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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   六月底的时候,秦蔓芸终于再次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信,以及她娘随信送来的许多贵重礼品。这些礼物基本都是送给薛家的,本来也没什么,毕竟按照薛司令的说法,他们两家有些交情,况且又有后来薛鸿霖的相救这一层在里面,送些礼物表示感谢很正常,但送的东西这么贵重就不正常了。秦蔓芸虽然对秦家家底了解不多,但也能看出,送来的东西绝对已经超出秦家这种中产阶级偏上的家庭所能承受的底线了。这不像是表达感激,倒更像是在讨好薛家。
      在看完家书后,秦蔓芸心底更是慌乱了几分。爹和娘在信里依然只是一味的催她尽快回家,绝口不提家事,信的末尾她不意外的看见了那枚私章印子,再次拼读出来的字句就变成了:切记暂勿归家,遇事可求之吾友。
      明明是初夏的早晨,秦蔓芸拿着信却只觉得浑身冰凉,她怔怔的坐在桌前发着呆,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惊得她差点要跳起来。“秦小姐,快要到钢琴课时间了秦小姐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身后人原来是北枝,她本是玩笑似的拍了下秦蔓芸的肩,谁知秦蔓芸的反应会这么大,这会儿北枝也笑不出来了。“我我没事,只是收到信想爹娘了。”秦蔓芸下意识的掩饰着,她明知道北枝不可能看到信里的内容,一颗心仍跳的像要蹦出腔子。在她短暂而单纯的人生里,除了疾病,她所遇到的全是关爱和呵护。然而现在的事态发展她已无力应对,又是这么的孤立无援,除了那个尚未谋面的哥哥的朋友,她又能跟谁去商量这些事呢?
      “秦小姐,不然你今天还是别去上课了吧”北枝担忧的建议着。秦蔓芸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的,下意识里她是拒绝相信北枝和薛沁会伤害她的,最大的可能是她们在无意中也做了这个巨大阴谋里的帮凶之一,毕竟她们是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人。但或许是她想太多了呢?朗朗乾坤之下,哪来那么多的坏人和阴谋阳谋呢。
      然而秦蔓芸知道这个念头是安慰不了自己的。猜疑的种子一旦埋下,破土而出便只是早晚的事。她隐隐有种糟糕的直觉,也许自己是脱身不了了。
      不管如何,她还是要去上课的,不然还能干些什么打发时间呢,何况她也并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异样。只是钢琴课上难免有些集中不了自己的精神,频频弹错,最后连同为初学者的薛沁也听出来了。威廉便顺势停下了授课,让二人休息一会儿。秦蔓芸因着自己的心烦意乱,第一次拒绝了薛沁的关怀,只是推说头疼,起身走到了窗边。因为梅雨季的关系,阳台的门和窗台上的玻璃窗都是紧紧关着的,屋内没有开灯,有些阴暗而气闷。秦蔓芸伸手把窗微微开了条缝,嗅到雨里那泥土的腥气才觉得一直堵塞的胸口顺畅了些。偶尔有凉凉的雨丝飘到她的脸上,她也不在意,只是望着楼下院中被雨水打的焉耷耷的叶子发呆。
      威廉早已看出秦蔓芸的心不在焉,也不说破,倒安慰起了坐在一边有点沮丧的薛沁。“威廉大哥,你戴的这个链子上的坠子好别致啊。”薛沁毕竟单纯,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好奇起别的事来了。“这个叫十字架,我从小就带着的。代表了我对基督新教的信仰。”“信……仰?就好像我们相信佛教和道教一样吗?”威廉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措辞如何开口:“我来到东方后,有很多事情超出了我的想象,尤其是你们对于神佛的态度。我这样说,你不要生气,你们中国人是很实际或者说功利的民族,我起初看到你们在虔诚的跪拜,为神佛塑造美丽的塑像,可是后来我发现你们并不是对所有的神佛都是一样对待的。”薛沁闻言想要反驳,却又发现无话可说。“你们面对神佛时,更多的衡量标准是有没有用,对不对?你们其实是没有畏惧之心的,永远只在需要的时候才去跪拜哀求,也只为有用的神佛建造塑像,供奉食物。我虽然读过的中国书不多,但我也知道,有很多很多的神被你们遗忘了,消失了,因为他们没有用处了。”
      薛沁一时听住了,追问道:“难道你们那里就是人人有信仰吗?威廉大哥,你信仰的基督新教又是什么呢?”威廉望着胸前那小小的银制十字架,神情平静而虔诚,开始讲述他所在国度里的人们的日常生活,出生时的洗礼,周日的礼拜,每天清晨睡前餐前餐后的日常祷告,讲述圣经里的典故,神子耶稣的降临和他行走人间留下的神迹:用五饼二鱼喂饱五千人、在加利利海上自如行走并命风浪平息、使死去的人复活、治好生来眼盲的人
      “十二使徒之一的约翰因传道而被罗马政府放逐到小亚细亚以西的拔摩海岛充军,在全然无助中,他听到主神对他宣告说:‘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这宣告使他在令人灰心丧志的孤岛上,写下了记载整个人类最终结局的奇书——启示录。”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阴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秦蔓芸本是在窗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威廉和薛沁讨论的信仰问题在她来的那个年代早已被讨论多次了,她本来也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然而亲身体验到了穿越后,她却不敢继续笃定否认了。只是越往下听她越有所触动,是她多心了吗?总觉得威廉挑选背诵的段落都像是别有所指,好似看穿了她的处境而安慰于她一般。但她依然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听着威廉那不同于平日讲课时的温柔平和的嗓音而是有些清冷激昂的语调继续诵读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句子,不知不觉中心绪翻涌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
      “世人都是迷途的羔羊,不知自身背负的罪孽,耶和华就是我们的牧羊人,引领我们回归正途,回归主的怀抱。我来到中国就是主的旨意,主让我遇到你们一定是有他的用意的。”威廉最后总结道,他的声音又如平日一般温柔平和了,可他只是坐在窗边的钢琴前,却好像站在了教堂里高大的十字架下,冰蓝色的眼睛纯粹而圣洁。薛沁听得大气也不出一口,今日所见所闻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提到的问题也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第一次,她如此迫切的想要离开家,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见识游历一番。
      后面的钢琴课秦蔓芸奇迹般的再没有出错,甚至她的内心也恢复了平日的安宁。下课后,薛沁忙忙的说同学有约就先跑走了,只剩秦蔓芸和威廉在空旷的琴房里,北枝守在门外。秦蔓芸慢腾腾的收拾着琴谱和笔记本,心中纠结不已,如果威廉就是她猜测中的哥哥的朋友,那么现在无疑就是个表明身份的好时机,但威廉真的会是吗?能受到薛鸿霖的信任甚至把自己的妹妹都交到他手里的人,身世背景一定是薛鸿霖认为清白可靠的吧?眼看着本就不多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威廉仍是低着头在本子上不知写着什么,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磨蹭,秦蔓芸心下叹息一声,起身想要离去。
      “秦,你等下。”威廉终于出声了!秦蔓芸向威廉望去,只见他将方才写的那张纸递了过来,同时极轻而快速叫了一声“颦颦”转而若无其事的用正常音量说道:“我看你方才对我讲的东西也挺有兴趣的,可惜我今天没有带圣经,只好先给你写了些圣经里的其他句子。”秦蔓芸早在那个久未听到的称呼出来的时候就已心神激荡了,这个称呼还是她哥哥给取的,专为取笑她在身体刚好时仍旧时时蹙眉懒懒的不爱动,后来她被她哥拐着老往外跑,为了方便干坏事干脆在外就用这个名了。叫一次这个名就好像又重温了一回那样无忧而快乐的岁月,只是谁能想到短短几年间哥哥被送出国,而她莫名其妙的寄在薛府的篱下,一如书中的林黛玉寄居在贾府中。秦蔓芸心中一时不知什么滋味,只是竭力表现的没有异样,接过威廉递来的半页纸,一低头最上头的那行字就映入了眼帘。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幸好她背对着大门,幸好北枝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然她那眼泪涌到眼眶底的表情一定会惹得那个本就爱咋呼的丫头大惊小怪的。秦蔓芸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看到威廉俏皮的对她眨了下左眼,英俊的脸温暖而迷人,她不由的又笑了。
      真好,在这个迷雾重重的薛府里,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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