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背师》南梓泰杨

3、给她五折

　　周四下午我心情复杂地来到美容院时，小美姑娘引着我到了一个类似偏房的地儿，简直跟电视剧里有钱人家的书房似的贵气精致，里边端着茶碗喝茶的人也同样贵气精致。
　　我面色奇异地戳在门框旁边，主人放下茶碗后终于发现了僵直的我，似有若无地笑了笑，还挺友好地请我坐下来品一杯。我觉得他笑起来很养眼，可细想过后便窘然了——自己大概就是这里头的笑点吧。
　　身为一位职业作家和编剧，我深知“引出下文”和“埋下伏笔”的奥妙，于是清了嗓开始套近乎：“那个，老板，你跟依依是表兄妹吧？”
　　他点头，“是。”
　　“那个，她也挺爱喝茶，你俩喝茶的样子特别像。”
　　他笑笑，“是吗？”
　　我竭尽全力保持微笑，“……那个，我这人就不适合喝茶那么细致的事儿，依依老说我粗大条。”
　　他还是一笑，“她跟你开玩笑的。”这回，他抬眼看了她两秒，那笑容可真是……别有深意啊……
　　我算是明白了，敢情在陈老板这儿什么伏笔铺垫都是不顶用的。然而后知后觉的我只能将错就错了：“所以说啊，我那天晚上的那个短信，发错了，是给我妈妈的。”
　　他很淡，很淡地盯了我一会，在我坐立不安时终于说：“我知道。”
　　我松口气，就听到他说：“我问了依依，她告诉我……‘大宝贝’是你妈妈。”
　　我强撑着一张干笑的脸，看来这阵子在依依面前都挺不起腰杆了。

　　今天这背推的，还是照样酸爽。
　　“额滴妈呀！！”我实在受不了了，禁不住又痛呼，“老板你停一下停一下！”
　　我捂着胸口垫着的浴巾坐起来，五官扭曲地喘气，很善解人意地说：“我看您也累了，您歇一会吧啊！”
　　陈老板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下手，边擦干边说：“你没有上次痛了。”
　　我惊奇：“您怎么知道的？”
　　“你叫的没上次……”他顿了顿，“……大声了。”
　　我被他这话说得不好意思，挠着头傻笑：“老板您真挺厉害的，上回你推完我整个人都清爽了。”
　　他靠着桌沿说：“我知道。”
　　我心道你怎么又知道的时候，他说：“依依都跟我说了，还得谢谢你帮我打广告。”
　　我摆摆手道哪里哪里，却听到他又说：“这周好几个女孩子过来都问小美她们，说什么‘秦好女子’是不是真在这里推过背，还问是谁推得，她们要同款。”
　　于是乎我的干笑症又出现了，只得讪讪问：“老板，您没说实话吧？”
　　他眯着那双形状漂亮的漆黑眼睛，看着我笑：“小美原来骗他们说是其他人推的，后来有一次恰巧我在，我就告诉了她们。”
　　我觉得这陈老板也是一个奇葩了，这么作死的事情都干的出来。然而我的确很好奇，“然后呢？您给他们推了吗？”
　　陈老板有一会没说话，最后居然给我留了一句“你猜”，就走过来命令我爬下。我本来还困惑着，可背上又一次传来的酸痛让我迅速忘却了这个谜点，疼的又是各种哇哇大叫，总觉得陈老板的劲头又大了不少，对自己给他休息时间这个错误决策感到后悔万分。

　　出来结账的时候，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六点半了都，转头问小美：“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要不就在这儿解决得了。”
　　小美掰着手指说了一大堆店名，我记下几个有兴趣的，拿出钱包准备掏钱，陈老板低低的声音就突然传了过来，“给她算五折。”
　　我讶异地回头看他，一边暗暗感叹那双腿可真长，一边打趣他：“老板你咋那么神出鬼没呢？吓我一跳…五折太过了吧，别我一来你们都没钱赚了。”
　　我说这话当然只是客气一下，谁知道他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八折算了……”
　　“别别别，”我一紧张赶紧掏了推背加泡汤除以二的钞票塞进了小美的手中，回头很不要脸地嘿然一笑，“我开玩笑的嘛，老板你那么有钱又大方，是吧！”
　　他一点都没在意我没脸没皮的行为，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我也是开玩笑的，五折给你。”

　　我绕过阶梯口的盆栽要下楼梯的时候，小美突然在后面很大声地喊：“老板你下班啦！？”
　　我有点疑惑地回了回头，不知道老板下班是有多大的事儿，要让小美喊地这般响彻云霄。
　　陈老板淡定地嗯了一声，小美又抬高一个八度喊：“好好姐要在这附近吃饭，没开车又不熟路的，要不老板你带她去呗！”说完她又冲我喊，“好好姐，我们老板可会吃了，跟着他有口福啊！！”
　　陈老板闻言看向了我，我摆摆手说不用，太麻烦他了。毕竟我还受了不少恩惠，以后估计还得继续受一段时间。
　　可陈老板突然就一改先前淡漠地好心起来：“不麻烦，女孩子大晚上的也不安全，正好送你回家。”我想了想还挺有道理，就给答应了，临走前瞥见陈老板丢给了小美一颗糖，说“辛苦了”。

　　我下楼一看老板的小黑车，乐了，“哟，跟依依同款呢！你俩感情可真好。”
　　他给我打开了副驾车门，我很乐呵地跟他谢谢。他启动了车子之后才接上我刚刚的话，“这车是她给我挑的，偏要跟她自己的一个样子。”
　　我突然就想起以前我跟依依一起买手机买家具买衣服，那丫头都逼我买同款，觉得有趣，就把我和依依的一些小故事跟陈老板说了，陈老板听了也就笑笑，不说话。
　　“老板我发现啊，”我玩着自己软软的长头发，道，“你不仅不爱说话，而且反应还挺慢的，刚开始感觉你特别冷。”
　　“是吗，很多人都这么说我，抱歉。”他答。
　　我赶紧摆手解释：“我是说，老板你这人呢看着冷，但心是热的！你看你懂得送女孩子回家，还给发糖体恤员工，这多好！”
　　老板注视着玻璃挡板外的公路，眼睫稍垂，嘴角有些微微的弧度，也不知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