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美人如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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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祺望着湖水迭回涌起千层浪，静静地拍打在河堤边上，天上的云层移了又移，随风来回飘荡，遮住日光时挡下一大块光斑，四周柳絮飞舞，静到只有击浪声与风声。偶尔倦了，思祺就伸手遮住日光，阳光顺着指缝缓缓淌下，美如诗画。
她就这么坐在亟绿身边，默默无言之中竟移过一个下午的光阴。
等到夕阳泛起淡淡的红色，亟绿才收回目光，直起身，递一只手到思祺眼前，将她拉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低声道：“过去了。”
思祺方才坐得太久，大腿已经完全麻住，她被亟绿拉着走，一瞬间还未反应过来，愣愣地回头望去，只见太阳已经渐渐泛出暖橘红色，映下的那一圈湖水，唤起金色的鳞鳞细浪。浮云早已染成火烧的颜色，歌楼似乎开始响起笙乐音，到处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片刻便到了那歌楼之上，近看才发现，那歌楼造型倒是别致，顺着湖光细细延伸出去一段空间，斜斜架在那波涛之上。思祺他们的位置恰恰正是在那，望向楼台之外，竟然就是滚滚细浪，日光已经几乎消耗殆尽，天色渐渐晚下。
歌楼的客人越来越多，笙乐不断，似乎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开始。什么的开始？思祺不知道。亟绿一直不言不语，静默地望向湖岸，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开始闪烁起点点星芒。那夜月色静好，四周的灯光随着天色渐暗一盏盏亮起，缓缓地从这端伸展开来，向远方蜿蜒而去。思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恍惚觉得，那挽住的，就是无限惆怅的时光。
就在一瞬间，思祺还未收回目光之时。本来喧闹的四周，忽然一下变得静默无声。她循众人目光望去，台前不知何时已经聘聘婷婷地走来一遮面美人。思祺只见她的眉眼，兀自觉得她只是这样静静直立就是无限美好。
美人缓缓走上歌楼台上，纤纤玉指轻抚琴弦，那声音便婉若高山流水般迭涌而至，美人媚眼如丝，隔着一层薄纱，嗓音细细柔柔地弥散开来，和着琴音，酥酥软软地溺人心弦，一声声仿佛敲击心沿，无比顺畅。
思祺望着美人，心中暗叹，如今这歌楼，却只剩下美人抚弄琴音之调，微风拂面之声，再也没有第三种声音。迎着微凉的风，意境更是美若仙人。
她忽然想到一首当年背到有些心累的古诗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如今却顺畅地想了起来，只是这同样美人如斯，乐声如梦，只不过不尽相同的是，她如今抚弄的，是那古琴罢了。思祺享受地闭上眼，心中暗叹，果然是出好戏。
美人一曲终了，余音回旋往复，待到它失散到无影无踪，四周宾客才意由未尽地鼓掌起来。亟绿此时已经坐到思祺边上，低声对她耳语道：“这美人，今天要第一次摘下面纱。”思祺诧异，抬头看去，美人果然一笑，伸手揭下面纱。
四周顿时一阵抽气之声。
美人，美人，果然是如斯美人。
方才思祺觉得，她的一瞥一笑，甚至连静静直立的姿态都是美好，而如今却觉得，已经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形容她的美丽，她甚至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肯以千金珠宝赠予美人，却只为博美人莞尔一笑的心境了。
谁料美人眼波流转，竟直直向思祺他们这边看来。亟绿一言不发，绿色眼眸沉寂似一汪死水，看不出是何情绪。思祺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回望美人，总觉得她眼里闪烁的光芒异样熟悉，看上去有些面熟，却又是感到素昧平生，生疏得很。
可是如此美人，只是一眼，也会永远抹煞不去地存于心底吧。
却见美人不言不语，莞尔一笑，盈盈纤指朝思祺一点，细细笑道：“请让这小姑娘上前来，与奴家合奏一曲，如何？”思祺有些诧异，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美人眼如皓月星芒，唇角带笑，眼神辗转间千姿百媚，她的声线并不像小女儿家般柔腻甜美，却兀自有股柔软舒心的味道，风扬起她洒下的几缕发丝，微微垂下，犹如仙人临世。如今她用这双盈盈水眸望向思祺，其中隐约夹带的期盼，更教人不能自已。
思祺发现，自己愣愣地对向那双美眸的同时，竟也愣愣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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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美人笑容的杀伤力太大，思祺只觉得自己点点头后，脚步就开始不听使唤地往前挪动，只是片刻，便站到台上。她才发现，美人比她想象中要高挑许多，本来没有对比，所以感觉不太出来。站到美人边上，才发现美人竟足足高了自己半头有余。
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思祺已经算得上是足够高挑了，又更何况是古代呢。
只是她却来不及考虑太多，匆忙间立到美人身边，思祺只好偷偷用眼打量台下诸位看官的反应。果然，台下人人莫不愕然，纷纷面面相窥，却应了美人相邀，皆是不加言语，静静望向台上。思祺瞬间感到有些焦虑不安，她抬头往远处看去，亟绿的心情似乎已经转好，斜斜靠在一旁看她，眼中带笑，颇有些要看白戏的意向。思祺顿时无语。
但她却并非怯场之人，代表发言之时，台下所有学生皆是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其中也会夹杂着不同的感情与异样的情素。与此同时台下领导也都默默地望向自己这里，无声的压迫足以让人窒息。比起那些，只是站在歌楼的台上，根本不会让她心生焦虑与不安。
只是，这焦虑与不安，却像愈长愈浓密茂盛的藤蔓一般，悄悄地攀上心沿，只是一个恍惚，就渗透到了你身体的每一个感觉细胞里。
美人低头，朝台下看官皆是莞尔一笑。纤纤玉指轻抚思祺的背，示意她坐下。随即低声问道：“会弹什么曲？”思祺愣愣抬头，方才离美人太远，并没有细细端详她的眼目。如今才发现，她眉目间并不似一般女子娇小甜美，却柔情似水，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思祺敢打包票，若用“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来形容她，丝毫没有夸大的意向。
她抬头看着美人的眼，美人再是冲她一笑，风拂过美人的发稍，有几缕微微地垂到思祺脸边，有些痒，却夹带着一股淡淡的草香，思祺回头望去，却见亟绿眼中敛去了笑意，绿色的眸子直直望着自己，似乎夹带着鼓劲的含义在里面。
思祺有些想笑，心情忽然变好，朝美人点点头，便接过美人手上的古筝，开始缓慢地拨动起来。那是一曲不知名的小调，音色平缓无奇，却像一把温暖的小熨斗，将人心熨得服服帖帖，随着旋律渐渐高亢，思祺手指几个辗转，忽然拨出一个高音，余音未落，扣人心弦。美人微微错愕，却是一笑，扬手轻唤丫鬟，又弄上来一金玉古琴。
思祺手上所抚古琴，虽然已经十分精致美丽，却仍然及不上美人手中那把万分之一。那琴可以算作金镶玉砌，美人玉手轻抚而过，根根银弦竟散发出翡翠样的光芒。她眉眼低垂，白衣胜雪，衣角有星星点点的鹅黄色，黑发如墨，细细调试间竟不拟真人。
四下一片寂静，皆被这如画场景所细纳而去，若说思祺之前那音是令人心情愉悦地温暖，而这美人半分未动，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就连她轻轻撇眉的姿态，都感到是无限美好。思祺细弄琴弦，目光流转于此，看得也有些痴了。
美人一笑，唇齿微动，唤她继续奏下方才的曲目。思祺点头，静默地拨出方才沉寂的开头，随着旋律加深，渐入佳境。谁知刚拨出第一个高音，美人手上琴弦立动，琴音空灵清脆，却与思祺所奏曲调稳稳妥妥地融合在一起。两种琴色溢满了整幢歌楼，回迭往复，余音回绕盘旋，曲折蜿蜒地跌宕至人心底。
思祺记得那夜月色静好，星芒闪烁耀眼。美人如斯，琴弦声动，绿眸少年的眼里，流转的是真挚的鼓励的光，似乎那夜的风，那夜湖面上波光粼粼的倒影，一盏盏延伸而去的灯光，皆被一双纤纤手柔柔地撮在了一起，随风缓缓送到人心最柔软的地方去……
但只是短短一瞬，思祺忽然感到美人的弦上有异，琴音不再若无其事地随风飞扬，隐隐生出几分戾色来。待她抬眼望去，美人如斯依旧，笑容莞尔清雅，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思祺心有疑惑，暗暗生出几分戒备来。
可就在她快要放松警惕时，美人纤纤玉手忽然一拨，一个厉色高音立刻响起，尖锐刺耳。美人却丝毫不在意，甚至冷笑着站起来，美丽的唇角忽然挂上一抹讥诮，声音冷然道：“来得可真是早，就不怕坏了大家的雅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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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话音刚落，歌楼一角便骚动起来，一青衫女子从席位间缓缓站起，她身后随三名侍从，戴着硕大的斗笠，看这蠢蠢欲动的气势，只怕是来者不善。思祺注意到，方才她上台时，视过台下，是绝对没有见过这些人的。那么，他们就只有是从演出中途进来了。
她忽然又想到了美人那一瞬略带戾意的琴音，大都是猜出个两三分了。
那青衫女子站起后，倒也不加言语，只是笑。随后缓缓走向台前，对美人道：“如此美人，何不就应了邀约，随我等一同前去呢？若惨死于此，岂不是太过可惜？”
美人也笑，她本就生得极美，莞尔一笑间，就像把日月所有的光芒都聚集纳于一身，完完全全掩盖了其他的光芒。她唇齿微启，声线细细柔柔，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噢？”随后便再没有任何理睬那青衫女子的打算。
如此，青衫女子脸色一沉，冷笑道：“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眨眼间十指已经夹上数枚暗器，尖部全数发出寒冷的白光，她指尖微动，那数枚暗器便瞬间脱手，直直朝美人射来。
美人亦是冷然一笑，侧身闪过几箭，随后玉手一翻，竟然牢牢夹住几枚暗器。随后，她抬头朝那青衫女子嫣然一笑道：“还你。”便将那暗器随手一抛。
那几枚暗器拖手后竟朝青衫女子直直射去，却只是斜斜擦过她的脸侧，随后牢牢钉在那白墙之上。青衫女子未被击中，安然无恙。思祺见此，不由觉得惋惜暗叹。却见须臾之后，那女子忽然惨叫一声，脸颊一侧开始涌出滴滴血珠，血痕一道道出现，煞是吓人。
美人见此，莞尔一笑，竟就如此直接坐下，又开始细细地抚弄琴弦起来。
青衫女子身后那三名侍从见此，彼此互相交递一个眼神，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美人的方向挥剑刺来，思祺料想美人定是闪躲不及，刚想惊叫，却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碧绿之剑，剑身异常美丽，如此横生出来，硬生生挡住了那三名侍从的突然攻击。
思祺回头一看，那美人竟还在细抚琴弦，对眼前之事不闻不问，眉眼低垂，睫毛遮住了眼帘，看不清她的神色。动作还是优雅缓慢，似乎不急不恼，仿佛眼下最重要的事，除了这琴，别无其他。
思祺叹一口气，待再次回头看向前方，才发现方才那剑正是亟绿所持，他不知何时已经闪身走到她们之前，完全进入到与司徒相斗那天的凌厉架势去了。
她这才看清亟绿手上所持之剑，竟通体是翡翠般的绿，绿光萦绕剑身，灯光之下竟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思祺盯着那剑看了许久，才回想起来，那正是十大上古名剑其一，位居《名剑野史》榜单第四的——“湛泸”剑。根据记载，此剑铸成之日“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
“扬其华，如芙蓉始出，观其纹，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
而如今，思祺觉得，这绿，倒与亟绿的眸子衬托得相宜得彰，与他眼里涌现出来的邪气与杀意交迭于一体，更衬出他招招致命狠毒，凌厉逼人。
只是，思祺发现，那青衫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跑到门前，朝楼下比了一个进攻的手势，竟然又有无数黑衣人源源不断地涌上楼来。亟绿以一敌百，忙得不可开交，一是要替她两挡下不断攻来的暗器，二又要应付越来越多的攻击与暗袭，渐渐显得有些分身乏术。
谁知此时，美人忽然站起，美眸直视前方，轻唤道：“绿。”亟绿立刻回头，美人朝他做了一个手势，亟绿随即点点头，然后突然几步窜到思祺身旁，立刻塞给她一颗药丸急道：“吃下去。”随即修长手指一抬，自己也把同样一颗药丸咽下肚里，再次投身到打斗之中。
思祺有些不知所措，内心纠结到底要不要相信他。却见美人颇为无奈的声音从后方缓缓传来道：“别犹豫，吃下去。”思祺闻言，只得皱着眉头，把那药丸往嘴里一塞。却惊讶地发现，那药倒也十分奇怪，入口即化，片刻就消融得无影无踪，不见任何异味。美人见此，莞尔一笑，又伸手开始抚弄起琴弦来。
她弹奏的是一首旋律优美的小曲。但优美的音符缓缓流转开时，思祺却觉得胸腔有些闷热，但所幸的是，这种闷热感并未持续太久，体内好像有什么清凉的液体开始缓缓流转，片刻便将闷热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十分温和舒服的触感。
美人轻笑，随即加快手上的节奏，思祺发现，随着美人手上所抚琴音速度的加快，台下与亟绿相斗的黑衣人动作纷纷迟缓了下来。思祺注意到，有些人甚至已经变得大汗淋漓。美人似乎十分满意，继续笑着抚琴，琴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音调也越来越高，最后一个收尾音符高亢地响起时。思祺再抬头去看，台下的黑衣人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全数倒地不起了。亟绿几步截住那青衫女子，“湛泸”直指她咽喉，抬头看向美人。
美人缓缓走到青衫女子身边，目光盈盈地看向她，笑道：“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他，想要，就自己来取。”随即朝亟绿点点头，亟绿收起“湛泸”，那青衫女子起身，朝美人微微颔首，便纵身跳下歌楼，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思祺有些愕然，莫不是那亟绿认识这美人？
正当她微微错愕之时，亟绿忽然朝美人毕恭毕敬地颔首，正色道：“少主。”
少主？思祺忽然想起那日酒楼一斗，司徒似锦一行与亟绿手下的对话，莫非……这少主，就是下令让寻七七执行暗杀，让亟绿一行一路跟踪的那个神秘少主？
美人微微一笑，伸手拂去脸上画皮，竟赫然是一少年人的模样。虽面目与之前有七八分相仿，却不再柔情似水，已然完全是以另一种样貌呈现了。他脸线轮廓十分完美，轻笑间还是倾国倾城的美丽。他笑，看向思祺道：“莫非还以为我是女人？”
思祺这才听出他的声线，已经不再细细柔柔，虽然与之前并没有太大差异，却能够马上辨认出这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思祺不由得对他的易容术起膜拜之心，明明只是小改，却能让人有天差地别的认知。
他唇角含笑，直直看向思祺道：“我叫君立暄。”
风扬起他还是束着的发，微微垂下几缕，沾在脸颊，他伸手去拂，只是一个随意无心的动作，却仪态万千，让人怦然心动。亟绿一言不发，挺直了脊背站在一边，优美的脸线紧绷，斜眼看向思祺，绿眸里暗潮翻滚，不知在思忖何事。
思祺忽然无限凄凉地感觉到，未来的日子，一定会更加跌宕起伏，足以能够“起伏”到让她的心脏难以负荷，随时休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美人如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