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酱油的小妖怪》抱堂

2、八哥（二）

　　我的第一个主人是个富家公子，富到随手打赏人金叶子那种。

　　他买了我来，却不是因为相中我那饲主夸我的种种机灵好处。

　　一双小胖手伸进笼里想抓住我，一张肥嘟嘟的脸放大了露在我眼前。

　　做八哥也是有尊严的，尤其我还是一只修炼了几百年的八哥。

　　我飞上飞下避开他的手，他嘴一瘪，哭了。

　　从没人拂他的意，鸟也不行，我是第一个，也于是，我被带回了府邸。

　　一身花哨的衣裳晃到了我的眼，是我那长成了个情种的主人。

　　“斐无以报也，永以为好也。小八哥，乖乖，念了有肉吃。”

　　沈斐是我那花哨主人的名字。

　　一连几日，我闭紧嘴，任由他摸着我的羽毛哄我，怎可为了块肉出卖我的节操。

　　“遭了，时辰到了。”

　　沈斐抱起我就跑，到了西边的墙一角，摸着我的头，一脸沉重：“小八哥，我的终身幸福就系在你身上了，你瞧，我对你多好，让你少飞段路。”

　　分明是他想快些听到我带回来的口信。翻个白眼，我飞过墙头，落在一处庭院里。

　　正坐在秋千上的小姐见到我，给了我块饼。

　　我挣扎再挣扎，想到八妹，终于还是轻声吟道：“斐无以报也，永以为好也。”

　　把头埋在翅膀里，不想再见人了，我是一只很羞涩的八哥。

　　回到沈家，沈斐听完我带回来的口信，蹲在墙角，咧开嘴笑。

　　花哨的衣裳，粉面红唇，他简直活脱脱就是一朵开了口的鸡冠花。

　　他摸摸我的头：“乖乖，你做的很好，今晚加肉。”

　　我受伤的心怎么是肉可以解决的，于是，我又叼起一块肉吞下去。

　　我住进了新笼子，笼子雕刻精细，还有红色的绸布裹在挂钩上。

　　沈斐这是把我送人了，送给了小姐。

　　小姐的闺房里，淡淡的香味，干净整洁。

　　薄粉扑在白皙的脸上，红粉晕开脸颊处淡淡的红，抿过红纸，醉人的温柔。

　　我直勾勾望着梳妆的小姐，能够理解隔着几道墙的沈斐变成情种的心情了。

　　日子平平静静的过。

　　再一日，小姐站在我的笼子前，眉眼间尽是哀伤。

　　“斐无以报也，永以为好也。”一个字一个字念给我听。

　　我跟着重复：“斐无以报也，永以为好也。”

　　小姐就笑了，眼泪从好看的眼里顺着脸颊滑下来。

　　“斐无以报也，永以为......好也。永以为，永以为。”

　　不久，小姐穿上了红色的嫁衣，喜帕盖在头上，恬静柔和的美。也在那晚，我的笼子被挪到书房外的挂钩上。

　　因着小姐的嘱托，之后几年，我没遭了冷淡待遇，但也没再见过小姐。

　　我想，沈斐一定陪在小姐身边，早把我这送信的媒鸟忘了，我理解，他本来就是有异性没人性的人。

　　某日，我同往常一样，睡醒后伸伸翅膀舒展身子时，一个圆滚滚的奶娃娃正指着我，咿咿呀呀对着身边的人叫唤。

　　那老仆人就将我的笼子从挂钩上取下来。

　　奶娃娃摸着我的头，又捋我身上的羽毛，咧开嘴，连眼里都是笑意。

　　时光好似倒回了那一年，那个花哨的小童气急败坏的瘪着嘴哭在我手里。

　　我又看到了梳着妇人髻的小姐，她抱起地上的奶娃，看着我，眼神复杂。可这个被唤作小少爷，叫着小姐娘的奶娃身上没有半点沈斐的气息。

　　我振翅飞过墙院，沈家已经人去楼空。

　　辗转一番，我才晓得，那个用肉勾我去送信，一身花哨的沈大少爷已经死了，死在小姐嫁给别人之前，在一场梦中没了性命。

　　站在沈斐的坟前，我好像又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孩童装着睡，冷不丁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我的情景。

　　叼着一朵鸡冠花放在坟前，飞离青草丛生的坟地，我该去下一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