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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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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金风不知是闲的蛋-疼还是吃饱了没事干,拉着江成在房里教他打算盘、看账本、学管家。
“风哥,你教我这些做什么?”
“哪那么多问题,学就是了,没坏处。”
渐渐地,金风又把平时多有生意往来的各大主顾给江成一一作介绍,末了还附带着加上每个人的把柄、软肋。
“记住了吗?”
“没记全……”
“回头拿笔记下来,背完了再烧掉。”
“好。风哥,不早了,要吃饭吗?厨房做了鸽子汤。”
“叫三儿端来,你坐着歇会儿。”
“我不累。”
“晚上还有,你到时候就累了。”
晚上,屋子里点着几盏灯,昏黄的灯光下,金风尽情剽窃着唐诗宋词,再一一显摆给江成。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喜欢吗?”
“恩,风哥,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文采!”
“呵呵,其实都是我听别人说的。”
“莫不是姚公子所作?”
“他?呵,他那才叫抄袭!不说了,再教你一个别的。”
……
夏天终于到了,金凤凰和姚友之的婚礼就在明天。金风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两条断腿,微微叹息。江成知道他心里着急,只能变着法子哄他,每次都说再过两个月就能下床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没底。这要是在现代,金风绝对相信,半年说不定就能好,可是,这是在没有钢板、没有石膏、没有消炎药、没有麻醉剂、什么都没有的时代。
金风很后悔,如果当初他写的是一个现代小说,那该多好,他不仅不用整天坐在床上受罪,甚至还可以带江成出国结婚……
眼看着,天一点点黑了。
“三儿,拿纸笔来。”
“爷,明儿再写吧,这都黑了。”
“拿过来!你去门口守着,有人来了就咳嗽一声。”
“那要是江公子来了呢?”
“只要是人,就咳嗽,明白?”
“哦,知道了。”
金风看着小几上白花花的纸,握着笔,迟迟下不去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恭喜恭喜……”
“客气客气……”
……
三儿急匆匆跑到姚家喜堂,也顾不上众宾客笑意满面聊得正欢,一骨碌冲到金凤凰跟前:“老大,不好了,爷不省人事了!”
金凤凰一把扯下盖头,不顾媒婆阻拦,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姚友之朝众人赔笑几句,也跟上去了。门外有一匹赴宴客人骑来的马,金凤凰随手解开,跨上就走,只能跟着三儿在后面跑。
金家大宅子跟姚家离了不过三、四条街,转眼就到了。
金凤凰跑到后院,院子里丫鬟小厮聚了不少人,一个个哭天抢地,嘴里都在喊着“老爷”,江成早已哭晕过去,被人安置在平时陪床的榻子上,常老先生正在给他扎针。
见金凤凰进来,常老先生沉痛道:“老朽才疏学浅,金爷这回……怕是救不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金凤凰一听这话,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一下子跪倒在常老面前,哭道:“常大夫,你一定要救我哥哥,他昨晚还好好的,一定还有救!求求你,救救他,我给你磕头!”说着就是“咚咚咚”几个响头。
“唉……你就是磕一百个响头也没用啊,你看他,又是哭又是磕头,晕过去还得我来救,这……我不是不救,实在是医术有限,没那个本事啊!”
金凤凰又爬起来跑到床前,拉着金风的手又是摇又是喊。
“哥,你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昨晚不还好好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哥,你别吓我啊!哥,今天是我跟友之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睡着不起来呢?哥……你醒醒……”
姚友之过来时就看金凤凰趴在床前哭,江成刚被常老先生救醒,靠在榻子上两眼无神,只知道掉眼泪,也不知在想什么。
“凤凰,别哭了。凤凰,起来,让我看看大哥。”
“友之,你看看我哥,他怎么醒不过来啊,你快帮忙叫他起来……”
“好,我来叫,你去陪陪江成,歇一会儿,乖,别哭了,待会儿大哥醒了又要骂你。”
“恩……”
满屋子的哭声总算停了,院子里那些人也叫三儿轰走,该干嘛干嘛去。
“常老先生,我舅兄这是……”
“老朽从医四十多年,从没见过金爷这样的症状,姚爷你看,探其鼻息与常人无异,观其双眼,炯炯有神,不似昏迷,可不论老朽扎针掐穴就是叫他不醒。”常老坐在床前对金凤又是摸鼻子,又是扒拉眼皮,他还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姚友之想了想,对常老先生道:“这不像是病,倒像是失了魂魄……”
“哎!姚老爷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还信那鬼神之道?”
“不瞒常老你说,早年我舅兄曾有过魂魄离体的经历,只不过此事过于惊悚,加上为时尚短,并未造成损害,便没有告诉家人,以免徒增牵挂。”
“既是如此,姚爷还是另请高明吧,老朽告辞!”
常老先生提着药箱,狗追似的跑了,连诊金都没要。没想到他治病救人一辈子,临了被砸了招牌!
“友之,你说的可是真的?”
金凤凰和江成听了姚友之的话,全都围上来。
“这事早了,江成怕是不知道,凤凰你应当记得。那年我去浮梁求亲,路过龙王山,你要抢我上山,可还记得是怎么拦路的?”
“当时是我哥出的主意,他睡在棺材里,我们装作送葬的……你是说,那晚我哥死过去的事?”
“正是!大哥跟我说过,那晚他魂魄离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然而周遭人声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我哥,现在也跟那天一样吗?他能听见我们说话?友之,他还能醒过来吗?”
“凤凰,这种事我没法给你保证,但是我相信,大哥是能听到我们说话的。”
江成始终没说话,就在旁边听着,心里却相信姚友之的话。他相信金风不会舍得离他而去,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姚友之看着金风,心里无限感慨。
老金啊,你走了,我在这里就连一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也不知哪天我会不会像你一样,两眼一闭,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
唉!我该怎么跟他们说,总不能告诉他们,这就是你笔下的一本小说吧……
你走得倒是一干二净,留下我给你收拾烂摊子,魂淡!
龙门客栈大掌柜的金风魂魄离体、昏迷不醒的事不过半天就传遍了临江城,姚友之和金凤凰正值新婚,却要忙着安抚那些闻风而来的生意伙伴,累得半死。
正当金凤凰愁眉不展之际,三儿拿着金风的“遗书”去了姚府。第二天,金凤凰请所有与金家有生意往来的各大商贾到大龙门客栈,由姚友之主持聚会,说是宣读金风对金家家产的安排,请各位做个见证。
“想必各位都急坏了吧,放心,我金风没死,活得好好的,大家伙甭着急,该干嘛干嘛。”
三儿读了个开头,下面就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听这口气,除了金风还有谁?
“按理说,我金家自己的东西,分不分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这还不是金某信得过诸位,想请你们做个见证嘛!大家相识一场,我金某自认为诚信经商,诚心待人,我如今不能再天南地北四处溜达了,还指望大家伙以后多多照顾金家,给我一家老小留口饭吃。”
“二叔肯定来了吧,江成来没来?要是没在场,三儿,赶紧的把他叫过来,他来了再接着念!”
众人面面相觑,金凤凰忙打发人回金府接江成过来,又叫人换了新的茶水糕点,请大家稍作等待。没一会儿,江成带着小柱子来了。
“难怪把老金迷得七荤八素的,你看他长的,好好一个男人,怎么脸皮比女人的还嫩……”
“嘘,小声点……”
江成不尴不尬的坐在那儿,只觉得一个个眼神跟要剥光他似的,可是一想到是金风吩咐的,又只好硬着头皮挨下去。
“咳……”三儿清了清嗓子,继续念:“二叔,小五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女婿人选,要是有最好,没有也没关系。今天大家伙都在,我金某不是自夸,我家小五妹妹可是个妙人,你们放心,绝不像我家凤凰!呵呵,有意愿的可得抓紧了……”
堂下顿时笑声一片,金老二脸上顿时黑了。
“二叔,您老别生气,我这不是为了咱小五好嘛。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没给妹子准备什么,城东临江仙就当是给小五的嫁妆,今后交由二叔打点,东西都在三儿那儿,随后叫他给你。”
金老二没想到金风会这样大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在座的商贾也暗自唏嘘,只能感叹金风财大气粗。
大家伙还没缓过劲来,三儿又念道:“凤凰,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带着镖局去的姚家,这嫁妆也算是过得去了,此次分家,哥哥再把浮梁的两处房产给你,若是以后你跟姚友之打架闹离婚,也好有个去处。”
“哈哈哈……”
金凤凰和姚友之无奈,只能任凭众人取笑。
大伙笑了半天,渐渐地也都安静下来了,却迟迟不见三儿往下念。
“没了?”
“怎么不念了?”
“快念啊!”
……
三儿一脸为难,拿着几张纸跑到金凤凰身边,金凤凰一看,当下也不作声了。姚友之拿过信纸,三两下看完,遂起身念了下去。
“众所周知,金风所爱绿蜡非红玉……江成虽是男子,金风却早已将其视作结发妻子,只恨不能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江成这才抬起头来,眼睛已然湿了。
“天地悠悠,万物各有命数,有人生来便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到死也不知生活艰辛;有人生而福薄,被人百般凌辱,苟活一世,竟不知尊严何物;也有人不信天命,誓死打拼,终于出人头地,封妻荫子……”
“金风生来贱命,曾在龙王山上做十多年劫匪,虽不曾害人性命,却也做了不少打家劫舍的错事。后蒙县令劝诫,举寨从良,又得同行不弃,做了个正经生意人,想来也不过几年光景,如今却似谈及他人,只觉造化弄人。”
“江成原本也是良家子弟,儿时不幸,落入娼门。金风本以为与他不过露水情缘,却不想竟是终生!奈何情深缘浅,终究不知能否相守到老……”
“金风在此将大小龙门客栈交给江成,从今往后,江成便是金家当家之人。金风有幸重返人世便罢,若是不能,三年后江成是去是留,是娶是嫁,全凭自由!”
江成呆在原地,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什么?”金老二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姚友之跟前:“姚女婿,你可是看岔了?”
“一字一句,皆由金家大掌柜亲笔所写,友之不敢擅自篡改。”
“还有吗?你接着念!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想干嘛!”
姚友之安抚众人一番,又站回大堂中央,继续念道:
“二叔不必跳脚,说句不好听的,这偌大家业都是侄子一手挣来的,如今交给谁也是侄子的事,二叔只管安享晚年便是,何必再多操心。”
金老二气得满脸通红,却也不好发作,金家原本在山上抢人,如今富甲一方,的的确确由金风一人挣得。
“二叔若是担心金家无后,那大可不必,江成将来娶妻生子,把两个儿子跟我姓金也就是了。”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江成你以后要好好打点生意,可别早早就把我辛苦挣来的家业给败了!”
“商人自古便是无利不往,我金某也没那么大面子,硬要大家伙支持,只希望诸位看在金某往日的份上给江成几分薄面,多照顾照顾他,是成是败,还得看他的造化。金某在此叩谢诸位了!”
姚友之念完,竟也湿了眼眶——他一直不能理解金风跟江成的事,今日一番,大概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分不是旁人能懂得的。
江成几欲昏死,也顾不得众目睽睽,趴在小柱子怀里嚎啕大哭。
金凤凰看看江成,又看看姚友之,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抹了抹眼泪。
金老二气得甩袖而去,临走还跑到江成跟前吐了口唾沫。
众人或摇头或唏嘘,最后“告辞”“保重”,都走了。
转眼间,熙熙攘攘的大龙门客栈只剩姚家夫妇、江成主仆还有一个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