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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21 ...

  •   加上手机费,今天花的还不止五十五块,回去不能打车了。
      常劭阳穿小路兜暗巷子,前一天刚下过雨,有些地方的泥浆路面还没干,踩上去,感觉鞋底下粘了厚厚的泥,走到门外时,常劭阳用力跺足。
      气势十足,地动山摇。
      经过多次拍门事件,同一个单元楼的住户抗震能力明显加强,没有探出窗户谩骂。

      常劭阳跺完了才发觉自己扰民了,猫着腰有些忐忑不安开门。
      没有言语轰炸,屋里静悄悄的。
      冷锅冷灶,程沐非不知出去多久了。

      又是休息时间把人叫去加班,医生这个职业真不是人干的。

      “等我赚了钱,一定让沐非把工作辞掉,天天在家高卧享受生活。”常劭阳咬牙发誓,进卫浴间洗刷,然后自动自觉打扫卫生,按能舔得下口的标准深度清洁。

      程沐非在家中只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就被电话催到医院。
      闻新明的父亲闻博情况很危险,心跳一度停止。

      虽然手术做得仓促,术前准备不充分,可是手术后,各种监测都做了,未发现其他病灶,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踏进普外一科,程沐非感到一股与平时迴然不同的冷肃。

      田恬在护士站窗前站着,看到他,步履极快迎了过来。
      “季主任气坏了。”她指办公室方向,接着捂心脏,白着脸说:“太疯狂了,居然拿病人的生命来作赌注。”

      没头没尾的,什么情况都听不清。
      季殊凡昨晚刚做完急救手术,需得卧床休息,而且酒精中毒之后,身体免疫机能下降,不宜动怒伤神。
      程沐非没有追问,越过田恬,快步朝办公室冲去。

      程沐非的手搭上门把,门从里面打开了。
      季殊凡脸色如雪,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搭到他胳膊上:“扶我回病房,发生什么事我慢慢告诉你。”

      闻博不是突发并发症,而是被孙勇把程沐非给他开的输液的药调了剂量,药剂不对,差点丧命。
      他一出状况,孙勇就嚷嚷出现手术并发症,并说程沐非只是住院医师,不够资格当主刀,手术失败了。

      季殊凡坚信程沐非主刀的手术不可能有失误,马上让给闻博做血检,并停了正在进行输液检验,找到了突然出现生命危险的原因。

      只是为了陷害自己,这种事居然也能干得出来!
      虽然他肯定是留意着,不会让闻博有生命危险,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这不仅是医德沦丧,已经是犯罪了。

      输液是护士站的事,孙勇作为主治医师,要支开护士站的人动手脚很简单,只是,季殊凡怎么能确认是孙勇做的?没有证据,事故原因查出来了,责任却是护士站的人背。

      “我有证据指证是他做的。”季殊凡淡笑。

      什么证据?难道护士站有隐藏的摄像头?凭录相抓了现行?
      程沐非微微一惊。

      季殊凡并不想在这方面纠缠下去,转了话题,说:“这次的事多亏田恬,孙勇一嚷,她马上请了她爸来压制,又赶紧把我弄醒了,不然还不好办。”
      他侧转头看程沐非,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某种意味。

      匆忙中出去的,被子胡乱掀起撩在床上,程沐非走上前把被子拉开,扶季殊凡躺上去,笑着道:“季哥,我要谢谢你!也要谢谢田恬,等你养好身体了,我请你们吃饭。”
      “只有一顿饭表示吗?这可算得上救命之恩了,不以身相许?”季殊凡笑,“以身相许”四个字咬个很重。
      “小姑娘脸皮薄,季哥,别开这种玩笑。”程沐非低头,给季殊凡盖上被子。
      以身相许的对象他只想到田恬!
      季殊凡眼神一闪,唇角微微下垂,无声地涩笑了一下。

      程沐非猜这件事不会悄无声息结束,却没料到会闹得那么大。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利益纷争、个人喜恶等各种因素渗杂,谁腰杆子硬,谁就能昂着头说话。程沐非职称级别低,然而有季殊凡替他撑腰,季殊凡模样温雅,专搞技术不爱内斗,这一回为了程沐非却是决意把事情闹大。
      他把孙勇所作所为捅给闻博一家知道。
      医患历来站对立面,可是闻博一家因为常劭阳的关系,对程沐非信任无间,听说后当即炸了。
      孙勇想把责任推给程沐非的如意算盘打错后,连粉饰太平的机会都没得到。

      田恬在普外一科的护士站上班,如果没查出原凶,她也是背锅的一员,田建和为此很生气。
      针对这件事,医院天天开会,开始是针对孙勇渎职的处理,后来就变成医院领导间的派系斗争,接着是上一级卫生部门领导要维护谁的问题……没完没了。
      各方较劲,渐渐演变成殊死搏奕。

      “搞吧,搞得越大越好。”季殊凡冷笑,“我就猜这件事薜旭升有份,果然,他父亲在大把大把撒钱找关系,想保住孙勇,使孙勇不至于把他兜出来。”

      “这么搞下去,中心医院的名声就完了。”程沐非摁熄了日光灯,在陪护床躺了下来。
      季殊凡这几日劳心费力,病情反复,虽然他自己就是岐黄高手,程沐非还是有些不放心,晚上就在他病房中陪护。

      “蛆蠡不清理出医务队伍,那才是真的完。”季殊凡揉了揉眉心,不赞成地摇头。

      程沐非沉默。
      医生为什么不能只是静静地救死扶伤,干嘛要争名利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

      病房静寂无声,呼吸都不闻,程沐非轻轻翻了个身,侧仰着头看窗外。
      窗帘拉上了,淡白的月色透过细小的一条边儿照进室内。

      不知常劭阳找到工作没有,床头柜里只留了一千块钱,以那家伙骄奢淫逸的花钱习惯,七天了,怕是早断粮了。

      ***
      常劭阳早出晚归找工作,频频碰壁,晚上回到家里,四壁漏着寂冷的风,程沐非每天都不在家。
      住在一起,别说像大宝一样天天见,连味儿都闻不着。
      找不到工作又见不着心头肉,常劭阳心情如冬天里灰蒙蒙的天空——十分不明媚。

      常劭阳开始怕影响程沐非工作不敢打他手机,后来试着拔了几次,每次都是暂时无法接通。
      难道是避着自己?
      不可能,不想跟自己见面也得回家吃饭睡觉,哪有一直不回家的。

      常劭阳想去医院找程沐非,又没那个贼胆。
      想不出去找工作,在家守着等程沐非见一面,算了算这几天的开销,登时蔫了。
      程沐非给的那一百块早花光了,后来他又去开床头柜,拿过三次共三张一百块的。
      数了数,加上手机费,一周过去,花六七百块了,常劭阳无限忧伤。

      “明天再找不到工作,就去捡破烂算了。”他有些泄气地想,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程沐非不在家,他也不敢进卧室睡觉,怕被扫地出门。

      到嘉年华会所陪打牌一晚上就有几千块,干嘛放着轻松舒坦的钱不赚受罪找工作。
      常劭阳揉腰,苦恼地半翻身又平躺回去。
      个子太高,沙发太窄,完整地翻身都不能够。

      赚到钱,第一件事就是把沙发换成一张真皮的或者布艺的,仿红木且年月久远边角儿糙得扎手的木沙发,睡起来真难受。

      他爸给的卡里那么多钱在一边凉快着,常劭阳想起来,好心塞。
      连着这么多天,早餐稀饭油条,中餐吃煎饼,晚上下快食面或是饺子,嘴巴淡出鸟来,真难受。
      要不要偷偷用他爸的钱给自己改善一下生活,反正程沐非不知道。
      这念头一浮起,不一会儿就像野草长满漫山遍野。
      德顺斋的水煮鱼,怡然阁的龙井虾仁,金陵板鸭、沛县狗肉……越想越饿得慌,口水在喉咙中咕噜噜直往外冒。
      不用照镜子,常劭阳也能想像自己眼冒萤萤绿光的饥饿样儿。
      好想吃!可是不能啊!
      说到就要做到,阳奉阴违背信毁诺不是大丈夫所为。

      常劭阳从沙发上爬起来,站起杯子,给自己接了一大杯水,喝水解馋。

      赶紧找工作为重,找到工作,赚到钱了,就可以好吃好喝了。
      常劭阳倒回沙发,开始幻想不久之后数钱数到手抽筋,每日山珍海味的日子。

      季殊凡从病房中搬回休息室,两个大男人一个房子里呆着忒不方便,程沐非只能回家。

      屋里洁净清新,一点没有以往连续上班回到家里时看到的灰土尘罩的样子,阳台上飘着床单被罩,程沐非摸了一下,干燥清爽,看来是早上刚洗的。
      茶几上有一叠小纸条。
      “沐非,你怎么一直不在家?”
      “医院太没人性了,天天加班,等我赚到钱了,你把工作辞了吧。”
      ”这么多天没看到你,好难受。“
      ……
      一张比一张怨气沉重,最上面的一张写着:“我去上班了,你半个月没回家了,床单被套有些沾手,不干净,我把床单被套洗了,你今晚能回来吗?”

      字迹潦草粗放,跟那个人很像。
      程沐非一张一张细看,微微失神。
      冰箱里之前买的速冻水饺吃完了,水果什么的都没有了,清理得很干净,没有凉意,插头拔掉了。

      连冰箱都不用,要省电费吗?
      这么想着,程沐非才记起,交水电费物业费的时间已过了。
      没停电停水,想必是常劭阳交过了。
      程沐非找了一下,在电视柜上看到交费单。
      交费单背后有一行字,写了又涂抹掉,程沐非拿到阳台对着阳光仔细看。
      “今天交了水电物业后,床头柜里只剩两百块了,明天起得想办法让杨胖子管中午饭,不能再自己花钱买了。”

      窗台抹拭得很干净,微风吹来,空气里让人松弛的青草气味,窗前的梧桐树似乎比以前更茁壮了。
      手里薄薄的纸沉沉如有千斤重,指尖微抖间,纸张脱手而出,程沐非伸手想抓,房门传来开锁的声音,错愣间,纸张不知飞向何觅,寻觅不见。

      “沐非,你回来啦。”门外钻进来一颗大头,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像一条饿疯的拉布拉多看到食物,急不可耐朝程沐非扑过来,“你怎么一上班那么多天也不回家,我想死你了……”

      程沐非耳膜嗡嗡响,常劭阳眼睛亮闪闪,贪婪地看着程沐非,虎目瞪得浑圆,蠢萌蠢萌,傻模样儿让程沐非看得一眼就没了脾气。

      常劭阳叨念了半日,半是含怨半是委屈地说完相思之苦,一拍脑门,懊丧不已道:“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出去买,你等我一下。”
      房门啌一声响关上又推开,冲了进来,把阳台的床单和被子收起来抱进卧室。
      “我先把床铺好,你休息一会,能吃饭了我喊你。”

      样子超级贤惠,只是床单铺得歪得没边儿,被□□半天也没把被子套进去。
      按他这个熟练程度,给个十分钟都不能把床铺弄平整,程沐非不说话,倚着房门慢慢等,要看常劭阳有多少耐心。

      常劭阳比预见的笨,比预见的有耐心。
      被子塞进被套后巴成一团抖不开又扒拉出来重新装,装完了还是不平整,再扒出来再装,好不容易被子装好了,床单又乱了,还得重铺,他又不懂把被子拿开,那床被子在床上不停翻筋斗,从这头拔去那头,从那头滚抱到这头,床里床外打滚。

      程沐非双脚交替着地支撑身体,看着铁塔似的一个人跟柔软的布料作斗争,肺部有些缺氧,透不过气来。

      常劭阳扒拉完,回头看,察言观色,垂手站得笔直,小声检讨:“我以前没做过,以后做多了熟练了就快了。”

      “行了,快出去我要休息了。”程沐非把他往外推,砰一声关上房门,用力抽掉腰带,过度使力,皮带在腰侧拖过,有些疼痛。
      把衣服脱掉后,程沐非没躺下,听得外面常劭阳出门了,又拉开房门进了浴室。

      卫浴间按他的要求收拾得整齐洁净,沐浴液等瓶子像等待阅兵的卫士列成一条直线,程沐非一个个拿起瓶子,用完了乱扔了回去。

      从浴室出来,常劭阳也回来了,桌子中间热气腾腾的两碗方便面,其中一碗上面搁了一条火腿肠。

      “我时间掐得刚好,泡好方便面出来你洗澡出来。”常劭阳得意地笑,眼睛作贼似偷瞄程沐非。
      热水刚刚浸润过的脸庞更加秀润明艳,头发软软地垂在额头上,真好看。

      程沐非走到桌前,常劭阳把有火腿肠的那一碗推到他面前,程沐非看那碗清汤面,常劭阳挠头,小麦色的脸庞浮起暗红。
      “火腿肠太贵了只买了一根,给你吃,我不要。”
      端起那碗清汤面狼吞虎咽吃起来,像是怕程沐非跟他抢。

      方便面刚泡开的,火候恰好,火腿肠也不错,吃进嘴里却没滋没味,程沐非吃了几口,把碗狠狠砸到桌面上,冷声说:“谁准你吃饭了,先去收拾浴室。”
      “啊!”常劭阳惊诧地瞪眼,面条一半在嘴里,一半在碗里,筷子举在半空中。
      “没听到吗?还要我再说一遍?”
      “听到了。”常劭阳扁嘴。
      低头往浴室走时,眼里水光一闪。

      那么大个子,粗豪莽撞,金豆子倒是掉得比谁都勤。

      程沐非咬牙,走进厨房,厨柜里只有一箱方便面,别的什么都没有。走到客厅拉开冰箱,常劭阳刚出去买东西回来,仍是什么也没有。
      茶几上倒是有水果,两个苹果两根香蕉还有一小把草莓,目测不超过十个。
      程沐非扶着冰箱门发呆。

      “那个……之前我买的那些本来想给你留的,后来你一天天不回来,都要坏了我就吃了。”常劭阳从浴室出来,一双手还滴着水,结结巴巴解释,又指茶几上的水果,说:“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什么上班样,买多了浪费,这些给你今晚和明天早上吃的。”

      都半个月过去,谁找那些东西了!
      程沐非瞥一眼餐桌上那碗什么加料都没有的方便面,喉头发堵。
      工作之前,上大学时,一个馒头就着咸菜白开水过一餐,清水面条也经常吃,可是常劭阳跟他不同,那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吃着山珍海味长大。

      “只是暂时的,我会努力工作,以后……以后我能上你过上好日子的。”常劭阳呐呐。
      程沐非不说话,坐回桌边,冷声道:“废话什么,快吃。”

      面条凉了,搁的时间久了,有些糊,程沐非端起碗,吃完面条后,把汤也喝个精光。

      “泡得还行吧?”常劭阳看空碗,乐呵呵说:“我觉得我蛮有做饭天赋的,以前从来没泡过面,,一泡就很好吃是不是?”

      泡方便面有什么难的!
      程沐非看着常劭阳亮晶晶等表扬的双眼,讥嘲的话在唇边打滚,没说出来,轻点了点头。
      常劭阳整张脸灿烂起来,三两下子把那碗清汤面吃完,收拾了碗筷进厨房。

      程沐非倚着厨房门看。
      常劭阳站得大开大合,一双手跟捧国宝似的拿着碗,清洁布擦得很用力,几乎在把碗面刮下一层釉来。
      程沐非张嘴,想说:“常劭阳,你真的不必这样,咱们是没有结果的。”

      常劭阳侧头看他,抢着说:“我还没告诉你,我找到工作了,很戏剧你猜不到,老板就是雨里我给修车那个人,叫杨忠,一个自产自销劳保用品的老板,可小气了,我给他当司机,一个月三千块,他把我当全能工人用,开车接送他,打杂搞清洁卫生,出货时还要扛货……”
      他喋喋不休说着话,中间喘气儿的间隙,看程沐非张嘴,一口气喘在半中间,又急忙接着说下去。

      仔细看,才几天工夫,他黑了,也瘦了。
      程沐非沉默,听他骂杨忠叫杨胖子,说胖子都是小气鬼,把他像陀螺一样使得团团转,他提出公司包中餐,杨胖子还很不情愿,被他缠不过才答应。
      他唠唠叨叨,说车间电缝车声音嗡嗡响,碎布扬起的尘沫呛得人难受,杨胖子的轿车和发货的单排货车是从二手车市场买的二手车,毛病特别多,他上班五天就帮忙修了三次车。
      ……

      叭啦叭啦说了许多,无话可说了,在程沐非专注的目光中垮了肩膀,可怜巴巴看他,无声地哀求:“别赶我走行吗?”
      程沐非掐按住太阳穴,揉了揉,半晌,说:“那么辛苦,工资也不高,不如辞职另找。”
      常劭阳“啊”了一声,肩不垮了,胸膛挺起,濒死状态又满血复活,“你不是要赶我走啊!”
      程沐非翻白眼:“你盼我赶你走?”
      “没没没……”常劭阳狂摆爪子,好一会儿,说:“我找了十天工作,只有杨胖子肯要我,算了,我好好干下去吧。”

      工作虽然不好找,不过常劭阳人高马大,很能打,又会开车,保全人员、司机等职务都可以胜任,怎么会找了十天才找到工作。
      程沐非上下打量他。

      常劭阳看懂他的眼神,羞臊地低下头。
      “我也不知道人家为什么就是看我不像是踏实肯干的人,好多面试的人说他们要招干得长久呆得住的人,说我不合适。”

      程沐非愣了片刻,高挑起眉,嘴角拉开一道浅浅的笑纹。
      自己刚见常劭阳时,就给他打了个纨绔公子哥儿的标签,看来,那些招工单位的负责人跟自己英雄所见略同。

      清冷的雪光里,突然流泻开温柔和煦的阳光。
      那么沉稳内敛的人,笑起来,漫天星辉跌落在他眼底,浮光照影,璀璨明亮,勾魂摄魄,惊人的魅惑。
      不常笑的人,笑起来就是闪电惊雷。

      常劭阳抵御不了诱惑。

      咚一声,程沐非被常劭阳蛮力扑倒,后脑勺撞上地板。
      流氓的意识上来,跟洪水开闸,汹涌迅疾,常劭阳顾不上温柔体贴,在程沐非受伤的地方胡乱揉-摸了一下就往他嘴唇咬去。

      名附其实的咬,虽然心里想的是吻,可是没吻过,业务不熟练,跟饿狗看到骨头似,只知道乱啃,粗暴且热烈。

      程沐非微微颤粟,脖颈血管蹦跳,常劭阳看着淡青色的脉动,脑袋更浑,抬手就去扯程沐非衬衫扣子。

      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抓住了他的手。
      “常劭阳,你还记不记得医院大门口走过的那只狗?”
      “啊?”常劭阳愣呆呆停住,瞪圆眼看程沐非,半晌,明白过来,黑脸胀得通红,呼吸粗嘎,触电似松开程沐非,把他拉起来,结结巴巴:“我……我一时发浑,下不为例,你别生气。”

      程沐非扣回钮扣,拉了拉衣服,越过常劭阳走进卧室。
      和这家伙再多呆一刻,他怕明天这屋子会因发生惨绝人寰的命案而上了新闻头条。

      “叫你好色!叫你精虫上脑。”常劭阳狠抽自己两耳光。

      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常劭阳给闻新明发短信求助。
      “怎么办?我老是想按住沐非胡来。”

      “很正常,二十七岁的男人如果没需求才恐怖。”闻新明按下信息又取消,窃笑了一声,打字:“在程医生心甘情愿之前,你可不能冒进,苏洋在跟我打听你,要不先跟苏洋来一发灭火?”
      “滚你丫的。”常劭阳秒回,不请教了,关机。

      “好心没好报。”闻新把手机往上抛,接住后,打电话给苏洋,“出来喝一杯,对,现在,天泉酒吧,我开车去接你。”

      这几天在医院陪他爸没出去鬼混,是时候找乐子了。
      韩宽总跟他抢妞儿,这会儿,换个方式,不泡妞了,带个男人出去,看他还要不要抢。
      想像韩宽惊讶地望着自己,一脸愤恨的表情,闻新明笑得嘴巴半天合不拢。

      常劭阳进卫浴间搞卫生,刚才还没做完。
      卫生间跟台风过境似,乱得没边儿。
      把各个瓶子摆正,台面地面抹拭干净,擦到镜子时,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想起程沐非洗澡时,身体也曾照在镜子里,抹拭的手顿了一下,刚才厨房门口那一幕出现,往前推更远些,刚住进来那天两人在卫生间裸-裎相对的情形涌上脑海。
      程沐非身材真好看,清瘦峻削,肌肉紧凑,饱含韧劲,如水般流畅的腰腹线条……又想耍流氓了。

      常劭阳拧开喷头冷水开关洗冷水澡降火。

      满身被冷水冲出来的小鸡皮疙瘩,常劭阳瑟瑟发抖着出了卫浴间,倒到沙发上,瞪圆眼,在黑暗里看着斑驳的天花板,侧耳捕捉卧室里的动静。
      什么声响都没有,常劭阳有些怨念地想,程沐非为什么不打鼾呢!

      早上程沐非起床时,常劭阳已起来了,洗脸刷牙完毕,泡面撕开包装在碗里呆着,热水烧开了。
      只有一碗,程沐非瞟了一眼,问道:“你吃什么?”
      “上班后跟杨胖子耍赖蹭饭,他老让我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又不加工资,我得让他管饭。”常劭阳哼哼,眼神闪烁。

      听他说的那杨胖子那么小气,哪肯管饭,想必早餐不舍得吃。
      程沐非也这么省过,早上拼命喝开水代饭,只是那是上学时,工作后再省也没省过口粮,吃不饱,身体垮了,得不偿失。
      程沐非在桌前坐下,淡淡说:“再泡一包,陪我吃。”

      常劭阳刚硬的眉眼皱成柔软的一团,摸口袋,那里放着钱夹,里面只有十几块钱。
      床头柜里只有两张一百块了,接下来程沐非如果每天回家,得买点水果什么的,偶尔还要给他改善生活,不能天天吃泡面,那两百块撑不到他发工资。

      “床头柜我又放了一千块,你赚的那五千块够我们用到你发工资。”程沐非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说。
      “赚的只够用,什么时候才能买房买车!”常劭阳嘟嚷,眉头攒得更紧,“我好想马上从男朋友转正配偶,获得配偶权利。”

      噗哧一声,程沐非嘴里的面条喷了一桌面。

      这家伙能把猥琐的求欢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流氓劲儿真真深入到骨髓里。
      真是个活宝,开心果。
      看着横扫千军坚硬如岩石的一个人,挑开身份和相貌,里面其实是一颗甜软的奶糖,香暖甜腻。
      程沐非口干舌燥,心跳有些快,左肋骨下方隐隐作痛。

      吃过饭两人一起出门,常劭阳陪着程沐非走到公交车站牌,看着他上了车后,迈开大步往上班方向走。
      没坐公交车,一块钱也是钱,得省起来。

      杨胖子挺会开拓市场,又禀持薄利多销的经营方针,生意很好。
      常劭阳这天上午一人当十人使,单排车来回开,连发了三车货,都是他一个人把那一箱箱的货从仓库扛上车,再从车上扛下来放到托运部的货车上。
      还有很多个客户的货要发,常劭阳坐在驾驶座上不下车。
      “老板,我肚子饿了扛不动货。”

      “死抠门,连一个盒饭都要我来买。”杨胖子很不高兴,骂骂咧咧出门,给常劭阳买来一个盒饭。
      绿豆芽土豆丝大白菜,两块肥肉,常劭阳撕开一次性筷子,用筷子翻了翻,皱着眉头吃了起来。

      盒饭吃到一半,来了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了看站在单排车外的杨胖子,再看看车里狼吞虎咽的常劭阳,越过杨胖子,热情洋溢朝常劭阳伸手。
      “杨老板你好,我是R市同发劳保的谢发,贵公司的业务员去过我店面,我过来考察一下,没想到杨老板这么年轻……”
      “你认错人了,他才是老板,我是开车的司机。”常劭阳指杨胖子。
      “啊!”谢发嘴巴张得老大,眼睛来回转,不敢置信。

      这种事这几天已经发生好几宗了。

      “长那么高那么帅,还不是得给我打工,耍什么酷,饭都吃不起就别死要面子了,还穿高仿,高仿也比地摊货贵好不?也不嫌寒碜人……”杨胖子送走客户回来,逮住常劭阳破口大骂。

      刚号下肚的两片肥肉有些反胃,眼前发黑,杨胖子的唾沫星子喷到脸上,想必中午吃的是龙虾,醮芥末吃的,那股子腥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想吐。

      常劭阳脑袋混乱,怒火越来越烈,渐渐的烧掉了理智。

      “我这衣服不是高仿,是正品,再说,客户离那老远也没看到我穿着名牌衣服。”他把饭盒扔进垃圾桶,居高临下睥睨,朝杨胖子伸出手:“老板,你要觉得我抢了你的风头,把我辞掉就是,今天只上了半天,工资就不要了,前面七天的工资给我。”

      “你要辞工?你敢辞工!”杨胖子呆滞。
      这几日常劭阳任劳任怨,骂不还口,他把常劭阳当骡子,没想到“骡子”竟然会辞工。
      绿叶衬红花,跟常劭阳站在一起,衬得他更胖更猥琐更窝囊,明明他才是老板,气场却没常劭阳的一半,常劭阳捧着五块钱的盒饭狼吞虎咽的样子也比他有气魄。
      他讨厌常劭阳,可是常劭阳会修车,力气大,干活不偷懒,一人当好几个人使,光是修车就帮他省了好几百块。

      “是的,辞工。”常劭阳面无表情盯着他,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没收回。
      强压进泥地里的头颅,总归因为背脊没弯而不是抬不起来,泥人还有三分性,何况他本来就不是好性子的人。

      “你才干了几天,甭想拿钱,要走就走。”杨胖子扑哧喘气。
      “好啊。”常劭阳耸耸肩,从车里拿出方向盘锁,慢悠悠走向杨胖子那辆二手大众轿车,“七百块,我砸上七块玻璃就行。”

      攥着武力威逼拿到的七百块钱,常劭阳没有回家。
      高耸入云的大楼,气派锃亮的轿车,步履匆匆的行人,衬得无所事事的人更加落魄无能。

      常劭阳往人少,荒凉的地方走。

      老房子低矮逼仄,无人打理的野草漫长,斑驳的灰色墙壁上几步一个大红的拆字,往前走几步,有一个牌子,上面龙腾置业承建几个大字耀眼夺目。
      那是他爸的公司的名字。
      常劭阳蹲了下去,伸手来来回回轻轻抚那几个字。

      从杨胖子那里出来时日头在空中刚往西移,这会儿,天际彩霞散去,远处人声沸腾,下班时间,汽车电动车在暮色中匆匆驶过。

      程沐非说得对,脱离了常姓,没有他爸给的钱,他什么都不是。

      斗鸡走狗,招摇过市,挥霍纵情,这些都是建立在有钱的基础上。
      没有钱,别说山珍海味,连好一些的饭菜都不能吃,他只能给程沐非泡方便面吃。
      昨晚在水果摊上买水果,买得太少,水果摊摊主,从前他看不进眼里的一个小商贩都翻白眼鄙视他。

      也不知过几天才能找到工作。
      程沐非会不会认为自己吃不得苦受不了累?
      常劭阳慢吞吞往家里走。

      前些天盼着程沐非回家,这一天,他却希望程沐非不回来。
      如果程沐非没回家,他抓紧找工作,找到了再告诉他,牛逼哄哄地说,丢了一份工作,可是已经找到另一份工作了。

      常劭阳苦恼地发现,程沐非回家了。

      昨天看到自己当即满血复活,这会儿躲躲闪闪恨不能逃出去,程沐非被常劭阳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搞得有点迷惑,随即噗哧笑了一声,问道:“失业了?”
      “只是暂时的,我明天接着找工作,一定能找到的,你放心。”常劭阳急忙表态。
      “昨天让你辞工不辞,今天怎么突然就不干了?”程沐非轻挑眉。
      “被杨胖子气的……”常劭阳扁嘴 ,虎目湿漉漉表达委屈,“我也想忍着气干下去,可是杨胖子那态度,再忍除非我是阉人。”

      换了谁都干不下去,他出身富贵,从没受过气,能忍这么多天很难得了,程沐非沉默。

      “这是这几天的工资,你收着。”常劭阳察言观色,觉得失业的事揭过了,不由得咧开嘴笑,喜滋滋上交财政大权。

      薄薄的几张票子像一团火,烫得手心生疼,程沐非低下头,转身进屋,弯腰放进床头柜。

      屋里比外面暖和,他没穿外套,只一件衬衫,低头间,衬衫往上绷,腰部流畅明润的一圈,
      常劭阳小腹隐隐有些发热,程沐非回头来,常劭阳收势不及,赤-裸-裸火辣辣的视线落进他眼里。

      程沐非眯起眼睛看他,常劭阳打了个寒颤,脱口就道:“我没想法啊,这只是男人的本能。”
      话一出口,本能地就觉得坏菜了。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么?

      程沐非沉默,环臂抱胸,倚靠到墙上,目光定在常劭阳刚硬的眉眼上。
      面前人性格粗鲁,可是无意间就流露出毫不做作熨贴到心窝的温柔。笨拙木呐,不学无术,一无所长,可是他愿意为自己改变,而且也在努力改变了。
      跟那些欺男霸女招摇过市的纨绔子弟不同,他率性自然,热情狂放,很可爱。
      再拖下去,如果后来不跟他在一起,无疑是把他双手捧上来的真心践踏到脚下,比刚开始就拒绝,一刀下去残忍地砍得血淋淋还过分。

      墙面有些凉,凉意透过布料侵入后背肌肤,血液微有凝滞,程沐非收紧手臂,晒笑了一声,说:“常劭阳,按这个赚钱速度,你就是不吃不喝,十年也买不起房和车,你确定要坚持下去,等得起?”
      视线掠过他在高高鼓起□□,唇角微微下垂,眼神流露着讥嘲刻薄恶毒。

      来了,又要赶自己走。
      搁以前,常劭阳肯定拍胸脯说等得起,可这会儿,证据确凿,说什么都是狡辩,又刚失业,憋得难受,心累,身体更累,搭拉下脑袋不说话。

      “咱们真的不合适,你没必要坚持。”程沐非把收进去的钱又拿了出来,又打开衣柜下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钱合拢到一起,到阳台收衣服,连同那沓钱一起放进常劭阳的行相箱里面,“回家去吧。”
      他合上箱,拉了拉链,微笑着推给常劭阳。

      LV拉杆箱,花近十万元买的,风格粗犷豪迈,细节处却处置得极精致,连箱杆把手都设计得极人性化,握在手里妥贴契合,常劭阳呆呆抓着,像抓着燃烧的火把,掌心被烫焦了,心口灼疼。

      “走吧,现在回家还赶得上吃晚饭。”程沐非拉开门,笑着拍拍常劭阳的肩膀,把他推了出去。

      老旧的微有褪色的木板房门合上,过道的灯亮了又灭了,浮尘无声无息,常劭阳扶着拉杆箱,靠着门板,慢慢蹲了下去。
      许久后才站起来,拖起箱子下楼。

      箱轱辘在地上转动,答答答一声声碾压耳膜,程沐非抓着门把静静听着,直至什么也没有了仍怔怔站着。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区灯火亮起,远远看去星星点点,飘忽模糊,少了一个人的房间死气沉沉。
      常劭阳住进来没多久,碰面的时间并不多,可是每一寸空间,旮旯缝里都有他的气息。
      黑暗和静寂紧紧地纠缠着人的感官神经。
      程沐非甩甩头,拉开门往外走。

      医院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普外一科因为有季殊凡这个超人,比另外两个科室又更忙,杨立是住院总的时间,在总值班室里,程沐非走到门前,才刚伸手敲门,季殊凡走了出来,皱眉看他:“怎么来了?”
      “在家里也没事,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跟我来。” 季殊凡压低了声音,转身朝走廊那头安全梯走去。

      楼梯转角,人迹罕至,淡淡的灰尘味道,还有残余的消毒水味。
      “有心事?心情不好?”季殊凡看着他,镜片后面的目光十分温柔。
      程沐非张嘴,有瞬间,紧压在心头的重负几乎脱口,霎地又收了回去,那一点属于年轻人的浮躁跳脱终是被强压下。
      “没事,就是在家里呆着无聊,想到医院来,值班也好过在家里呆着。”
      “不累么?”季殊凡笑,手搭到程沐非肩膀上,有轻微的颤抖,“吃饭了没?”

      还没有,刚到家一会,常劭阳就回来了。
      程沐非摇了摇头。

      “还没吃饭就想来替班?”季殊凡揉了揉程沐非头发。
      极亲昵亲密的举动,程沐非不自在,退后了一步靠到窗前。
      季殊凡一只手落空,缓缓收了回去。
      气氛有些尴尬,他像大哥一样关心自己,自己反应过激了,程沐非心虚,没话找话说:“季哥,你吃了没?我去给你买饭。”
      “没吃,不用去,叫外卖就行。”季殊凡静静看了他一眼,掏出手机打电话,“两份烧鹅饭,送到普一五楼主任休息室。”

      用姜末、蒜蓉、葱末、玫瑰露酒等制成调味汁腌制,又用蜂蜜和白醋调成的脆皮水涂满表皮烤出来的烧鹅,表皮酥脆,肉质鲜嫩,程沐非吃了一口,想起常劭阳给自己泡的放了一根香肠的泡面,忽然间味同嚼蜡。
      他现在已回到家中了吧?不知吃着什么,吃了半个月的苦头,今晚肯定山珍海味喊了一桌,也许又呼朋唤友出去,酒吧里几万块的洋酒大口大口喝。
      忘记叮嘱他不要再和狐朋狗友打架生事,虽然身手好,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像上次那样的刀伤,再往里一两公分就伤到内脏了。

      这餐饭吃的格外慢,砂锅盖刚打开时透着腾腾热气,到后来,鹅肉冷硬,饭粒冰凉,青菜上面油花凝结,像抹了一层霜花。
      程沐非再一次夹起一块鹅肉魂不守舍往嘴里塞时,季殊凡按住他的手。
      “凉了,热一热再吃。”

      微波炉运转带起轻细的嗡嗡声,程沐非握着筷子,不自觉地感到紧张,额头微沁汗珠。

      季殊凡瞥了他一眼,走到电视柜前按下了视盘机。

      Promise Don't Come Easy
      经典的英文情歌,旋律悠扬,婉转动听,给沉寂的空间增添了活力,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

      微波炉滴滴响提示操作完毕,季殊凡把加热过的饭拿出来递给程沐非,从沙发上坐下后,忽然问道,“沐非,田恬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你不接受她,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难道他知道自己和常劭阳同居了?
      程沐非愣住,抬头看季殊凡。
      季殊凡定定看他,目光温煦,像二月春风,带着期待和鼓励。

      “我家……我家家境不好,田恬怕是适应不了我的家庭,我想等我妹妹考上大学后,找个同样农村家庭出来的女孩。”程沐非斟酌着说。
      “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季殊凡的声音低了下去,隐隐的失落。
      “不是。”程沐非坚定地摇头。
      “你慢慢吃,晚上就在这边睡觉不用来回跑了,我去查看病患。”季殊凡蓦地站了起来往外走,步履有些踉跄。
      “季哥,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替你去查。”程沐非追了上去。
      “没事。”季殊凡摇头,脚步顿住,看向程沐非,紧绷的眉峰十分严厉,眼神却又分外温和,“别去帮值班了,不是份内的事不要揽,刚开始同事会感激你,习以为常后,你要是没多做事,就会认为你在躲懒,我是主任,科室里的老大,我爱做不做谁都管不着我,你跟我不一样。”

      科室里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晨会时,他三令五申要手下拿出万二分热情投入工作,谁偷懒一些儿就被点名批评,可是对自己他却……程沐非张嘴,“谢谢”两字未及出口,季殊凡拉开房门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chapter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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