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三剑客奋斗史》烤茄子酱

104、围观

　　我们四人一路疾奔，待跑回摘星门约是未时末快申时的时候。此时的阳光尚且明亮，照在摘星门外一排挺拔银杏树金黄色的树叶上，把这些树叶照得如同透明一般，璀璨夺目，闪闪发光。

　　我虽然在一开始抢跑了几步，但跑了没多久便被林昕和张华超越，再跑一段连冷萱也笑着从我身旁超越过去。所以跑到后来我已是稳居老四的位置再难有所作为，特别是被身为女子的冷萱超过，更是让我羞愧难当。

　　本来我只能眼看着距离被越拉越开，所幸快到的时候前面几人开始减速，这才给了我机会一点点的赶上他们。而当我气喘如牛终于追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已兴高采烈地闲聊起来，其中自不乏一些对我的玩笑调侃。

　　“原来你们这么好心，还特意停下来等我，难道还怕我走丢了不成？”我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才没有特意等你呢，只是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那边，一大堆人堵在门口围观。”冷萱说着用手一指。

　　我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摘星门宽近五丈的大门被乌泱泱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目测仅门口这片便有上百人，门内还不知道有多少。所有人都围在那边看着些什么，还不时有人指指点点。

　　“这出什么事了这么大阵仗？”我有些好奇地问道。毕竟今天心情不错，游山玩水得宝剑，要是再能有场好戏看，那可真就太完美了。

　　冷萱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愿戏码不会让你失望吧。”

　　林昕忽然道：“看到这么多人奋勇围观的场面，我怎么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呢。”

　　“哦？此话怎讲？”

　　“动辄上百人挤在一起围观，在我印象中最近的一次，似乎就发生在昨天。”林昕淡淡道。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我恍然，缓步朝人潮涌动的门口走去。

　　走近发现，人群中除了摘星门的众多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之外，还站着不少身穿鲜明服饰的官兵，他们甲胄鲜明，悬刀带盔，相向站成两排，每隔约一丈许站一人，肃然而立，把中间空出一条小路出来。

　　怎么还有官兵掺和进来，这是出什么事了？正想着，有几个人从两排官兵间的小路上缓步走了出来，面貌虽不尽相同，神色却都是一般的凝重。

　　这一波人共有四个，中间一人我早上见过，是送太子上枫云屿的老太监成瑾，他的左右分别是两个身穿官府头戴官帽的中年人，不知道是什么官。最后一人是宋和山，或许是因为身份比前三者低，他自觉地堕后两步，紧随着前面的三个人。

　　冷萱在身旁低声道：“那两个穿官服的，分别是苏州城的按察使和都指挥使，摘星门肯定出大事了。”

　　明代的地方官，最大的是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分别负责地方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掌管地方行政、司法和兵权，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三权分立。如果冷萱所言属实，那么眼前这便是苏州按察使和苏州都指挥使齐至，这是要来办什么大案呢？

　　我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和太子有关。毕竟有成瑾和宋和山混在里面，却又不见了太子朱见济，莫非是路前辈拒绝了医治太子，成瑾一怒之下要调兵威胁？

　　成瑾等四个人走在最前，在我的注视之下走上了从摘星门通往苏州城的官道。他们身后还跟了两列手持长矛的士兵，约莫走过二三十人之后，我看到了让我震惊不已的一幕。

　　在士兵队列的中间押着一名女犯。颈上带着厚木钉成的枷板，脚上也锁着沉重的镣铐，正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稍微走慢些就会遭到身后士兵的拳打脚踢。

　　虽然她披头散发地垂着头，但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失声叫了出来：“陈妧！”

　　陈妧闻言抬起头，朝我看过来，眼神中坚强和委屈混合着，樱唇几动仿佛将要开口，终于还是没有说话。然而便只是这片刻的耽搁，陈妧身后的士兵已一脚踹上了她的屁股，踹得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我看得心痛，不禁有些自责，似乎是因为我出声叫她才让她多挨了这一脚。

　　陈妧穿的还是她昨晚表演时穿的那身华服，看来是在排练准备的时候被抓的。本来华美而精致的水蓝色衣裙，此时已落满了灰尘，其背后腰臀的部位更是落满了脚印。厚重的木枷目测至少在三十斤以上，三个圆洞分别套住她的脖子和一双手腕，其中手腕在木枷之上还另铐了一条短镣。

　　木枷再加上手上的镣铐，近五十斤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换做寻常人早被压弯了腰，只有她，除了精神萎靡一点，腰杆始终挺得笔直。

　　陈妧脚上那双精美的小布鞋也同样蒙了尘，上面的图案已脏得看不真切，只有脚踝上带着的重镣在哗哗作响，而她的脚踝也早已被粗糙的铐环给磨出了血迹。此外脚镣上还挂着个黑乎乎的铁球，拖在粗糙的石板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在她身后不远处，其中一个士兵手提着一个方形的木笼，里面关着陈妧那只雪白的波斯猫小梨。

　　“他娘的，连只猫都不放过！”我啐了一声，回头一看，冷萱、林昕和张华无不睚眦欲裂，怒目而视。毕竟就在今天早上，我们一伙人还其乐融融地在同一张桌上吃着馄饨。

　　“对一个女孩子上这么大阵仗，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张华气哼哼地道。

　　冷萱虽然也怒目圆睁，却仍然压住火气保持着镇定。她先是拉着我们脱离出人群，这时候陈妧已经被推搡着走得远了，本来分作两排站立的士兵开始收拢阵型，重新排成两列纵队跟在队伍的后面。

　　冷萱把我们拉到一处人少的地方，低声道：“或许是他们忌惮陈师妹的武功吧，防止她逃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在做戏。”

　　“做戏？”我不解道，“做戏给谁看？”

　　“做戏给京城看。”冷萱沉声道，“他们需要向皇上表现他们的努力。因为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太子出事了。”

　　我早就怀疑这事与太子有关，便趁势问她：“此话怎讲？”

　　冷萱瞥了我一眼，看起来想出言讽刺我没脑子，但旋即目光一黯，最终没有和我抬杠，解释道：“具体情况我暂时也猜不透，或许是路前辈拒绝了他们的请求，或许是太子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夭折了，也或者路前辈失手了也未可知。所以他们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找一个人，来给他们失败的此行背黑锅。”

　　“所以他们选择了陈妧？”我感到有些似懂非懂。

　　冷萱接着道：“如果陈师妹真是陈湛的女儿，那他们这一招可谓是狠辣至极，一箭双雕。”

　　“双雕何在？”

　　“我说的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细节还需要我们想办法证实……”

　　“你且说来。”林昕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冷萱抬头看了眼林昕，没生他的气，说道：“首先如果太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皇帝肯定会大发雷霆。所以无论是成瑾也好，宋和山也好还是苏州的官府也好，这黑锅实在太大，谁也不愿意背。所以他们必须联合起来想个办法，把黑锅给甩出去。而论甩锅的对象，陈师妹真是再合适不过，因为她老爹陈湛正是年前反对废前太子朱见深的核心人物之一。”

　　“原来如此。”

　　“所以如果你是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联想？你会不会想到，是陈湛因为反对改立太子，所以才派他的女儿前来摘星门，试图谋害朱见济。这样皇帝再无其他继承人，朱见深迟早会重新掌权。”

　　“那陈侍郎岂非要遭殃了？”张华接口道。

　　“岂止是陈侍郎。”冷萱露出恐惧的神色，“如果这件事被他们定义为结党，那么一石就能激起千层浪，整个以吏部尚书王直为首的曾经支持朱见深的文官集团极有可能全军覆没，然后再由曹吉祥的宦官集团推举亲近他们的人接替职位，朝政恐怕会因此受到自土木堡之变后又一次严重的打击。”

　　“竟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甩锅撇清自己的责任不说，还能顺手整垮敌对的政治集团？曹吉祥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曹吉祥会做到什么程度我不敢说，总之我们决不能坐视不理。”冷萱断然道，“才刚刚经历了正统十四年的浩劫，我大明若再有此内乱，到时候瓦剌人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你就直说我们该怎么做就行了。”林昕的话总是最直接的。

　　“事情虽然棘手，我们还是要一步步来。”冷萱沉着地道，“首先，我们要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子到底人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那要从何处着手查起？”张华问。

　　“我们要先找到一个关键人物，他或许会知道我们想要的信息。”

　　“这个人是谁？”

　　冷萱一对眼睛闪动着智慧的光芒，淡淡道：“他就是我们早上最后看到和陈师妹在一起的那位武举进士，李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