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莉可]萤之光》Per

39、番外 * 坦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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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 坦桑

　　——“草原上发现的结晶，美丽的半宝石。无论切割成任何形式,都不曾改变其纯净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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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拖雷特荒原上长大的孩子。从低平的坡地吹动一阵阵绿色的波浪，到了秋天一片清浅的山茱萸。是那么熟悉的地方，他能找到每年最早开放的杜鹃，也对伏特林珂山谷哪个谷中结出满树甜美的黑莓了如指掌。他的故乡。

　　「蓝迪——蓝迪…嘿，迪卡，待会儿再玩！」栗发的男人揉脸，向跟在他身旁的大狗解释道——这只金毛寻回犬正一个劲地摇着尾巴想往他身上扑。三十岁的年纪，但他一脸快活开朗的神色，瞧来倒像个帅气的小伙子。

　　大狗突然转动耳朵，掉头就抛弃了方才还一心纠缠着的主人，向着远处的人影乐颠颠地奔了过去。远处的少年也看到了它，兴奋地甩着手，迎它跑来。寻回犬一个飞扑，撞倒了身长和自己相仿的小主人，热情地舔了他一脸口水。

　　「哈哈，哈哈哈哈，迪卡，你好重啊！」抱着爱犬笑声爽朗，少年晴空颜色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待看到自己父亲时乖乖地吐下舌头，摸摸扑在身上的爱犬，「爸爸怎么来找我了？对了，那就索性接着上次继续比赛吧！」

　　望着尚躺在地上却一脸期待瞅着他的儿子，男人搔搔头，一把拉起了他，「明天吧！今天来客人了。」

　　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笑脸，外加毛茸茸的大狗绕着跑，田中劳作的人们看到这对父子，都情不自禁地微笑着向他们问好，仿佛被如此单纯的快活感染了。

　　
　　德•克朗多恩这个姓氏，不过是外省的普通贵族。数十亩封地，在王都有独立的房子，在那栋房子里住着他的祖父母。
　　『爷爷奶奶为什么不来玩呢？是因为王都比这里还漂亮？』更小的时候，他常问。于是妈妈俏皮地戳戳爸爸，『是啊，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怪妈妈勾走了你家阿爸。将来也会有谁勾了小蓝迪吧？』

　　他记下了妈妈落在额头上轻快的吻，在一年前得到了一个小妹妹，他也俯身这么做了。现在，他当然已经明白了很多，但，是『蓝迪•克朗多恩』，还是『兰德蒙尼斯•德•克朗多恩』，有什么关系？和佃农住在邻近，和一堆男孩子打打闹闹玩英雄游戏，他很快乐。当然，他也会守护妹妹的快乐——正是妈妈笑着将那个粉嘟嘟的小东西放进他怀中的一刻他心中油生的念头。

　　
　　「这是Q.X.的入学函，递送工作出现了失误，非常抱歉现在才送到。您可以现在就动身吗？」桌前站着的男人用词精简，镇定的蓝玉色眼睛从斗篷的兜帽下望着他。

　　「……哈？」少年好半天没弄明白对方的意思，更不明白这么个比自己大很多也高很多的客人为什么要称呼“您”。他异常辛苦地抬头仰望陌生的客人，开始怀疑对方和自己是否使用同一种语言。

　　「先生，容我插一句，其实刚才您向我提到的时候我就不太理解，为什么Q.X.会向我的孩子发出入学函呢？」

　　「大人，对于我不必礼节过度。」陌生人谢绝了坐下的邀请，谦慎的声音中有一份异于常人的冷静练达，「您家的少爷今年业已十一岁，又是一位出色的世家子弟，在Q.X.就读是拥有高贵血统者步入交际、建立人脉的必经之路。您认为有何不妥？」

　　那样淡淡的陈述中清晰地直析要害，仿佛在眼前许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灿烂未来。父亲轻微哆嗦了一下，还是带着坦率的表情苦笑一下开口道，「开诚布公地告诉您吧，能得到Q.X.的承认当然是从天而降的喜事，但我对于自己家血统的认定显然不如您评价那么高。而且，想必学园方面也知道吧，这孩子的存在甚至没有得到家族的承认。」

　　「……您的意思我能理解，」对方显然有些意外于他的坦诚，一时将目光游离在这对父子之间。「那请问您自己的意愿呢？您愿意去王都吗？」

　　少年感受到父亲停在头上的手的重量——那是在鼓励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坚定地挺起胸膛，明亮的双眼毫无阴霾。「我喜欢这里，虽然有点想去看看王都，但我答应过妈妈要守护妹妹的！所以不能走。谢谢你的好意。」他颇有礼貌地添上一句，笑得诚恳。

　　陌生人点了点头，留下了一句话，「我明白了。不过提到小姐的话，您现在的拒绝，可能会为日后小姐的入学造成一定的困扰。请再考虑一下，我还将在旅馆停留一周，等您的答复。」

　　
　　不需要一周，第二天，这个笑容清爽的栗发少年便站到了门外。

　　「是您自己的决定吗？」

　　「恩！其实大家都很高兴的！」少年大力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和自豪。
　　前一天陌生人离开后，少年听到了父母的讨论。他不甚理解，听起来似乎是好事一桩，对妹妹的将来也会非常良好的影响，为什么还要犹豫呢？年幼的妹妹发现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伸手要『葛格抱抱』，他迎上去一把抱起转个一圈，然后告诉吃惊的父母，『既然去了王都才更加能守护妹妹，我就去好啦！』

　　成为妹妹的英雄。他的心是如此单纯，甚至不及让远行的喜悦和离家的留恋涌上来。

　　纪年历246的秋天，少年第一次离开了故乡，踏上了一条从未经过的旅途。他向着亲人和前来送行的人们拼命挥手，撩起窗帘向马车外看到的每一个人道再见。

　　「对了，一直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蓝迪！请问你的名字是？」直到再也看不到故乡，少年才端坐回自己的位置，研究着沉默的旅伴突然问道。

　　男人拉下兜帽，「您不必知道我的名字。」作为解释，兜帽下露出的是一对鱼鳍状的淡色物体，在车中微暗的灯光中其根部隐约可见鳞片似的闪烁。

　　他一时张大了嘴，直想去摸摸看，顾及到对方感受才没有伸手，「鱼鳍……」突然恍然大悟，「德拉克族！」
　　他没有见过德拉克人，倒也曾听说过。毕竟这支源于岛国的神秘种族太过特别：鱼鳍状的双耳，16岁之前外表难辨性别，普遍的惊人貌美。德拉克族在百年前数次战争中被卷入成为掠夺的牺牲品，被迫降为奴隶。由于王室下令废除奴隶黑市，萨克利亚境内倒是罕见这一族的人。

　　男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除去了遮住部分脸的兜帽，就算没有鳍，他蓝绿色长发和坚毅理性的深邃五官也能看出不似本国人。

　　少年也跟着点点头，心无旁骛地继续追问，「那么，名字是？」

　　「…知道是德拉克族就够了，您还要知道名字吗？」

　　「德拉克只不过是族名啊！」他天真的脸上露出了理所应当的神情。被贬低为最下等阶级的美丽种族，为什么会在出现萨克利亚呢。少年当然有些好奇，却礼貌地不去追问。「当然啦，如果实在不想说也就算了。爸爸说过，大家也有不回答的自由。」

　　「……帕萨。」

　　「帕萨，」少年的笑清明如草原的风，他转头望向窗外，「王都，美丽吗？」

　　
　　未知的地方，未知的相遇。这一刻，紧张，并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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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从托雷特平原来的时候，十一岁的蓝迪，在课上有疑问就站起来质疑，有时甚至弄得讲师下不了台来。他直率得简直到了“傻”的程度，从来不会掩饰自己。

　　也就这样成长了，他甚至也有了自己的马车——从他进入Q.X.的一刻，祖父母便承认了他以及母亲和妹妹——每年的假期，他一个人搭马车回家。迫不及待地和故乡的大家讲述学校里新奇有趣的事情，贵族的规则从他口中说出变作了天方夜谭：饭桌上不能和熟悉的朋友坐在一起而是硬被安排和陌生的女孩子坐；有时候在称呼『先生』之前加『尊敬的』而有时候又不加。亲近的佃农本来担心从王都回来后他会有什么变化，但看到这个始终纯朴的孩子也放下心来，和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们听着这样那样的笑话一起乐可不支。父亲想向他解释礼仪，看到这么一副光景也只能苦笑了。

　　他是公认喜欢照顾别人的好人，却和比他晚两年进校的银发少年维持着时常吵架的冤家关系，直到两年后那个比女孩子更美丽的金发少年入学，这才奇迹般地形成了制衡。不知不觉地，他在这里遇到了重要的人。

　　
　　几株紫罗兰沐浴在晨光中，从收起帷幔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鞋子的叽嘎声，一个俊美少年穿着绸缎的服装走了过来，绀碧色外套的领口映着明亮双眸。他不自在地拉拉衣领，「说真的，夏天还要穿正式的外套感觉好……奇、怪。马歇尔，我这样子真不习惯。」

　　『蓝迪，暑假要不要到我家来玩？』他即将升上高中部的时候，马歇尔这么问道。他对着这双充满期待的堇色眼睛点点头。恰巧十六岁是正式踏入社交界的年龄。石楠庄园的女主人以尽『地主之谊』的名义，乐得为儿子的客人准备衣饰。于是在十六岁，被迫“包装精美”的蓝迪•德•克朗多恩第一次见识到了社交季。

　　「恩，要慢慢习惯哦！」马歇尔半安慰半命令地表态。这种略带撒娇的语调，配上姣好的孩子气的脸庞，即使是坏脾气如杰菲尔也无法拒绝。他小声嘟囔道，「蓝迪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吧？」

　　「哈？」

　　「……果然。」

　　一头浓密的栗色短发，翘翘的有些凌乱，充满活力，晴空颜色的双眼率直明朗。相貌英俊的少年总是受到欢迎，蓝迪不仅具备了良好的硬件条件，爽朗明快的笑容更是加分不少。外加刚到学校时，常追根究底地令讲师尴尬——这类传奇令他在最初就相当出名。
　　单纯勇敢，像一股来自草原的清新之风，这样的少年自然引起了异性的好奇和关注。女孩子们在私下讨论他、喜欢亲近他，他却不甚明白。

　　「喂！还装你的好孩子吗？」肆无忌惮地坐在转角的楼梯上，杰菲尔算是简单地招呼。

　　「你说什么？」一眼转过杰菲尔随意的穿著，他暗地里羡慕，连日常的回嘴都弱了三分。

　　斜睨了蓝迪一眼，杰菲尔的眼神有些不屑，「什么啊，你不是都收了好几份“三明治”了嘛？」

　　「三明治？是有啊。」

　　「杰菲尔！」马歇尔大叫着跺脚，又被蓝迪的话吓得呛到，隐隐地红了脸。

　　「怎么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当事人都不会害臊了。」杰菲尔的笑容暧昧地有些不怀好意，「说说看嘛，蓝迪，具体点！」

　　「……那个，蓝迪，你真的已经……那个…“三明治”了？」不知为何，十二岁的少年又是好奇又是脸红，白皙的小脸竟是变做了红苹果。

　　「就是这几天都有不同的女孩子来问我，『可以给您一份“三明治”吗？』的，然后告诉我房间位置，让我晚上自己去。我想人家一片好意，正好我也需要，就收下了啊。」蓝迪看着两人古怪的表情，不解地问，「怎么？你们俩脸红成这样，没事吧？」

　　「这不是重点！你就真的收下了啊？你白痴啊！」

　　「还和不同的女孩子……我看错蓝迪了！」

　　「马歇尔，笨蓝迪根本就什么都不懂的，可、可能他只是的确有需、需要……啧，我我在说什么啊？！」

　　「连杰菲尔都这么说，难道杰菲尔也是……？我、我就绝对不会！」

　　不由分说展开讨论的两个少年眼看着往蒸发的热度行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蓝迪被这么劈头盖脸地一顿说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我是需要啊！每次晚上的舞会或是牌局都要好几个钟头，等上床睡觉的时候都离主餐时间很久很久了，肚子饿了吃份三明治有什么好奇怪的？！」

　　两个少年顿时哑然，对视一眼中彼此都是不敢置信。「……蓝迪，意思就是说：你是真的吃•了那些“三明治”？」

　　「没错啊！又没有人说不能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杰菲尔顿时弯了腰，笑出了眼泪，「你…真是……哈哈哈白痴啊你！」

　　「胃口好有这么好笑吗？！」

　　「蓝迪，你是不是看到人家女孩子门口放着三明治，就拿走了呢？」马歇尔忍住笑问道。

　　「是啊，还是说拿三明治的时候敲门当面道谢比较好？不过我想那么晚就不打扰了，反正都是她们自己说招待我的。」

　　「恩……听着哦蓝迪，不仅是我家，很多有经验的家庭聚会中，都会在女宾的卧室里备上一盘三明治。那个是用来发信号的，如果把它放在卧室外的走廊上……」马歇尔凑到蓝迪的耳边，小声解释道，「是表示邀请男士入内。」

　　蓝迪呆呆地站着，待得反应过来，俊脸突然通红，「……天…天啊。」他呐呐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觉得头脑开始纠结。

　　杰菲尔坏心眼地补充道，「而且，大家都会猜测，你到底是吃了谁的“三明治”？或者是，全吃了？」

　　「……我把每一片都吃到肚子里了，还把盘子放在卧室里……我…啊——这是什么地方啊？明明礼仪课也没说过有这么奇怪的规则的！」

　　「哈哈哈，你会成为传奇的。」

　　「……别笑！」蓝迪无力地以双手托住了自己的脸，从指缝中露出发烫的颜色，「拜托，不要再笑了——！！」

　　
　　正如杰菲尔的嘲笑所断定的，如果说有什么为这个少年再缔造一个传奇的话，误吃三明治事件绝对是当仁不让的。

　　学习贵族必须具备的礼仪，少年渐渐长大。礼貌，却仍是自然爽朗，他运动万能，乐于助人，虽然只是庶出的普通贵族，常常令人费解的毫不做作的态度还是为他赢来了无数好感，只是看着厚书就容易打瞌睡这一点随着年龄增长也始终没变。他面对的世界满是繁文缛节，如此复杂。

　　要接受一颗半宝石，融合也许不是一日而就的。但单纯如他，自是完全没有发觉。

　　天性中明亮的部分始终在他清纯的灵魂中闪耀。这样的孩子，究竟谁会令他成熟呢？
　　但如果是他的话，不论遇到何种锻炼与磨砺，一定还会保留最原始的光辉。

　　
　　因为坦桑，是来自草原的风的颜色。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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