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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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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黑暗
世界其实并不美好。
你身边永远存在着那些阴暗与污垢,你不知道,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在你视线的盲点,黑暗悄然滋生,如影随形。
黄历八千七十一年,二月初一,夜。
碧空抬头看向天空,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云层很厚实,也看不见星星。
这样的夜晚真的很适合干一些事,一些不应该暴露在阳光底下的事。
站在她旁边的执法弟子脸上带着恐惧多于尊敬的敬畏看着碧空,踌躇不前许久,终究是咬牙上前一步对着碧空行礼,悄声道:“大师姐,我等已准备好您需要的一切。您看您什么时候过去?”
“哦,现在吧。”碧空脱下外袍叠好,立刻有女弟子上前为她收好外袍。
他松了一口气,这位大师姐脾性是极好的,从没人见她发过火责骂人,若说性情上的缺点也就只是过于冷淡,比那些个被老祖们宠坏了的二世祖强多了,然而他就是没办法不畏惧她。他随手从新进执法堂的弟子里指了一个:“束河,你,带大师姐过去。”
他点名负责领路的弟子看着碧空的眼神里带着些毫不掩饰的轻视与自满,显然对这种大材小用的活计异常不满。
束河年轻,只比碧空大上不到十岁,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修为也比碧空要高一些,但是资质却不够好,只是个外门弟子没得到个师傅,好不容易依靠任务点数进了执法堂提了辈分,却依旧只能喊她一声大师姐。他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只是差了份运气,如何能服气?
如此明显的情绪逃不过对面那几个已经混成油条子的执法弟子,他们悄悄地对眼神,讨论着这个新来的能撑多久,并以此下注。
这新来的没什么不好,就是太傲,需得好好敲打一番,才看得出来是块顽石还是块铁。
看似沉重坚硬的石板从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往下不知通行往何处的石阶。碧空顺着石阶而下,阴寒之气从下涌出,隐隐有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放我出去——”
“冤枉啊——”
“啊——”
“啪、啪、啪——”
弟子之中除了任职于执法堂与刑堂的弟子,也就只有部分核心弟子能知道禁闭室的地下会有这样的一个不能见光的私刑场。
石阶的尽头,阴冷潮湿的地下里一片漆黑,只有墙壁上的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
地牢最里头连接着水牢,无处不在的潮气很快就浸湿了衣衫,黏腻腻地贴在束河身上,仿佛这里头冷冰冰的血腥也一并附着在肌肤上,束河每回进来都恶心得只想立刻离开这地方去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哟哟哟,”长得普普通通只是一副儒士打扮看起来斯文得体的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的鞭子迎上来,一双笑眯了的眼时不时闪过一抹阴冷到极点的光:“可算是来啦,我想见你可真不容易!”
“王堂主,许久不见了。”
束河不禁后颈一凉,人悄悄退到灯台下的阴影里去了。
别看这位其貌不扬,他可是这地下私刑室的头头,也是明面是刑堂的堂主,按阶级比十二统领还高一级,手段更是阴毒,那些犯了错的弟子哪怕是被赶出师门,也要比落到他手上好。
曾经就有一个宗门长老得罪了他,他的一个心爱弟子落他手上不到一个时辰,被人动关系接回去痛苦地哀嚎了整三天后死了。
那名弟子表皮完好得没有一丝伤痕,死后被仵作破开肚子一看,顿时吓坏了,原来除了心肺两个脏器完好,其他的肝脾胃,连同子孙根都被打满了人手指大小的孔洞,每一个孔洞都规律得像是用铁针板印出来的。肠子则穿过那些孔洞在末端打了个漂亮的麻花结,让那些孔洞一旦在灵气的作用下的每一次愈合都是撕裂的疼。
——那名弟子居然是活生生疼死的。
这件事最终还是没有闹大,后来对外也只是说这位弟子只是内里大出血而死。知道的人都对这位王堂主敬而远之。
这位风评一向不错的大师姐怎么会和这种人熟悉?
束河想不明白,只能归功于能自由出入这种地方的人,表面上再好看,私底下还不知道有多少肮脏的东西腐烂着。
碧空并没有与王堂主多交谈一下的意思,客套一番后婉拒了对方观摩的心思带着束河进了房间。
这不能见光的私刑场里碧空有一个固定的房间专门由她使用,就在这长长的走廊尽头处。
碧空推开门,那天那个魔修女子不着寸缕地双手高举被铁链捆绑,仅脚尖着地的吊在刑架上,被洗得很干净,连之前的伤口都干净得发白。
她脸上绑着一种特殊刑具,是用皮革蒙着眼睛,捂住嘴巴,然后在耳朵处塞满隔音棉,仅余鼻孔留以呼吸。
“她这样多久了?”碧空并不靠近受刑者,指尖掐诀,桌案上毛笔自动浮起点墨停于纸上。
“从午时三刻开始。”
“那还差点火候……”碧空绑起袖子检查着盒子里薄如蝉翼的刀片和火盆里已经烤的旺红的烙铁,吩咐道:“那个可以摘掉了。”
束河不甘不愿地上前解下面罩,看魔修女子目光涣散,显然心神未归,心底莫名一股邪火涌上来,抬手就扇了她一耳光。
“你这样做不对。”
束河刚想回头嘲讽两句,比如,你想说姑娘的脸不可以打之类的,一根带着滚烫温度的烙铁从他眼前经过,直直地刺入魔修女子的肩胛骨缝隙里。
他立即呆怔住了,连魔修女子近在咫尺的嘶哑惨叫都充耳不闻。
皮肉烧焦的气味其实和野外烤坏了的烧肉差不多,甚至有点香。
碧空就像握着的是一把细剑一样拿着那根一头削成尖尖的烙铁刺入魔修女子的身体,仿佛对不懂事的师弟妹们说教一样指点束河:“比起巴掌,还是这个更有效一点。”
束河在她的目光下之前那点小心思立刻怂了,手忙脚乱地后退,甚至慌乱得把碧空整理好的工具都撞撒在地上。
“霹雳哗啦——”
魔修女子从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混沌中被强制唤醒,双眼适应了昏暗的烛光后死死地盯着她唯一能看清的碧空。
——你为什么还活着?
碧空看懂了,从容地将烙铁拔出,烧熟了的肉屑被一并带了出来:“我自然是活着的。”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仿佛抬脚踩在魔修女子脸上无异,让她的脸越发狰狞。
束河看那一地凌乱几乎束手无策,有前辈提醒过脏了的工具碧空是不会再用了,只好回头问碧空:“大师姐可需要我再去准备些什么工具?”
“算了,就这样吧。”碧空抛下手上的烙铁,抬手。
“轰隆——”
一点点血迹溅落地上,腥臭的味道蔓延在黑暗的密室里,烛花啪嚓一下爆裂,让小小的光明颤抖了一下。
束河也跟着颤抖了一下,他咽了口口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也跟着颤抖:“你在做什么?”
“人在精神脆弱的时候撒的谎最容易被看穿。”碧空一边语气平和地为他解释一边扯着魔修女子的头发把她的头从墙壁上刚刚制造出来的洞里拔了出来:“比起身体上的折磨心灵上的刑罚要更为致命。”
“这是很耗时间的精细活,但是我今天赶时间只能随便一点了。”
随便?束河眼睁睁看着发生在自己眼前拳拳到肉血腥暴力得近乎美学的殴打,丢人的绻缩进离对方最远的墙角战战兢兢地咬住衣袖。
如果这样简单粗暴的施虐也叫随便的话那这个女人不随便时是何等的凶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在这里时间几乎毫无意义,碧空终于收手,拉扯着魔修女子的长发观察:“就先把你折磨到这样好了。”
“他太兴奋了,这种程度明明自己上就可以了。伤害他人让他愉快,以至于注意力每次都放在想出来的新奇点子带来的效果上,忽视了那么多流露出来的信息。”魔修女子在剧痛与耳鸣的影响下晕乎乎的脑袋里很迟钝的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那个这几天都在她身上施以刑罚的可怕男人,然后她理解的下一句话让她控制不住恐惧地瞪目欲裂:“你明明这么怕死,为了活着即使被这样对待也想活着。”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碧空抬起她的脸,手法温柔的为她擦干净脸上的血迹,看她的眼睛:“你叫柳絮?唔,假名字。”
“你来自春露宫?啊,没错。”
她每问一个问题,浮起的毛笔就会为她记录下一个答案。
“你还有同伴吗?有或者没有。”
“他们在内门还是外门?内外门都有。”
她只是问,然后看着对方,就得到了答案。
“和你同院居住的人有吗?啊,有。”
“流霞,付莹然,艾芳芳,刘红,万泉,燕琳……除了流霞以外的都是。”
最终,魔修女子崩溃了,她哭泣着努力把头往后仰,流着鼻涕大喊大叫:“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的舌头果然没断彻底啊。”碧空钳住魔修女子的下颌骨,咔得掰断她的牙:“那么你可以直接回答我的话了,除了她们,你的同伴还有谁?”
“想、得美!”
“答案是拒绝吗?好吧,我知道了。”在魔修女子的角度看来,此刻说着这句话时碧空的嘴角似乎是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你说了不该说的,体内的禁制就会强制逼你自爆,对吧。”
她说对了。
“那么看来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她轻飘飘的下了结论。
束河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神经质地咬烂了衣袖,脸上流淌着汹涌得控制不住的泪水。
可怕……太可怕了……
破开腹部,掏出内脏,切割身体,剥下皮肤,夺走呼吸,神识折辱。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刑讯不过就是这样一种血腥又恶心的产物。
碧空很温柔的用长长的一条棉布将魔修女子的口鼻缠紧,然后将铁链从这头解下绑在一块专用的石锁上,提起,放下。人随着石锁咕噜咕噜地沉下去了,水面泛起剧烈的波浪,没有多余的声音。
安安静静的。
碧空等了一会儿,确认水面再也没有泛起新的波浪。慢慢的拉动手上的铁链,一会儿过后,一个人的头从水面上露出,她脸色青白,求生的欲望让她抽搐着呕吐着呛入肺里的水,又被湿透的棉布阻断,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惨叫。
“隔壁的水潭里养着食人鱼,平时不怎么用估计也饿坏了。”碧空不紧不慢地刺了魔修女子一刀,血,从刀切割出来的伤口涌出,化入潭水中。
“你说的是他们先被你毒死呢,还是他们先一个一口地吃光你?”
她拍下了那个控制食人鱼水闸的暗格。
“又或者是,它们根本不怕你的剧毒。”
魔修女子几乎是祈求地哀鸣出来了,她看着碧空拍下暗格,感觉到如坠冰窟的深刻恐惧。
这个人,很可怕,虽然她并不象那些刑讯狂热者以他人的痛苦为乐趣,但她面对着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时,反应淡漠的就像是在对待一棵长在花圃里需要拔掉的杂草,一条需要除去的害虫,无足轻重的。只是很忠实的履行着义务,冷静,淡然地,用与那些人同样老练残忍的手法伤害他人,带来痛苦,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些刑法爱好者至少还会在施以虐刑时因为生命在自己手中的流逝而感到欢愉。
可这种冷漠,比什么都让人觉得害怕。
碧空仔细的清洗了双手,让沾染在上面的浮尘灰土被清水拂去。她脚边躺倒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仔细看,还有细细的呼吸。
血液在它身下,绽开一朵黑红的花。
它最终还是告诉了碧空它知道的一切,在身体被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除了被禁制限制不能说的那些,它甚至把自己祖宗十八代记得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好奇我为什么像有他心通一样看透人心的本事?”碧空突然对站在一边的束河解释——明明束河根本没有开口:“其实不是什么神通,答案很简单,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告诉我的。”
“呼吸,心跳,眼皮的眨动频率,眼球的转动,只要找到规律,判断对方是不是在说谎非常容易。”
碧空与束河擦肩而过。
“请放心,我不喜欢随便窥视他人的心思。”
束河以袖擦汗,发觉自己下裳具湿,一股浓郁的腥臭味传入鼻腔。
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跪在地上呕吐不止,明明只是观看了一次刑讯,这场毛骨悚然的刑讯却在他的心灵上也同样施虐了一番。
怎样也好,他都不想再接近这个可怕的怪物了……
这个夜晚有很多人因为一纸名单悄然消失了。
消失的数量让人心惊,如果不是碧空在说谎,就是此刻密布的乌云在酝酿着难以想象的风暴。
执法堂统领扶额长叹:“此事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掌控得了的了,需要立即禀报蓝影长老。”
风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