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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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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幽兰的天鹅绒制服,燕尾服的式样在她修长的身材上饰出无伦的高雅,胸前斜披着一条宽幅的绶带,她是如此流光溢彩般的俊美。别着代表荣誉勋位的红色小玫瑰徽章的银缎扣,映在她紫色的杏眸中,点点荧光。无视镜中呈现出向来引以为傲的美貌,她木然地压低饰有羽毛的帽子,白皙的手指在苍白的脸颊边几近透明。
苍骑士尤利乌斯,抑或是,罗莎丽雅•德•卡塔尔娜。此刻,身在沸腾的剧院中,她却是失去知觉似的冰冷。
一如既往的,SEASON总是创造着令人着迷的灯影幻境,每每幕布拉起的瞬间,便从中升腾起一个独特的世界。《白花恋诗》的整个舞台框被造成一个椭圆形的画框,戏就在画框里面演出。奥立威•凡-斯琼以他魔术般的导演语言,赋予观众神秘的暗示,仿佛此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凝结在时间上的感伤的浮雕。将舞台布景视作语言的复调音乐的独特手法,从单纯的剧本文字中展开浪漫的理想化翅膀的天马行空,这一剧将在他惊人的才华中留下闪耀的一点。
但那些,都是后话。他明白、或是他们都明白,在那一日的夏日祭首演中,主演的情绪是失败的。
『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她记得那个金发少女穿着睡衣抱着枕头出现在她的门前,笑意满满地以指节在打开的门扉上敲响一串活跃的节奏,说着『枕头大会』。后来她看出了那孩子拙钝的旁敲侧推,于是在她避开并否认了蓝迪的事之后,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孩子的怒气。
『罗莎丽雅你好自私!甚至到已经结束的现在都不想让人知道,你想过蓝迪的感受吗?就觉得选择了对蓝迪最好的决定,那为什么开始也好结束也好单方面做出决定的都是罗莎丽雅呢?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你根本就不喜欢蓝迪,一点也不!』
她的众多理由,她在心中辗转的结论,她完美的辞令完美的口才,在安琪莉可面前却只是苍白的泡沫。有那么一霎那,她几乎想大吼『你什么都不知道!』,然后那孩子平静地看着她,抱起枕头转身,『没错,我不知道』。这才发现自己的话已经出了口,莫名的盛怒突然被淋上了暴雨。
(为什么……要生气?)
明明是在心中确认过的答案,在对蓝迪做出残酷的决定之前,明明已经把自己的卑鄙毫不容情地翻了出来。可面对他人的指责,她竟是愤恨地感到侮辱,打从心底想要否认,想要为自己辩解,想要毫不退让地与那双清澈的碧眸对峙——
也许,在那个时候,她是隐隐期待那个向来笑容灿烂的少女能对她伸出手来说『我了解』。
(……不,如果她是这样回答,我大概会生气,气她不懂装懂。)
否认了任何软弱的可能,罗莎丽雅犹不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紊乱的边缘。
是否存在并非冰冷的『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僵直地接住倒在怀里的白色公主,苍骑士仿佛失去了悲恸的气力,只是深深地望着公主。
(蓝迪……你为什么还是要选择我呢?这样狠心的我。)
她凝视着蓝迪紧闭的双眼——他好看的眉目竭力做出安静的样态,却无能为力地泄漏出情感——这个少年,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懂,因为他不加雕琢的挚诚是她无法触及无法想象的那种感情。
『你想过蓝迪的感受吗?』
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了各式各样的理由,于是她心安理得地不去考虑他的感受。她是自私的,从不吐露出自己的想法,即使是结束也不曾。他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来承受的呢?譬如她仓促转身离开之时,譬如她婉拒他护送同往石楠庄园之时,譬如更早之前、她佯作无心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之时……在他单纯的眉目下,也许早早发现了。而只是不作声,仍然装出自然的样子在她身边——现在,做出自然的样子,在舞台上选择了她……作为结束。
(是我亏欠你的,蓝迪)
佩剑在木质的舞台地面上微击出轻响。
「我的公主……」她低下头,在炽光灯氤氲的白光下吻了他。
(一个不加敷衍的结束。)
多么讽刺,在拒绝了少年的爱慕后,她反而给与了一吻。
站在幕间,他对着退入的少女笑了起来,「美丽、迷惘…并且,残忍的……」抓着幕布的手关节发白,自他瑰丽的唇间缓缓吐出几个毫无关联的形容词。而她的脸色白了起来。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在她蓝紫色的眸中,他看到某种东西破碎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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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
大将之风或是气势慑人——空洞着双眼,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状态熬过了演出。在夜里,她却晕厥似的倒在床上,紧紧地抓着枕头不放。仿佛要将胸口的悲伤一并呼出,伴随着颤抖的呼吸,苍白的唇瓣一遍一遍无声地重复着——
我想回家……
没有泪水,安琪莉可只是深深地埋在轻薄的被褥间,抱着自己的膝盖蜷曲起来。夏末的温和气息从敞开的窗进入,她却怎觉夜寒如水。
站在镜前,她闭着单眼,扇子般整齐浓密的睫毛下敷着手帕。学以致用地以前一天刚知晓的秘方去除继续纠缠着的黑眼圈,少女睁开眼睛粲然一笑,明亮的绿眼睛里已经没有痛苦的惘然。「没错,我要回家。老是东想西想犹豫不决的就不是我了~决定了便要付诸行动。Go!」
诚然,即使回去也不一定能够找到她的家、以及爸爸妈妈……她摇摇首,像是要摆脱脑袋里的想法,『啪』地一声,双手清脆地击打面颊,双颊顿时红了起来。「想到脑袋发胀也没用的事情,还不如不去想!从自己能做到的实际的事情开始,嗯!这是搬掉大山的原则!」元气十足地挥动着拳头,安琪莉可轻快地合上门跑了出去。
由于懒得一天更换好几次衣服,她身着戏服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校园的路上,好在还是早上七点,不然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可就会引起注目了。也是拜步行所赐,这半年来,安琪莉可已经对Q.X.学园的各条小径相当熟悉,此时从科络蒂丝寝区的边门穿出,她的目的地是执务楼。预备提出请假,当然,安琪莉可也不是丢下夏日祭的演出不管了,她是打算等夏日祭结束再离开Q.X.。
鉴于全校皆知的朱烈斯先生勤政早起的习惯,她毫不担心像昨日早上吵醒奥立威那样的事发生。的确,当通报后侍女毫不犹豫地将她带上二楼,她在心中庆幸自己没有估算错误。
(还好朱烈斯先生不是像奥立威先生那样子的人~)
想着会被自家团长“特别照顾”的念头,带路的侍女叩门报出她的名字便行礼离开了。安琪莉可没有急着进入,而是站在门头端详了一会儿这个曾在入学第一天到的地方,这才伸手推门,「日安,朱烈斯先生,打扰了。」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入,朱烈斯•德•加尔德洪仍是站在落地窗前。线条清晰如同雕塑的侧脸微皱眉端,专著思索的神情……甚至还在自言自语!皱着眉头的朱烈斯先生不罕见,而自言自语的朱烈斯先生可真是星球相撞级别的罕见啊!!安琪莉可努力克制了自己想要蹑手蹑脚走近听听他在说什么的失礼念头,轻轻地咳了一声。
朱烈斯突然低下头,对于自鼻尖滑下的汗珠毫无自觉。仔细地默读了手中的纸张,他看着自己映在窗上的倒影,做着僵直的手势大声道,「呵呵,那时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偷偷溜去玩的竟然不止我一个……」随后转过头看着左边,仿佛扮演起另一个角色,「如飘舞散落的樱花般楚楚可怜,又如清水般纯洁无瑕的少女。塞茜莉亚殿下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如同太阳般的存在。」他动听的嗓音此时背书似的没有感情,因为不得其法的急切反而像在烈日下暴晒的鱿鱼一样变得干巴巴的,异常严肃蹦紧的面部线条眼见又是一滴汗冒了出来。
(这、这是……)
发现他正在专著地背诵《白花恋诗》的台词,安琪莉可的表情顿时像活吞了一只生鸡蛋。
(好、好认真!明明昨天还表现得那么不乐意……但、但是该怎么说呢?…好、钝……)
看着这位威严的大人汗流浃背地模仿着昨晚演出的动作,她目瞪口呆地只能在心底评定他没有表演的才能。
(不对!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呀,看到了不该看的,被发现就糟了!)
她只顾蹑手蹑脚地向门的方向后退,却狠狠地撞翻了一只高脚凳,重重地绊倒在地,「呜,好疼!啊……」疼得泪眼汪汪的,她却突然闭上了嘴。
缓缓回过头,朱烈斯的表情僵硬得像一幅曝光过头的劣质银版画,抽筋的面部闪过多种颜色。
完、了。
两个鲜红的大字从安琪莉可的额头浮现,心中一时跳出无数求生本能的呼唤。嗫嚅了半天,她从发麻的嘴唇挤出声音,「……而、而且……啊,的确是难以言表。加深了那叹息的并非是他人,正是我们二人。」却是接下去的台词。
朱烈斯愣了一下,终是向她走过来。「啊啊啊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安琪莉可吓得死埋下头,大嚷道。
「安琪莉可,你…你的脚没什么大碍吧?」料想之中的恼羞成怒没有降临,她不禁偷看一眼。朱烈斯在她面前蹲下,慌乱地询问,对上她的目光竟是微微涨红了脸,「刚才我是…不,我是指……」
被扶到沙发上坐下,安琪莉可可怜兮兮地摸着自己的小腿,推测靴子底下的淤青的大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开口,「朱烈斯先生对什么事都很认真,我觉得这是好事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有我的自尊!」
「…对不起!」
「……不,不是你的错,」看到她低头认错的惶恐神色,朱烈斯有些悔意,他并不是有意瞪她,只是……,「你不用道歉。」
朱烈斯先生……意料之外也许是一个非常拙的人吧。安琪莉可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聪明地避开了那个话题,向他提出了请假的事。涉及到正事,身为理事的他冷静了起来,「夏日祭之后三天就是学习的开始,无故离校是不允许的。」
「不是无故啊,是我的家人失踪了!」她突然激动了起来,抓牢了他的衣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朱烈斯的脸色有些凝重,异常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金发,转身从书桌上抽出一封信,「你的父母无恙,这是今天刚寄到的信,原本下午就该送到你的房间了。」
安琪莉可大喜过望,正待拆开阅读,记起了身在何处,这才作罢。无名指轻抚着信封上母亲的字迹,她抬起头,笑容无邪,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纯粹情感,「朱烈斯先生真好人,谢谢!」
「不,是你自行前来所以提前取到信罢了。」他有些窘迫地避过她洋溢的感激。
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安琪莉可抿着唇,巧妙地摆出一脸恳求,「那个,朱烈斯先生……能再打扰您一会儿时间吗?如果可以的话,帮助我对一下台词……如何?」
「……可以。」求之不得的朱烈斯略点头。嘴上不说,对她顾全了自己颜面提出的帮助却是心怀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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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的夏夜?混合着植物热烈的香气,混合着烟花璀璨燃烧殆尽后残留的淡淡火药味,长列不见其尾的马车,极致的佳酿珍饕,雕刻精细的水晶灯照亮衣香鬓影,交错的灯光下一对对华丽地转身,美妙的音乐和风一起掠过湖面——夏日祭的最后一夜,同时也是社交季的最后一场舞会。不过这还要等到夜晚来临的时候。在那之前,尽管心存提及露天舞会的期待之情,身在剧院的SEASON团员们更为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
在Q.X.有这么一个传统,作为特别公演的夏日祭末演,或是由满是闲情的学生投票的人气决定,或是由现任剧团团长做出判断,在首日祭的当天告知被选出的主演者——其对象无论是否SEASON的团员,凡是Q.X.的人,均可成立——然后,将在最后一日中登台。直到最后一刻方揭晓的谜底,再加下至园丁上至校长的范围,特别公演格外地令人感兴趣。因此,尽管并非每年夏日祭末演都会有非专业人员参演,还是有很多人存着热切的期待,甚至形成了毫不亚于赛马活动的赔率。
「安琪!」马歇尔从前台穿入后台,终于寻找到了他的目标。轻便的夏装,他打扮得还是很得体,但鲜嫩色调的浅绿色亚麻背心又透着他令人愉悦的气质。他跑进一圈人内,描述着前一晚舞会时的小趣闻,说笑着突然问道,「说起来,奥立威先生通知你了吗?今晚的末演你还是演原本的角色之类。」
安琪莉可摇摇头,难得地没换上那套戏服。虽说规定是提前一周通知主演者,但由于要收集投票结果等多方面原因,如果由团长判断人气胜者不能胜任角色,在最后一天再指派团员也是来得及的。所以最后一天,对于主演名单同样不知情的团员们往往在确定了角色变动后才会开始定妆和排练。
「听说今年工理课的恩斯特先生人气很高,也许会是……」一旁的厄利尔•冯•莫兰提供情报。
杰菲尔瞪大了眼睛,大声截断了他的话,「什么!恩斯特?!开玩笑啦,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恩斯特•法兰克福先生是工理课的讲师。工理课是大学部才开设的科目,安琪又是才转来半年所以不认识他。杰菲尔是理科天才,破例选了他的课。」马歇尔简单扼要向安琪莉可解释道,然后对着杰菲尔言有微词,「杰菲尔,老是打断别人的话不好哦,那么说恩斯特先生也有些失礼。」
「我无所谓,杰菲尔前辈的风格我已经习惯了。」厄利尔笑着耸耸肩,「要说恩斯特先生有人气的原因,大概让这种无法想象的人来表演会格外有趣的关系,当然一表人才学识卓著、还有关键的“未婚”——也不是不能解释啊。」
「那家伙这把年纪了脑子里还是除了研究研究之外只有研究,我看除非找出个可以用来当研究对象的女人来,他这辈子还是和地质构成谈恋爱吧!」
「呜哇,好毒!」她突口而出,又忍不住偏着脑袋笑了,「感觉起来,杰菲尔和恩斯特先生很熟呢。」
杰菲尔看着她的笑靥愣了一下,偏过头低声道,「……算是吧。」他的侧脸望来像在拗气,不知注视着哪儿的红色眸子却带着淡淡的怀念。
总觉得他的表现异常坦率。安琪莉可正犹豫着该不该发问,又有小道消息送到。「不是也有说这次卢瓦先生要演白色公主吗?」「不可能的吧!卢瓦先生的女装奥立威先生怎么可能看的中?」「不是啊,有传闻说这次会有高层参演的呢!」
「咳咳……」安琪莉可在一堆众说纷纭的流言蜚语中险些呛死。感叹于大众的直觉力量,『这个猜测的确是真的……』这句话她却无法说出口,只得装作没有听见。
(说起来,朱烈斯先生的苍骑士不知还有没有问题,以我看到情况…问题还是有的吧……即使没有特殊人选,红骑士应该也不是我了,因为站在朱烈斯先生面前这个身高就……红骑士和白色公主又会是谁呢?)
当无论怎么思考怎么判断怎么弥补怎么行动都只是错误的时候,该怎么办?
不知道……所以,她只能站在漆黑的荒原中,听任风穿透自己的身体和思想,迷失在混乱之中。
独自立在升降台的顶端,数夜连续的紊乱之梦在罗莎丽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痕迹。从这个位置,她可以看到听到舞台上的一切,而除非抬头看正上方,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
「从首演那天开始就消失了,让我好找,真是!还以为你翘了呢~总之,能赶上末演运气真不错。对,拜托劝一下旁边那根木头,我说会在幕后为他同步配音的,他偏偏不要,这个状态上场问题可大着呢!」
听到了奥立威的声音,她只是望着脚下,并不知道奥立威让她在这里等待的原因,心中一片空洞。直到看见和他一起踏上了舞台的那两个人——
为了争夺她的芳心,属于她的两位骑士对决。
『一位是公爵家的长子,近卫骑士团长尤利乌斯大人。另一位是,虽为平民出身,却在与帝国的战斗中功勋卓著的名将奥斯卡大人。』
《白花恋诗》中两位无懈可击的人物,在看到剧本的最初,她便联想到了谁的身影。而现在,他们分别扮演着苍骑士和红骑士。
朱烈斯•德•加尔德洪,奥斯卡•雷多尼昂。
她望着台上挥剑相向的两人,一时晕眩,几乎看见了从年幼时心中隐藏的幻想。
那只是少女粉色的梦,小小的虚荣小小的陶醉。一边等待着她金发的白马王子前来迎娶,一边贪心地希望得到她的青梅竹马的重视。她渴望体会到小说中描写的轰轰烈烈的浪漫爱情。直到这一刻,这幻想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她才愕然发现了它的存在。
如果由自己做出选择,会希望谁是胜利者呢?
她抓紧了铁制的护栏,目光摇曳。
从未这么接近过,在这一刹那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心。
「我的公主,如果是你的话,会选择哪位骑士呢?」
她大惊,侧首望着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奥立威。他微微一笑,向她欠身,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完美的上流气息。只是镜花水月般短暂的一瞬,他突返常态,伸手一把拉过她,「来~」
被他的举动打乱了阵脚,她随他穿过螺旋架梯,无声地走入幕后。然后,不做任何解释地,他扶着她的双肩,将罗莎丽雅推入化妆间,「乖~换好衣服到前台。」竖起食指轻点了一下她由于惊讶微张的唇,他随即合上了门。
罗莎丽雅靠在门上,不解地瞪大了眼睛。定过神,她环视空无一人的化妆间,视线立时被擒住了。
无辜地被摊放在桌上的礼服,在灯光下淡淡地闪烁着。白色泰丝压褶的扇页形硬领,含蓄而张扬,银色的刺绣闪闪发亮,从左肩一直蔓延到被大片的立体花朵和层叠的花边修饰的轻飘飘的裙摆,不对称地散发出鲜活的动态。像受到了某种暗示的牵引,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它,指尖轻触的瞬间光滑的衣料像落叶一样翕簌作响,洁白的缎子在空气中尽情绽放出春天的气息。
她被这可爱的东西诱惑了,从没有见过如此优雅高贵却又如此清纯甜美的东西。她捧起这件礼服,指腹滑过细腻的衬里,与肌肤契合的颤栗。她深深地呼吸着它的芬芳,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穿上它的模样。
他微微仰头,闭目靠在门外的墙上,倾听化妆间内的细小声响。
绝对是合身的。从设计到样图到剪裁到缝制,甚至是手工制作了每一朵立体饰花,在他亲手造出这件礼服的每一步时,眼前浮现的都是伊人身影。经他之手,怎可能不是杰作?
想笑,唇角的弧度却只能抿出淡淡苦涩。
这是,我能为你做到的最后一件事。
早在那个少女还不了解自己心意的时候,他便旁观了她细微的情愫。在已经决定好未来道路的世界里,少女的心中不知不觉地有了重要的人,却浑然不自知。她不知,被爱上的人不知,她的未婚夫更不知。可笑的是,他这个路人甲乙丙丁却看得分明。
总是不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一直以来只是昂然地向着一个并非自己决定的方向前进,这样脆弱的她令他心疼。他无法放手去竞争她的芳心,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舍弃一切选择了追逐梦想的自由。
那就为已经迷失的她指出方向吧,让她得知真正想要的东西。那之后,以她,一定能够坚定地站起来得到属于她的幸福。在舞台上可以由白色公主自主选择的结局,以剑术指导的名义令奥斯卡熟悉剧情,使用团长权限决定的特别公演名单,亲手制作绝美的礼服……也许从拟定剧本的开始,他便着手为她铺就了一条道路。这便是他最后体面的退场。
接下来,便是属于她的舞台了。
听到衣物的轻响,他料她正换上礼服。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开。
门却在他身后突然打开。「奥立威先生。」她站在门口,身上穿的却仍是原本的夏裙。
奥立威惊讶地望着她,「……怎~么了,该不会没有侍女穿不来礼服?呼呼,要不要我帮忙拉拉链?」
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罗莎丽雅的表情非常认真,「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您是早有计划的吗?」
他没有回答。她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的公主,如果是你的话,会选择哪位骑士呢?』
这个男人,到底了解自己到什么程度了呢?
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而她却没有资格去做什么选择。
已经毁坏的东西是这么多,而那个人也早已不是她的骑士。
「……谢谢,」她的声音不能抑制地发颤,目光却恢复了往常一般的坚定,「白色公主,我不能演。」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