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酱油的小妖怪》抱堂

3、八哥（三）

　　我的第二个主人是个爱鸟成痴的老人。
　　他看中我只因我没有屈服于他高超的逗鸟技术。
　　一连几次，在他躲在草丛里用他那惟妙惟肖的八哥声勾搭我时，我连头也不曾转过，径直叼起肉吞下去。
　　老人认为我是一只相当有性格的八哥，欢欢喜喜将我领进了家里。
　　老人一个人住在老屋里，每天的生活都是睡觉，吃饭，逗鸟。
　　“十四根瓜藤开四十朵花，四十朵花结四十个瓜，花花，瓜瓜……”
　　青蛙兄应景的呱呱两声响起。
　　我抬起头望着老人期许的目光，咽下一块肉，吐字含糊：“呱呱。”
　　老人抱起地上的青蛙兄就往外走，从那天起，我再没看见误闯进小院里的青蛙兄。
　　吃人嘴短，我还是要尽责让老人高兴一下的。
　　“十四根藤开四十朵花，四十朵花结四十个瓜……”
　　临近新年，老人早早贴起春联，在门口挂起两盏灯笼，将小院子打扫干净。
　　我站在地上，跟着老人立在门前。
　　一架马车慢悠悠的驶来，从驾车的地方下来一个壮实的男子，掀开车帘，一位抱着小孩的女子握住他的手下了车。
　　我伸长脖子望望，一个粉白讨喜的小娃娃闭上眼，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天黑下来，油灯点亮后，老人一家在屋里吃起团圆饭。雪覆盖在地上，厚实松软，我踩出几个脚印来。
　　我想起从前，沈斐抱着我，一人一鸟一起过年的情景。
　　飞回笼子里，我想起沈斐教我念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第二天，老人牵着额头点了美人痣的孙女到我笼子前。
　　小女孩死活不肯伸手摸摸我。我其实很善良无害，上去啄了小女孩手里的麦粒以示友好。
　　小女孩瘪嘴，哭了，小孩子真难搞。老人哄着小女孩走了。
　　第二天，那小丫头又来了，却只有她一个，怯生生的眼神。
　　我飞到墙上，同她离得远了些。
　　小丫头坐在我踩着的那堵墙边，摊开的手里是麦粒。
　　啄了啄麦粒被抓住的时候，我的小眼睛死死瞪住小女孩，身子抖啊抖。
　　“爷爷，我抓住小六了。”
　　老人从走廊一角露出张脸来，带着得意的笑容。
　　我日日同小丫头呆在一起，当然都是在她娘不在的时候。
　　小丫头指着地上的叶子，要我叼着花放在上头当菜，并且把石头上的泥巴当做饭。我还是很乐意的，因为她说给我当媳妇。
　　我家老爹对我家老娘很好，好到我娘揍我时，他只嫌我太皮实，我娘的手都红了。
　　是的，我家老爹就是那种有夫性没爹性的坑儿货。
　　小丫头的娘不喜欢鸟，这也是老人不愿同儿子一家住在一起的原因。
　　走之前，小丫头往我脖子上挂了红绳，摸着我的头：“小六，我下次还跟你玩。”
　　我扭了扭身子，害羞的点点头。
　　可是，我没能等来这个唇红齿白的奶娃娃就被一个和尚抓了。
　　每天听着寺院钟声伴着和尚念经声，多年以后，我对经文熟到了可以正着背倒着背的地步。
　　抓我的和尚修为相当深厚，可是我一点也不怕他，因为他时不时的给我讲道理，让我把他的脸换成了我老娘的脸。
　　这几天我有点兴奋，因为我瞧见了我那个说要给我当娘子的奶娃娃。
　　她跟在一个年轻男子身后，脸上全是泪痕：“你离家出走，娘天天担惊受怕，眼睛都哭坏了。爹不在了，管不着你了，等娘不在了，你想如何我也不管你。”
　　那年轻男子停顿了会，兀自扫着地上的落叶。
　　我怒了，敢惹我的小娘子哭，虽然那是过家家。
　　我心念一动，冲破了禁制，入那年轻人的梦里，好好教训他一顿。因为同家里人赌气就要离家出走，真是太幼稚了。而且离家这么近，真是太没有离家出走的人的骨气和自觉了。
　　他看着我，是懵掉的状态。天大亮，我才从年轻男子的梦中出来。
　　出门看到和尚的时候，我是懵掉的，他双手合十，笑的和善。
　　我习惯性想用翅膀挡住脸，确实是我多管闲事了。却发现有些不对，低头一瞧，我竟然化成人了。这么容易，幸福来的太突然，我也有点懵掉了。
　　看到男子跟着姐姐回家的时候，和尚同我说：“你今后有何打算？”
　　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八妹的笑容，当年真不该同老爹赌气，我知错了。
　　“我要去准备八百斤肉，请八个媒鸟，八抬大轿娶我的八妹。”然后，然后就生一窝的小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