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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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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启明星当空,洛特斯晨祷钟未鸣。

      神殿的通道无法开启,在神殿之上守了彻夜却听不到任何她的声音……在漫长的岁月里,这样的状况只发生过一次。莫非,是他在?

      (他愿再见你,你应该是欣慰的吧?)

      只是心头如此忐忑不安,总似有什么被他强自加速了。比如说安琪莉可的提前觉醒,比如说……

      蒂雅在□□的花园停下,远处神殿的隐约光亮无声地在头顶窥探。

      黯淡星光与晨色模糊地糅在一起,将倚卧在亭廊台阶上少女纤细身子上覆着的薄缎睡衣和一络一络的金色鬈发映出质感柔和的通透边缘,看起来像是无依无靠地落入一团由光翼散落的雾粒之中。

      是安琪莉可。怎么会睡在这儿呢?
      又走近几步,蒂雅注意到一点明亮的纯白,正是自己赠与安琪莉可的白莲项坠顺着幼细的银链滑出了衣领──就是因为这件信物才使得没有人敢来打扰这份沉睡吧。
      她扶起金发少女,声音柔和而温婉。「醒醒,安琪莉可。」

      少女眉端柔嫩的肌肤轻蹙着,轻轻嗯了一声,自然滑入她的怀里,「妈妈……」蒂雅闻声突然一颤。而那对惺忪的绿色眼睛在看清逆光中抱着自己的人后,默默地眨了两下,深吸着气,又低了下去。「蒂雅…大人……」安琪莉可呢喃着,那细小的声音在长廊里银芯蜡烛的嘶嘶声中仿佛晃过水底的粼粼微涟。然后清醒地,茫然地向后拉开了距离。

      (这孩子……都知道了吗?)
      有什么一下子揪住了她的心,她将安琪莉可的脑袋复又温柔地靠到自己胸前。

      金发的少女先是吃了一惊。悄悄地,伸出双手环上了蒂雅的后腰。

      『她不会活着离开。』蒂雅脑中忆起一对淡漠的紫色眼眸。他的声音很低,在空气里轻轻飘荡,就像一句预言,又像一个梦魇。

      她甩开了脑中他的声音,尽量把音色放平,柔声道,「住到洛特斯来吧,身为对这个国家举足轻重的人,人们需要你的力量,而你需要周全的保护,需要学习怎么运用、稳定它。」

      将手藏在蒂雅身后握紧了又松开,无数言语在脑中横冲直撞。而少女最终站起来,双眼在苍白的脸上炯然,亮得叫人心痛。「请…给我一点时间。」

      蒂雅只是抿着唇,缓而深刻地,从脸上开出一朵包容一切的笑颜。「安琪莉可,无论如何,只有当你自己决定了想成为『磬』的时候,九棱镜才会打开。我说过,选择,在你。」

      灯火拖长了精致长廊在池中的朦胧倒影,冰冷而优美的苍穹下,这座王宫的主人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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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时分,一辆镶着八瓣花叶饰的金冠和极光鸟纹章的大马车由头顶羽饰的仆从簇拥着驶入,没等停入科络蒂丝寝区的大门,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学园──那位蒙女王亲赐了荆棘蔷薇图案的内侍女官、德•加尔德洪家庶出的公爵小姐已经从洛特斯回到了Q.X.。

      所以当安琪莉可再次出现在她的同学们眼前,并没有使人多诧异,只是向她行礼之人益发殷勤,仿佛只相隔了两天不见,他们自德•加尔德洪承认了安琪莉可之后又再一次有幸全新地结识了这么一位可人儿。

      当事人的她却还是不太能适应,站在餐厅门口冷不丁面对眼前这片一见到她便纷纷微笑起来走向她的人群……
      (不能退,我、我得态度端庄风度怡人地微笑…不,先回礼,然后一一攀谈一下,微笑,微笑……)

      「日安,德•加尔德洪小姐。」「您不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适合野餐么?一会儿如果有时间,下午茶就和我们一起度过如何?」「您这两天都是在宫里度过的吧,陛下她贵体安康?」「德•加尔德洪小姐,您还没用过午餐吧?」「德•加尔德洪小姐……」

      “早”字尚未出口,便与弧度一同凝在她的唇角。那个很长的名字是在叫自己,越是提醒自己要微笑,越是笑不出来,面对涨潮一样袭来的问候交谈声,她拼命想要冷静,想要得体地应答,于是瞬间就涨红了粉嫩脸庞。
      (对不起,朱烈斯先生!我要丢您的脸了…可可可、实在是太太太太可怕了呀──!!)
      就在安琪莉可下意识地准备退后一步之时,得救的表情突然间点亮了她的脸庞。

      淡金色的发丝扬起,马歇尔•德•伊西尔德快步越过众人,迎过去侧头在她的颊上一啄,「安琪~」他笑容飘忽灿烂,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欢迎回来。」

      一见这张熟悉的笑脸,安琪莉可两天来绷紧了的心忽然一松,眼泪只差没泛滥。但他后半句话出口,顿时浇了她一身冷水。她勉强笑了笑,「…我回来了。」

      他却显然会错了意。「嗯~」马歇尔•德•伊西尔德拖长了柔软的声音,不着声色地睨了周围的人一眼,「没事的,习惯就好了哦。」
      他转过身扬眸一笑,齿如编贝丹唇若染,射在头上的明媚日光顿时退居培衬,「各位,安琪是我的,可以吗?」

      被他拖着走出包围。上了两楼,穿过从无人的席位通往保留包厢。才过楼梯转角,少年反身环上了她的脖子。

      他的声音含糊,「他们说你不会回来了……可你还是回来不是吗,太好了……」

      「马歇尔……」柔软的波浪顿时将她淹没,少年尖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微痒的温暖的。她深深靠过去,说不出话来,只想埋入他的关怀他的暖意。

      他却顿了一下放开她。安琪莉可一时无所适从地望着他的脸,而马歇尔越过她的肩瞥了一眼,双手顺势滑下来拉住她的手,飞快地微笑起来,「这样也就不会影响《青鸟》的彩排啦。」他笑得一片粲然,扬声道,「看,和我说的一样,安琪不是回来了嘛~」

      在她身后,杰菲尔直直地盯着马歇尔的眼睛。他在安琪莉可转过头之前避开了视线,嘴唇线条僵硬地绷着。

      马歇尔向后跳跃了一小步,「对了,你还没吃午餐吧?我去厨房给你拿甜点来!」他向楼梯下跑开几步,回过头一手在嘴边做喇叭状,一手高高地挥着,堇色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快乐的光芒,「杰~菲~尔,再生气也一定要和安琪一起来参加这个礼拜排演后我家的晚宴哦!这是我妈妈的邀请,你答应过的。」

      「啊……」
      (演出后的晚宴是什么?还有…人家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意在这时候一个人被丢给黑着脸的杰菲尔啊──呜呜呜,太不人道了……)
      安琪莉可在心里向着马歇尔离去的方向含泪呜咽了几声,转过来偷瞄杰菲尔的脸色。他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投在地上,半垂着眼睛──她从来没在脾气暴躁的杰菲尔脸上看到过如此冰冷的神色。此时她倒情愿他像往常一样火冒三丈地发脾气,这简直就像暴风雨前的短暂安宁,让她从里到外预感不妙。

      (我…不是来和杰菲尔干愣着浪费时间的。)
      她心中黯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足了勇气──憋出了比蚊子叫还细微的声音,「杰菲尔,你是在生气吗……?」

      杰菲尔突然抬起眼睛瞪了她一眼,大步走了过来。安琪莉可好容易积攒的勇气顿时消退,两脚不自觉地就选择了后挪。他将她直至逼入墙角,站定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少女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他眼底有她不熟悉的暗光一闪而过,气势压抑一触即发。

      安琪莉可定定地睁大了眼睛,心头一片空白──他绝对是心情糟透了──半秒之内就没骨气地紧闭起双眼,「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一定又是我惹你生气了──!」

      杰菲尔双目微瞠,一呆就是半晌,这才眨了一下。虽仍是没有开口,但目光中原本的冷固隐隐淡了。

      她回来了。虽然在前一天几乎将马歇尔逼哭的争执中他赌誓任何人都会选择留在王宫,但此刻她就在他眼前近在咫尺,金发灿烂碧眸清澈,柔软的表情,樱花一样娇艳的容颜……这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个傻瓜,就在这里。

      他突然很想大声谢天谢地,她让自己猜错了。

      就这样沉默着,于是空气中就含了些微妙而尴尬的味道。她有些无辜地眨着眼睛望着他,轻咬着半边唇,柔软潮湿的唇在一点细小的白牙下旋糅开一片红润色泽的诱人花瓣。杰菲尔像被烫到似的一震,突然走开两步。

      他突兀的举动仿佛打开了时间的流动。「我…」「你…」两个人的声音不期而遇。
      杰菲尔转开脸眉头一低,固执地低声命令,「你先说。」

      「我……」该从何说起?他认真地在听,她却没了下文。「嗯…杰菲尔对我…对『磬』怎么看?」

      他的睫毛跳了一下,僵硬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就冲出了嘴巴。「……想去就去啊。多好啊,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可是我们全……」他突然说不下去了,怔怔地望着安琪莉可──她的双眼在惨淡的脸上晶莹湿润,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哭出来。

      她埋下头咬紧了下唇,「去的话才比较好,我知道的……可是,可是…我呢,和大家大概就不能再见面了…。」

      「那就……不要去啊。」他屏着息尽可能让自己说得自然平缓好似一个毫无私念的建议,但有什么绞紧了心口,叫他紧张得喘不过气。「留在这里,留在我…我们身边吧?」

      不想去,想活下去,不想死。
      只是胆怯地为了这样渺小的个人自身甚至不想去考虑缺少了『磬』的萨克利亚会变成什么样。
      为什么会是她呢……

      『这是不应该有的念头』,这样告诉自己,将心中隐隐怀抱着的对未来的憧憬都踏作了最卑微的痴梦。她想如平日一样思考少少,笑容多多,把简单的情绪全都直接写在脸上。想努力不去留神听心底的声音,可它却如月下野草在她体内潮湿肆意地疯长,逼得她仅仅是摇头便是如此虚弱不堪,「……我找不到理由不去。」她笑着,笑得心中酸楚笑得眼角筋肉拉紧发痛,声音缓缓地一路滑了下去,「明明就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就只有我在这边为了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理由任性,真的……」

      『乓』的一声闷响砸在她左耳侧,打断了她的低语。杰菲尔握紧了拳头,通红的双目圆睁。「微—不—足—道──?」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忿怒得两眼冒火,种种悲愤、急躁、像受伤的动物那样的凶恶一瞬间扭曲了他的脸,「那就去当你的『磬』啊!当你荣华富贵的王去吧,没错,『去的话才比较好』!!
      「我真希望你快点去当『磬』,现在、立刻、马上!我……」他直视着她吓得呆了、一眨不眨的眼睛,心中一阵苦闷,声音忽然就哑了,「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言毕,猛地扭头就走了下去。

      「杰菲尔也希望我成为『磬』吗?」少女终于全然清醒过来,绝望地靠着墙,委屈地直想放声大哭。

      低她数格的阶梯上,背对着她的杰菲尔停下脚步,从牙缝里挤出冻结的沙哑声音,「关我…什么事!」

      「啊!」金发的少年在楼梯转角险些与他撞上,手中托着的银盘晃了几下,一块曲奇还是滑了下来,顿时被头也不回的杰菲尔踩碎。「杰菲尔──!」

      安琪莉可站在那里,听到马歇尔迟疑了一下向她走来的声音,只想夺路而逃,这样就不用回答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通往出口的方向被他占着,她只得抬起头,竭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少年在她身侧放下托盘,先开了口,「安琪不愿意成为『磬』的话就不要去当好了,我不要见不到你。」

      「马歇尔?…你都听到了……?」奇怪的是,混合着复杂的无力感,她却反而很平静。

      「嗯。」他点点头,将身子扑了上前,急切地问道,「你是不想做『磬』的吧?呐,对吧?是这样的吧?」
      她答不出半句否认的话。他美丽的眼睛严肃起来,「难道他们逼你?」

      「不是的!」她急忙摇头。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握紧了。「有一个办法,安琪……」马歇尔柔声说着,清甜的气息呵到了她的脸上,潮湿而热烈。安琪莉可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靠得很近,近到呼吸彼此接触着。「我们结婚吧。」

      脑中有什么在混乱中敲响。她尝试着开口,直到几次后干涩的嘴里才发出了声音,「马歇尔…是在开玩笑……?」

      他置若罔闻,仿佛只能被煎熬的情绪支配着,「『磬』只能是高贵纯洁的少女,换一个方法来解释──出身世家的未婚少女。也就是说如果结婚了就一定不可以成为『磬』,一定是这样的没错。安琪,你不想成为『磬』的,不要成为『磬』好不好?好不好?」他继续热切地说着,脸色苍白,目光却乞渴得灼热,仿佛患了热病一样神经质的脆弱和强烈。

      少年双目中映出自己的倒影,安琪莉可从没那么莫名地恐慌过。她尝试抽出自己的手,却怎么都做不到。「但是我们…是不能结婚的,你忘了吗,马歇尔?我们两个,是近亲,你是我的……」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就行了,」两片淡色的羽睫缓缓飘落下来,扇动出美好的弧度。他笑容无垢,双手几乎捏疼了她,「到别的地方去,没有人会知道的。我们可以离开王都去旅行,甚至可以离开萨克利亚。」

      她说不出话来,半晌,茫然不知所措地摇了摇首。「我喜欢马歇尔,可是,我对马歇尔的喜欢并不是……」

      「够了!」少年放开她的手,向后退了两步,「明明说过也想和我在一起的……」

      「不是的!马歇尔……」她一下子合了双唇。能怎么解释?

      他远远地望着她,有那么一会儿似乎在期待着她做出解释。两个金发的孩子惊惶的目光彼此胶着,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脸色苍白的自己的影子。

      一行星芒突然无声地滑下他娇嫩的脸颊。「……」马歇尔紧咬颤抖的嘴唇,在跑开之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尖声哭喊了出来,「…骗子──!」

      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和冲下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逐渐消失。安琪莉可一下子软了下去,盘子的边沿被压到弹去一边。精疲力尽地,她坐在滚地的糕点和碎屑中,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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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可以,甚至连与她同姓的朱烈斯表兄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为什么会是这样,骗人……」少年在黯淡无光的黑夜中喃喃自语。

      这不公平,他是那么,那么的喜欢她。他明明是那么那么地喜欢着安琪。

      近似绝望的不甘反复在心中以钝器摩擦着,一下,一下。他从未如此恨过命运,恨自己是母亲的孩子,恨自己……

      「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水气不断涌上来,漫溢出来,哽住了嘶哑的声音。他将头埋入双手之中,冰凉的液体在冰凉的十指间纵横,沾湿了簌簌发抖的前发和嘴唇,「我明明是那么…那么地喜欢你……」

      阴霾在他头顶垂下浓得吹不散的暗幕。他听到一个声音,是讥讽是劝诱,少年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向空中挥动疲软柔弱的手。

      没错,你知道的,这不公平。它在扼杀万物声响的黑暗深处无风而至,甜得令人窒息。

      慢慢软了下去,「你又来了吗,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什么都没有抓到的双手垂落,少年仿佛被抽干似的目无表情。

      付出了这么多感情、期待,只是希望她属于你,却得不到任何回报……

      甚至恨她。
      「……不公平。」苍白的嘴唇歆动,吐出被蛊惑一般空洞的声音。

      得不到的就毁了。

      「得不到……就毁了她。」他重复着,双眼中已然失去了一切颜色。

      它笑了,红色融进浓墨令人目眩地晃动着。来吧,黑色的守护者,呼唤吾之名讳。

      「……」在一片漫无尽头的血红之下,少年终于缓缓仰起首。「…『拉•伽』。」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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