”

　　“敢不敢加入？”冷萱轻轻朝他一点手，“和我们来个夜袭指挥所！”

　　“那是当然！”张华一拍胸脯，“走着！”

　　孟寒替张华取来了外袍和子夜刀，还不忘最后用刀油细细擦拭一遍刀身，捧到张华面前，轻声道：“诸事小心，我在家等你。”

　　“你就放心吧。”我向孟寒笑道：“我就是拼了小命也不会让你家相公有事的。”

　　孟寒被我说的脸一红，旋又瞪了我一眼道，“你自己也要小心，谁都不可以有事。”

　　“承师妹吉言，我们定会无恙归来。”冷萱说罢一挥手，带头转身出门，张华则紧随其后，我跟着走了两步，最后回头说道：“火锅先别收，给我们留着庆功！”

　　“放心吧，等你们回来吃火锅。”孟寒最后送上一个微笑，却没能掩饰她眼中闪动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