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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结局 ...

  •   四更时分,我被尿憋醒,见王小姐坐在床边。
      “你醒了?”我问。
      “我睡不着。”她说。
      “那咱们一块出去走走吧——”我提议。
      于是我们手牵手,肩并肩,一起走进溶溶的月色里。像这样在清夜与美人携手上茅房,今生唯此一回。到了茅房,我说:“小姐先上——”她说:“公子先上——”
      两人推来让去,谁也不肯先上,最后决定剪刀石头布,赢者先上。我出了个剪刀,她出了个石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先上了。
      我忽然想,此时不正是溜之大吉的最佳时机吗?在南北朝,始乱终弃是一种读书人常用的手段,这种一夜情,一般都是趁对方上茅房时溜的。我想我不能对她负责,我得走,于是扭头就要走,但转念一想,她不是王尚书家的吗?如果我娶了她,便可平步青云,而不再仅仅是个烧香官了。甩女人,要看甩的是什么人,像这种,还是不能甩的。正犹豫间,她出来了,说:“你上吧。”
      去留就在那一闪念,现在不必再想了,我已失去主动甩她的机会,现在等着被她甩了。我进入茅房,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连提裤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当我失魂落魄地走出茅房,却见她还在那里:姿容胜雪,对月凝睇。
      为什么会有急促的脚步声?这成为一个不解之谜。也许答案就是:幻由心生,心理作用造成的一种幻听,我怕她溜,所以一进茅房便听到脚步声,也许是我的心跳呢——也许是风声……
      她拉着我的手,说:“真没有想到,执子之手,竟是为了偕上茅房。”
      我说:“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人生本就是一出导演携款潜逃,戏却还不得不演下去的无奈大戏。”
      她说:“想不到你懂这么多。”说着伸手拔下头上金簪子,递到我手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忙将随身携带的小银碗、白琉璃勺(我出门遇见吃的机会很多,而这一对家伙事儿是我心爱之物)郑重地交到她的手中,她一手执碗,一手执勺,我说:“什么都不要说。咱们后会有期——”
      我知道我用那两件便宜的赝品换她那只金簪是超级划算的,所以急不可待要分别,她似乎要说什么,却终于没说。我送她至客栈,四更多天的风很冷,我说:“珍重——”
      她飘进屋内,我拔腿就跑。

      右拐右拐再过桥,我回到我的出租屋。王七王九还在睡觉,我不能叫醒他们,打扰他们睡觉是不平等的体现,我于是翻墙跳入,却不料脚下一阵剧痛——定睛一看,一付老鼠夹子夹住了我的右脚(以后右拐是不大方便了,这是我首先想到的),我大叫。
      王七王九迅速跑过来,边跑还边嘟囔:“总算捉住了……”
      黑影里也看不清,王七拿着一把大扫帚就向我拍来,我大喊:“停,停,停——”可能是睡迷糊了,王七也听不出我的声音,一扫帚将我拍晕在地。(王九打着灯笼照了一下,认出是我,忙掐人中,把我救醒,这是后来他告诉我的)。
      我说:“平时你们回来晚,我下过老鼠拍子吗?”
      “……”两人无语。又迅速将我架起,喊个“一三五七九”将我撂到我的小床上,拍拍手上灰又去睡了。
      我忍着剧痛,将老鼠拍取下来,又忍着剧痛睡着了……醒来已是午时过后,金色的阳光照在窗外的蟹爪菊上。我喊饿,没人理会。
      我又喊:“王九——王九——?”
      无人应答。
      “王七,王七。”无人应答。
      右脚一动,又痛了起来。一摸口袋,那根金簪还在,方信昨夜不是梦境。我将金簪子反复看了,确定不是赝品,又收在了贴身的衣服里。
      我看床头柜上有张纸条,上写:
      公子,我兄弟二人去夫子庙小吃街逛了,估计吃饱了灌汤包子才会回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要想我们。
      每一次总是写得这么沧桑,这么依依不舍,不就是去街上吃个饭嘛。可是,今天,完全不顾我脚伤,不顾我温饱,不顾我孤单,就这么一走了之,叫我怎能不想你们?
      我寻着一杯剩茶,咕咕咚咚喝了,又寻着一块去年中秋节的月饼,细啃慢咬,总算吃了下去,将脚伤处涂了印度神油及阿拉伯麻药及花椒粉、孜然、盐巴等,又扯过苏绣一段,把伤包好,到院子里喊范大娘,无人应,才晓得中秋给她放了三天假,今天是第一天,这三天都得买吃。
      我一瘸一拐地来到大门口,看见有个卖臭豆腐的,忙喊了过来,说要一钱银子的。他给我盛了一碗,我一瞅——“这不是屎吗?”他一听马上“哦”了一声抢过我的碗说:“对不起,把配料端给你了。”说着就从另一桶里盛了一碗,把这屎往上头搁了一指头尖大,搅匀说“吃吧。”
      我当时就付了银子,对他说:“不送个香口糖吗?”
      他说:“都在碗底了,吃完即现。”说着走了。
      我鼓起勇气打算吃那一碗,要不是因为行动不便,要不是因为饿,要不是因为那碗底的香口糖,要不是因为吃臭豆腐能提神醒脑,我才不会吃这一碗如此可疑的东西。
      我正要开吃,有人喊“文韶”。我抬头看去,是多日不见的老同学王炎,他与我同毕业于金陵烧香大学,现在宰相府负责烧香。
      王炎快步走到我面前,见我端了碗东西,毫不客气地夺过,说:“一天没顾上吃口东西。”三下五除二将一碗吃光,吃光后喘着气,脸色忽绿忽紫,忽白忽黄,问我:“我吃的是啥?”
      一个老汉直言不讳:“豆腐、屎——”
      王炎放下心来,说:“不错,不错。”打了个嗝,把旁边老汉呛晕。
      我说我脚受伤了,想四处转转没人背,王炎说:“宁教我背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背我。”说完就蹲在我面前,要背我。
      我感动得鼻涕一把一把的,都落在他的背上。我说:“往前右拐,再左拐。”他二话不说就背起我右拐再左拐,约走了一刻钟,他累了,说:“前面有个小庙,咱们在那儿歇会儿吧!”
      “干咱们这一行,大庙进多了,一般是不去小庙的。”我提醒他道。
      他说:“咱们也就歇歇,又不是烧香磕头,无妨无妨——”说话间到了。
      庙门头上写着“清溪庙”,门框有对联一副:禁止停车,违者放气。让人看了顿生肃穆之感。
      王炎把我背进庙里,这只是一座三间大的庙宇,但收拾得挺干净,我还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是桂花香,原来庙门前是一株大桂花树,香味被外面的风全吹进庙里。
      我先在外室座位上坐下,忽然看到功德架上放着的一只碗,那不是我的银碗吗?昨夜不是送于王小姐了吗?心下就有些不平静了。于是自己扶着墙,走进内殿,王炎正在对着庙中的女神塑像发呆,我只看了一眼,便大惊,这不是王小姐吗?这女神的的确确是王小姐,衣服、容貌、身材,无一丝不同,头发的形状也一样,而且头上少了一根簪子。她旁边侍立的丫环,我定睛一瞧,更惊,就是那个青衣女孩,我说不出话来,惟王炎自语道:“好美的女神。”
      我左顾右盼,又在供桌上发现那把我送她的琉璃勺,无疑了,无疑了,我几乎要疯了,墙角还放着那个写着“崩崩琴”的箜篌,我顾不上脚伤,在殿中四下转动,四下看,不敢相信,昨夜竟是神女显灵了。
      王炎见我深色异常,认为与此庙神不合,忙扶我出来了。
      我不能对他说什么,我只是说:“我饿了,你抢了我的饭,把我带到吴记菜馆罢。”他听了后忽然脸色一变说:“我感到宰相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了。”说完溜之大吉。
      我见有拉粪的驴车,说好话,坐在驴上,到了吴记菜馆。吃了一顿饱饭,付钱时,才发现没带那么多钱,正左右为难,一个白衣女子转过身来,笑着说:“我帮他付罢。”我看时,却是夜间所见白衣妹子。大惊失色,她却笑吟吟地走过来说:“公子,我扶你吧!”
      我不知我是怎么回去的,一切都乱了头绪。
      这时王七过来禀告:“公子,敬香驴啃断了乌桕树脱了缰绳不见了。”我忙说:“去,去发小广告,寻驴——”
      我坐在门口发呆,见远远的一队盛装女子说说笑笑走过来,正是王小姐及青衣女子白衣女子及众丫环。我揉了揉眼,她们还在,她们离我越来越近,桂花的香味越来越大……
      我喊:“王九,王九——”
      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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