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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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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六年除夕。
天灰蒙蒙的,刚下过大雪的紫禁城沉浸在一片纯白的宁静中,只是偶尔有几个太监宫女顺着墙角无声的走过,双耳和鼻尖都冻得通红通红的。
乾清宫东暖阁里,位于书房各个角落里的暖炉为这个空旷的房间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热能,也彻底隔绝了殿外的严寒。也许是屋内空气太干燥的缘故,书桌后的人不由的清咳了几声,一旁的大太监李德全忙奉上热茶,“万岁爷,您歇会儿!”
年轻的康熙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接过茶盅浅押了一口,动作优雅得无懈可击。他长得很英俊,两道剑眉下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深得不见底,从来没人能从他眼中看出什么,那双眼睛仿佛是滩死水,永远波澜不惊,却又能轻易让人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折服,甚至,恐惧。
看着主子习惯性皱起的眉头,李德全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万岁爷原来不是这样的,但自从三年前仁孝皇后薨逝,笑容就从这个年轻皇帝的脸上绝迹了,只有在看着年幼的太子时,才能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温情。李德全摇了摇头,要是温柔娴淑的仁孝皇后还在,那该多好啊!
“什么时辰了?”放下手中的茶盅,康熙皇帝随口问着,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李德全快速地看了眼一旁的自鸣钟,答道:“回万岁爷,快到午时了。”
康熙“哦”了一声,头也不抬地执笔在一份奏折上快速批复着,整个书房又恢复了安静的状态,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只有皇帝的衣袖摩擦着纸张,发出细小的“沙沙”的声音。
“兵部可还有加急的折子?”批完桌上最后一本奏折,康熙皇帝抬眼看向立在一旁的李德全。
李德全躬身答道:“回皇上,今儿年三十,各部的折子一早就已经呈上来了,没有其他了。”
“那好,”康熙皇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声音略带倦意地吩咐道:“替朕更衣!”
“万岁爷,您这是……要上哪啊?”李德全边给皇帝套上厚厚的红绣万福字黑缎氅衣边问道。
“巩华城。”话音刚落,李德全就“扑通”一声跪到了皇帝面前,不住地磕头哀求:“万岁爷,使不得,使不得啊!您今年若是再去殡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非要了奴才的脑袋不可啊,万岁爷!”
康熙冷笑一声,踹了李德全一脚,厉声责问道:“朕去哪还要你这个奴才来批准?太皇太后能要了你的脑袋,朕就不能?”
李德全吓得连连磕头求饶,大冷的天,额上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康熙弯下腰,在瑟瑟发抖的人耳边淡淡说了一句:“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朕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直起身,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仿佛他刚才说的是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给朕备驾,一刻钟之后出发。”
李德全只能深深磕了个头,“奴才遵旨!”
康熙皇帝之所以没有立刻出发,是因为他还想去看看太子保成。保成今年刚刚三岁,是康熙皇帝和已逝仁孝皇后的第二个孩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承祜在不足四岁的时候便夭折了,为此帝后二人都深受打击,仁孝皇后的身体更是因此变得孱弱多病,所以,当太医院诊出皇后再次有孕时,看到皇后久违笑容的康熙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并为此大大的封赏了太医院。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嫡子的出世却是以他心爱妻子的生命为代价,他想恨这个孩子,但是又忍不住去爱他,甚至,还破例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亲自照顾,生怕他再有半点儿闪失。如果是那样,他将会懊悔一辈子!
“皇阿玛,皇阿玛,抱抱!”原本在老嬷嬷怀里安静地玩着布老虎的太子一见自己阿玛进来,立刻就挣脱嬷嬷的手摇摇晃晃地向康熙奔来。康熙见到爱子,笑容就慢慢浮现在脸上,俯下身爱怜地将太子抱进怀里,走到炕上坐下,扶了扶太子头上的小圆帽,“给阿玛说说,今天都做了什么啊?”
太子歪着头想了想,把自己一上午做的事情一一数给康熙听,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康熙静静地听着儿子甜甜的嗓音,那双原本冰冷的双眸此时充满了柔情。
“皇阿玛!”太子一双小手揪着康熙的衣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把康熙给逗笑了,爱怜地捏了捏太子红扑扑的小脸,“你又想跟朕要什么啊?”
太子一脸期待地看向康熙,天真地问道:“皇阿玛怎么知道我要跟您要东西?”
康熙低笑了两声,“你那点想法怎么能瞒过朕?说吧,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阿玛也能派人给你摘下来。”
太子嘟起小嘴,“我才不要月亮呢!”
“哦?”康熙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朕的太子想要什么?”
“我想要额娘。”太子的声音小小的,但却狠狠撞进了康熙的心里,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抱着太子的双臂也变得僵硬,太子虽然年幼,但也看出了父亲的异样,可对母亲强烈的向往却让他有些不顾一切,更何况,他幼小的心里总有一种认识,那就是无论他做什么,他的皇阿玛都不会对他生气,所以,他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紧地拽着康熙的衣襟,一遍一遍语带撒娇地说着“我要额娘,我要额娘,为什么其他阿哥、公主都有额娘,就我没有?”
康熙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眼中的温暖早已散去,寒冰开始一层一层的结起来,严厉的眼神让原本吵闹的太子瞬间安静了下来,也许是真的被吓到了,眼泪就这么顺着脸庞一滴一滴的滑下来,呜咽着硬是没敢哭出声音,小小的身体一下一下颤抖着,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康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闭眼稳了稳情绪,再看向太子时寒冰已经化开,从袖子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太子脸上的泪水,一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把太子从腿上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头,“阿玛还有事,明天再来看你。”
太子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赌气似的不说一句话。康熙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心里不免怜惜,于是又蹲下身来,捧起太子的小脸,轻声安慰着:“保成啊,你额娘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现在你还小,等你长大些,朕再带你去看额娘,可好?”
太子一听皇阿玛说要带自己去看额娘,整张脸都兴奋起来,抓着康熙的手问道:“皇阿玛说的当真?”
康熙宠溺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尖,一字一句地保证道:“君无戏言。”只是保成啊,朕要怎么跟你说,你额娘是因生你而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